第五章:百里追兄
桃州郡衙门内,知府大人段重渊正在后堂与前任捕头张擒彪品茗。
段重渊一手端起茶碗微呷一口,另一手中捧着一纸诉状,神色凝重。
“槐木村老汉孙万福状告其子孙千喜贩卖人口……啧,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人口失踪案了!”
门外衙役来报:“老爷,衙门外有一少年求见,说自己是张捕头的亲信,还说给您带来了重要讯息。”
“老张,你的亲戚?”段重渊问道。
“大概是我的徒弟。”老张立马就猜到是李顺,上前说道:
“老爷,在下教导无方,小徒不知礼数,我这就出去让他离开!”
“不必,”段重渊抬手制止,“既是有要事相报,那就带他进来吧。”
片刻后,两个衙役押着李顺步入后堂。
“顺儿!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桃州府衙可不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地方!”老张假意呵斥道。
段重渊以目示意衙役,屏退二人。
李顺低头上前,躬身行礼道:“草民李顺拜见知府大人!因事关紧要,且不可走漏风声,故才如此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段重渊观瞧这孩子一脸英气,而且彬彬有礼,便对他产生了些许兴趣,问道:
“李顺,你是何许人士?”
“草民家住黄杨县,乃是当地商贾李青云之子。”
段大人皱起眉略有所思,突然哈哈笑道:“李举人何故谦称草民?本官认得你!”
李顺依旧不卑不亢,平静地答道:“小生德薄才疏,承蒙大人谬赞。”
段大人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一方才子,说吧,你有何事要禀报本官?”
李顺遂将家中之事复述一番。
段重渊听罢怒拍茶案,“光天化日竟有贼人如此跋扈嚣张!”
老张开口道:“老爷,我想,这事情与我们查的案子也有关联。”
恰在此时,又有衙役叩门报道:“老爷,孙万福孙百喜已经带到大堂听候发落!”
段重渊放下茶碗,起身道:“准备升堂!”,临走时转身对老张师徒二人说:“你们二位也来听听此案。”
桃州府大堂上,快壮皂三班衙役排班肃列,高呼“威武”,段重渊转屏风入座,堂下围观者人头攒动,老张和李顺立于其中。
堂上跪着一位须发斑白的六旬老人,老人身旁跪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骨瘦嶙峋,眼窝深陷,眼皮耷拉着,歪着嘴角,似笑非笑,完完全全一副瘾君子模样。
段重渊先问老人:“孙万福,你状告你的儿子贩卖人口,且将他的罪行细细道来!”
孙万福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启禀大人!我家这头畜牲,早些年迷上了吸幻草,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财都让他给败光了!我年迈体弱,老伴儿早年病死了,全家就靠一个小女儿做些针线活维持生计。可怜我小女儿二十有余,因为家里有个这么个毒鬼,一直没能嫁出去。
“大人,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狗东西,前阵子毒瘾发作,为了要钱买幻草,竟然将自己的亲妹妹卖给了人贩子!我小女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只能将这个狗东西告上公堂,还请大人您明察!”
“嗯,”段重渊点点头,又问男人:“孙百喜,原告所说是否属实?”
那瘦骨嶙峋的男子歪着脑袋,抬起一只眼皮来看着他,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大胆!”段大人怒道:“来人,给他清醒清醒!”
衙役端来一桶水,将男人的脑袋按了进去。
“呜……呜……”他的手拼命拍打着水桶,浑身肌肉紧绷,以夸张的姿势不断地抽搐,看起来十分痛苦。
过了一分多钟,衙役才薅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
男人的表情惊魂未定,似乎比刚才清醒些了。
“孙百喜!你可知罪?”
“大人!我冤枉呐!”孙百禧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亲爹告上了公堂。
他张牙舞爪地大喊着,脸上的肌肉条条扭曲,像个怪物,“大人您别听这老东西胡说八道!那没用的女人是自己跟人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段大人脸上的青筋暴起,“混账!还在嘴硬!拖下去杖责二十!”
说是二十,但堂下持棍的三班衙役无人不痛恨这个人面禽兽,纷纷咬牙切齿,一阵乱棍打下去,少说也有四五十下,直打得孙百喜鬼哭狼嚎。
再拖上堂时,他趴在地上已经直不起身。
段大人再问:“孙百喜!你招还是不招!”
“招!我招!”孙百喜磕头如鸡啄米,“老爷!是我干的!我在我妹妹的茶里放了幻草,把她卖给了一伙江洋大盗!”
“你为何要这么做!”
孙百喜突然露出一脸狰狞的面孔,“那个废物女人,一天挣不到半个铜板,够谁花啊!老子把他卖了,还能换他个10两银子,要是不卖,早晚得饿死!”
老头孙万福手指着他,气的直发抖,“你……你这个畜生!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么个混球!”
孙百喜转过脸来冲着老头发狠:“死老头!我就应该早点弄死你!你竟然敢告我!老子卖你女儿怎么了?家里养着你们爷女俩两个废物!不把她卖了老子喝西北风啊!”
满堂上下,每个人都暗暗攥紧了拳头,堂下围观者骂不绝口。
“大胆孙百喜!”
段大人强忍着愤怒,接着问:“买走你妹妹的那帮人贩子都是谁?现在何处?”
“老爷!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孙百喜转过身来,又如同陡然换了个人一样,卑躬屈膝地趴在地上连连求饶:“老爷!老爷我们家里实在太穷了,我就靠在外面干点杂活儿养活他们,这两个家伙还不识好歹,天天对我连打带骂,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把妹妹卖出去的呀!”
“混账!还敢胡言乱语!再拖下去重打四十!”
孙百喜用指甲死死扣着地面,惊惶得屁滚尿流,“大人!大人!我想起来了大人!他们说!他们说要把人运到沙棘县!对对就是沙棘县!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了大人!求求您别打!别打!再打我会死的!大人!……”
衙役哪管他这个,拖下去又是一顿水火无情棍,直打到不省人事,拖上堂来,差人拿来口供,将他的手指按上画押。
段重渊一拍惊堂木,“孙百喜吸食幻草、毒害至亲之人、贩卖人口、忤逆不孝,罪大恶极,当斩立决!准备文书上报刑部,先将犯人打入南监,等候发落!”
话语一出,满堂上下无不拍手称快。
“退堂!”
回到后堂,段重渊与李顺师徒继续商议。
段重渊问李顺:“李顺,你说你的父亲李青云也是在沙棘县遭遇的水贼,是吗?”
“是。”李顺点头。
“在沙棘县遇到水贼……失踪的人口卖到沙棘……哼,真是蹊跷!”
“老爷,依我看此事绝非巧合,可能是同一帮人所为。”李顺说道。
“可是此地的人贩子,和彼处的水贼……他们勾结起来做什么?”老张问道。
“那就得问问胡才庸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了!”段重渊拍着桌子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此人的不满。
“本官多次写信询问他,这个东西从来就没给我查出个所以然来!真是人如其名!庸才一个!”
片刻沉默之后,段重渊怒气消退,叹声道:“老张啊,要不是这案子难办,我也不至于把你给请回来了!”
李顺听出此话的弦外之音:这段重渊显然是希望能借此案,去查一查那沙棘知县胡才庸的底细。
之所以请早已退休的老张回来,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老张同李顺相视一眼,进言道:“这样吧!老爷,我亲自去一趟沙棘县,一探究竟。”
段大人舒展双眉,仿佛终于得到了自己期待的回答。
“若能如此甚好!只是辛苦你舟车劳顿了,我这就安排几个衙役跟着你。”
老张摇摇头,“老爷,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您放心吧,我和小徒李顺去便足矣。”
二人离开桃州府,准备好行李,便前往乌头河的码头。
乌头河,源自丹灵国东边的仙灵山附近,自东向西,横穿蝃蝀国,一路奔流到西边的水云国境内,是三国之间商业往来的交通要道,也是两岸百姓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师徒二人乘船沿着这条宽阔的大河顺流而下,才两天半,就已经抵达了沙棘县境内——蝃蝀国与水云国接壤的边境地区。
这里山重水叠,人烟稀少,往来于此的基本上只有两类人,一是来往的商贩,二就是神出鬼没的水贼。
但是很可惜,今天他们并没有遇到传说中的水贼,只能先上岸,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两位客官!看您二位的打扮是远道而来吧!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店铺的小二很热情地招呼道。
但一进门,李顺就听到耳旁少女低声地说了句:“李顺,此地有妖邪之气,多加小心。”
他没有声张,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张,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果然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少女说话。
老张对店小二说道:“住店,我们是打桃州来的商人,要一间客房。”
小二眉开眼笑:“没问题!房间在楼上,我带您看去。”
“哎,先不急!”老张故意提高了声音。
“小二,我们这一路赶来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先给我们来点大鱼大肉的补补!”
老张说着,从口袋拿出一锭银子晃了晃,朝李顺喊道:“孙儿快来看看!你想吃啥?爷爷让他们给你做!”
“哎来了!”
李顺对此心领神会:行走江湖,钱财外露这是大忌,但老张之所以这么做,便是要等着那鱼儿自己来咬钩。
而此时此刻,这间客店的某个角落,还真的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暗中窥视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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