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深渊的阴影

　　“老乌鸦的肉质又老又韧，炖多久都炖不烂，味道还腥臭难闻，难以入口……所以，我把捕到的老乌鸦去毛，再埋进雪层，勾出一只冰瓜虫……冰瓜虫专门吃冻僵的鸟兽，它们能分泌一种特殊的粘液，把硬邦邦的冻肉软化，还溶解其中的杂质和毒素，可以让老乌鸦的肉质变得细嫩……”

　　“冰瓜虫本身就是难得的美味，可惜它们的肉太少，都不够半身人吃的。老乌鸦的肉质经过改变，和冰瓜虫一块炖汤也就有了鲜嫩美味的口感，我再采掘葵根的茎，加上一些蘑菇干、坚果，放在陶罐里和乌鸦肉、冰瓜虫一块炖，这样就会有更丰富的味道……夜莺先生，这罐冬鸦冰虫汤，我炖了一个下午，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雪之季的野外，食物是最宝贵的资源，兰德尔远征军一路上走走停停都是为食物补给操心。半身人奇奇人小力弱，别指望他能猎到一头鹿，就算他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这么做。尽量减轻对环境的影响是半身人心灵隐身的基础，如果他们猎杀超过自身重量一半的动物，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心灵隐身的能力。

　　乌鸦和冰瓜虫是奇奇能够获取的食材，经过他的巧手烹饪，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珍馐佳肴。

　　暂时抛开人类贵族的习惯性认知，奇奇的这罐汤让维克多享受到了半身人以美食供奉九头蛇蜥的待遇。

　　孤身流浪的夜莺不会嫌弃乌鸦和冰蛆，可以说这份食物是奇奇专门为夜莺先生准备的，里面有半身人的匠心和诚意，能够触动受供者的心灵。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而半身人冒险家的食物奉献直接涉及神秘的心灵层次。维克多接受了奇奇的贿赂，对他的好感度大增，除非使用X-3排除心灵上的干扰，否则不会产生伤害半身人的主观意愿。

　　半身人奇奇眼睛灰蓝，圆头圆脸，比波甜兄弟要年长，但同样的形貌可爱，说话的时候会手舞足蹈，显得口齿伶俐，活泼讨喜。维克多不禁有把三个半身人都带回家的想法，西尔维娅一定会喜欢半身人侍从。

　　可惜，波波、甜甜和奇奇都不是野生的半身人，他们掌握高明的呼吸法和躲藏视线的非凡技巧，随时都能逃之夭夭，即便维克多想找到他们也得耗费精力。他可不愿意在弄臣的身上浪费宿敌天赋。

　　摸了摸奇奇的脑袋，维克多递给他一串烤鹿肉，笑道：“你奉献的浓汤，我很满意……这是我赏你，还有旁边的鹿腿随便你享用。”

　　号称美食家的奇奇一边动作熟练的烤鹿肉，一边转动灵活清亮的眼睛，瞄准维克多放在垫子上的两把骨刀，好奇地问道：“夜莺大人，我能看看您的骨刀吗？”

　　“随便看吧。”

　　把串好的鹿肉放在烤架上，奇奇拿起骨刀仔细端详，两眼放光的叫道：“哇，这是用6阶食人魔的腿骨打磨的骨刀……夜莺大人，您杀死过一只食人魔督军？”

　　“是的。”

　　“我能看看您的弓箭吗？”

　　“可以。”

　　“夜莺大人，您的箭簇好像是某种凶暴生物的牙齿，可我认不出是什么动物。”

　　“是沼泽里的利齿虎鱼，一种凶猛的大鱼。”

　　“夜莺大人，您还去过大沼泽？那您见过传说中的九头蛇蜥吗？”

　　“见过……”

　　奇奇转动蓝灰色眼珠，卖力烧烤鹿肉，又跑回银鹰斥候的雨棚下面，从矮人守卫的身边偷走一瓶甜果酒，飞快地跑回来献给维克多，两眼放光地问道：“夜莺大人能和奇奇说说您的冒险故事吗？”

　　半身人拿过来的金属酒壶似乎是某个矮人的心爱之物，用料考究，纹饰精美，里面的酒也别具风格。维克多对美食美酒兴趣不大，但他代入游荡者夜莺的心态，拧开瓶盖，先嗅了嗅酒香，再小口啜饮，表现出满足和怀念的情绪，顿了顿，开始向半身人讲述自己战胜诸多强大对手的经历。

　　维克多没有谈及夜莺的出身，却塑造了一个被精灵帝国遗忘的游荡者小族群在巨木森林挣扎求存的故事背景，而维克多.夜莺就是在个族群的幸存者，他承受失去族人的痛苦，在同兽人的残酷争斗中从一个血脉衰败的野精灵游荡者一步步的觉醒血脉之力，先后击败了豺狼人首领、食人魔督军、半人马千夫长、熊怪长老等诸多强敌，逐渐成为孤独又强大的月精灵游荡者。

　　夜莺的装备粗陋原始，却见证了他的非凡战绩，为他讲述的故事增添了沉甸甸的份量。不知不觉地，银鹰斥候都挤到了这间雨棚下面，围着烤肉火盆，边聆听夜莺先生的讲述，边享用林鹿肉烤串。

　　维克多讲完最后一个战斗故事，矮人卫士和精灵战士已经把那两只肥美的林鹿腿吃得只剩骨头了。

　　分享食物是和陌生人拉近关系的有效手段，维克多并不在意精灵和矮人吃光他的猎物，他想更多地了解精灵帝国，虽然波波和甜甜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但那两个小家伙和贝尔一样贪玩，对精灵帝国的历史隐秘总是一问三不知。

　　半身人奇奇看起来比波甜兄弟年长，在银鹰城将军身边也有一席之地，应该是个有学识，懂历史的半身人冒险家。维克多当着银鹰斥候的面，直接问道：“熊怪长老被我杀死之前，声称熊怪是精灵帝国的盟友，还说弗雷娅之泪能提升我的血脉……艾兰塔的精灵女皇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没问题的，女皇陛下是等阶最高的月神祭祀，她能举行太阳树祝福仪式，其他的精灵王女都没女皇的本事大。”半身人奇奇挥舞胳膊，非常肯定地说道。

　　维克多做出稍稍沉默地姿态，又问道：“太阳树……是什么？”

　　半身人张开的嘴巴能塞下一枚鸽子蛋，惊呼道：“夜莺先生，您的族人在外面游荡了多久？居然连太阳树都遗忘了吗？”

　　“哼。”维克多的眼神变冷，淡淡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见夜莺似乎不高兴了，奇奇支吾说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太阳树，这要问问精灵……奥拉维，奥拉维，你来解释下太阳树是什么？”

　　树精灵风行射手抖抖了颀长的耳朵，求助似地看向其他精灵战士，但她们也都面面相觑，耳朵向后转动，互相避开目光，都是一副很难为情的模样。

　　“夜莺大人，其实我们都没去过艾兰塔，也没见过伟大的太阳树……”安格丽丝.风歌非常小声地解释道。

　　在场的精灵、矮人和半身人都是银月城里较为出色的年轻战职者，她们每天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用于学习呼吸法和战争技巧，平均战职达到了三、四阶的水准，但她们在学识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成就。像“太阳树是什么”的问题，他们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银鹰斥候当中有一个家伙例外。

　　“哈哈，你们平时不读书，这下子可都露馅了。”艾格洛.灰须大声嘲笑同伴，又对维克多说道：“夜莺大人，太阳树是世界上的第一颗树，祂孕育了伟大的月亮女神。世界之初，造物主泰隆瑞尔与混沌中苏醒，祂创造第一批原初生命，帮祂改造世界。然而世界当时是一片黑暗，原初生命们分不清方向，祂们向父亲祈求光明。泰隆瑞尔只得耗费自己最后的精神，化身为太阳神弗雷，为黑暗世界带来了光明。”

　　“太阳神弗雷就是造物主泰隆瑞尔的化身，祂悬在天空，凌驾于所有原初生命之上。但是，世界只有白天还是不行，原初生命们开始抱怨祂们的工作没完没了，又向太阳神弗雷要求黑暗和休眠。”

　　“太阳是光明的显现，弗雷怎么可能带来黑暗？原初们都在偷懒睡觉，混沌重新回归世界，祂化身为巨蛇卡波提斯把泰隆瑞尔开创的物质世界割成两半。天上的弗雷又急又怒，投下一半的力量唤醒最强大的原初——地母。太阳的光芒照在地上变成了世界上第一颗树，弗雷的意志从太阳树中孕育出了月亮女神——弗雷娅。太阳也因此变得黯淡，转为夜空中的银月。”

　　“女神弗雷娅秉承太阳神的意志，联合地母等原初生命击败了混沌，把卡波提斯赶到了地下，然后混沌巨蛇在地底深处开辟深渊位面。月亮女神号召原初，努力修复被混沌巨蛇破坏的世界，那道撕裂现实的裂缝逐渐弥合，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河流。据说顺着森林里任何一条河往下游走，就能见到雄伟的大河……呃，可惜我没见识过那条大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矮人先知又往嘴里塞入一串烤鹿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他在为游荡者夜莺普及精灵帝国的神话传说，却不知道维克多早就从半身人兄弟的口里听说过一模一样的神话。

　　艾格洛.灰须吃完嘴里的烤肉，又继续说道：“太阳神的力量和意志化身月亮女神弗雷娅，得以在地上行走，月神联合原初们共同完善物质世界，但天上的太阳神逐渐沉寂，每天日出月落，月出日落，再不会和弗雷娅说话。女神感到孤独，非常想念弗雷，直到有一天，太阳树孕育出一位雄性精灵，祂是太阳神弗雷的第二个化身，是符合新世界法则的完美存在。女神很高兴，认为这是太阳神对祂的奖励，便和世界上的第一个大精灵结为伴侣，祂们共同繁衍出了精灵族。”

　　神话，虚构的世界起源，自然而然地要为统治阶级造势。掌握人类国度话语权的光辉教会也有自己的一套神话传说，光辉之主顶替了太阳神弗雷即造物主化身的角色，尽管高阶骑士不认可光辉教会的说法，但在底层民众当中，教会宣传的神话很有市场。

　　维克多不完全相信精灵帝国流传的普通神话故事，它至少和古代炼金师符文水晶中的信息有出入。古代炼金师提到泰隆瑞尔、混沌巨蛇和光明鸟三个造物主，而矮人先知所说的精灵神话中非但没有光明鸟，还把太阳神奉为造物主的化身，月亮女神又是太阳神创造的神灵，无形中拔高了精灵族的地位。

　　艾格洛讲的神话故事和半身人兄弟口述的版本大同小异，但维克多相信矮人先知一定有可以卖弄的新鲜内容。

　　果然，矮人先知接着说道：“太阳树就像永恒的太阳，永远不会死亡……其实，并不是这样，祂的寿命只有360年。每隔360年，太阳树就会完成一次新生，旧的树根、树皮、树干、树枝、树叶在生命周期内逐渐脱落，被新生的部分取代。祂在新生的过程中，积攒的力量可以举行十次祝福仪式，但效果最好的祝福是精灵女皇选中继承人所举行的那次仪式……如果夜莺先生能够参加继承祝福仪式，一定可以被太阳树的神力激发高等精灵的血脉，长出一对漂亮的长耳朵，寿命也能增长到300岁以上。”

　　“300岁以上的寿命？”维克多有些心动地问道。

　　“高等精灵理论上有360岁的寿命，实际上，没有精灵能活到极限寿命，一般就是300岁左右。”艾格洛边整理自己的胡须，边说道：“大精灵的寿命普遍比月精灵更长，他们性情温和，而且是唯一能通过月亮树、太阳树提升生命等阶的高等精灵。像精灵女皇或精灵王女都是五阶月精灵，但大精灵能达到6阶、7阶、甚至8阶……夜莺先生如果接受太阳树的祝福，说不定能成为8阶的大精灵。”

　　维克多摇晃手中的酒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8阶……没有9阶大精灵吗？”

　　艾格洛盯着还剩大半壶果酒的金属酒瓶，吞咽口水发出呼噜声，摇头说道：“这个……按道理来说应该有九阶大精灵，但银鹰城的藏书中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也许艾兰塔那边有……”

　　维克多点点头，把手中的酒瓶递给灰胡子矮人，问道：“那月亮树呢？”

　　“谢谢夜莺大人。”艾格洛难得有礼貌地向夜莺致谢，接过酒瓶，在矮人同胞艳羡的目光中美美地喝了一口，开心笑道：“太阳树的种子能长出月亮树，月亮树吸收银月的力量，也能举行祝福仪式，就是不能和太阳树的祝福神力相提并论……另外，月亮树会自然死亡，它们的寿命一般不超过1500年，当月亮树快死的时候，城邦议会必须向艾兰塔祈求新的太阳树种子。”

　　“如果城邦没能种出新的月亮树，城邦很快就会消亡，城邦的居民只能向其他城邦迁徙。集体迁徙这个过程中，总会有精灵、矮人、半身人和森林人马沦为游荡者。”

　　“听我的老师说，精灵帝国曾经无比强盛，精灵城邦遍布无尽森林之外的地域。但由于和邪恶的人类城邦爆发战争的缘故，精灵帝国放弃了无尽森林外的城邦领地……我估计，夜莺先生的族群就是在那个时期和精灵帝国失去联络，沦为游荡者……哦，对了，夜莺先生先前说，您生活在巨木森林。”

　　“……巨木森林是什么地方？”

　　维克多看了矮人一眼，没有说话。艾格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嚷嚷道：“好吧，我不该多嘴……矮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夜莺先生以后会习惯的。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维克多淡淡说道：“我想知道黑血恶魔……”

　　“什么？”

　　“前两天，你们遭遇黑血蛇尾鹫的时候，谈到过黑血恶魔。”

　　“有吗？”艾格洛往左看，他的矮人同胞齐齐摇头，表示没有谈过；他再往右看，精灵战士们纷纷点头，她们的尖耳朵曾经捕捉到安格丽丝.风歌和依露丝.月歌谈及黑血。

　　灰胡子无所谓地耸耸了宽厚的肩膀，抿了一口果酒，说道：“黑血杂种是真正的杂种……我可没开玩笑，古籍上记载深渊恶魔都是黑血杂种，它们杀戮生命，生吃血肉，然后变强……在遥远的黑暗纪，臭烘烘的高等地精帮助深渊恶魔入侵物质位面，它们的体内流淌着混沌之蛇的黑血，但相比那个时期的智慧种族，黑血恶魔很弱小……要知道黑暗纪的矮人都是4米高的山丘之子，掌握火焰和闪电的力量；精灵战士都是3米高古代月精灵，掌握水、风和自然之力；就连刚刚出现在世界上的古代半身人也是可怕的刺客。黑血恶魔和古代精灵帝国相比没有丝毫优势，可它们吃掉受害者就会改变形态，能够模拟受害者的部分血脉力量……杀得越多，吃得越多；吃得越多，变得越强，这些就是黑血杂种。”

　　维克多心中一动，沉声问道：“像异化生物？”

　　“不完全一样。”艾格洛摇了摇头说道：“异化生物的形态不稳定，只有本能没有智慧，寿命也短。而黑血杂种能活很长时间，它们还有智慧，只要吃到聪明的脑袋就变聪明，再吃到笨的脑袋也不会变笨。”

　　“我听说，艾兰塔附近的森林里有黑血杂种出没，但它们的数量不多。艾兰塔的银月议会已经采取措施，只要不给黑血杂种的成长的时间，一切都没问题。”

　　维克多沉吟片刻，追问道：“你认为那些黑血蛇尾鹫是恶魔吗？”

　　“我认为不是，如果它们是恶魔，在这片没有对手的古树森林里，它们已经变成很强大的恶魔了。”艾格洛.灰须嘟囔道：“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亡灵，可自然出现的亡灵只有短暂的意志……我不理解它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猜亚速尔塔神庙遗迹肯定有危险在等着我们。”

　　维克多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许多。灵界之王曾经被远古巨兽们放逐到深渊地域，祂也许被恶魔黑血污染了，又或者祂主动谋取混沌巨蛇的黑血奥秘。再从黑血特点来看，恶魔的黑血和原生种人类包含极广的血脉变形有相似之处。

　　难道说，原生种血脉法则的起源来自混沌之蛇卡波提斯？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就能解释深渊恶魔为什么要针对古代炼金帝国，也能解释巫师血祭战争的起因。

　　虽然光明鸟一系的神族仍然被迷雾笼罩，无法加入维克多构建的知识拼图，但他顺着黑血这条思路，突然发觉蚁人女皇的目标也许不是夺取7号炼金塔的元素符文水晶，而是恶魔化！

　　泰隆世界的法则正在收紧，不允许过于强大的存在出现在世界之内。究根到底，这是适应世界法则的问题，恶魔的黑血就具备适应法则的特性。如果蚁人女皇只是融合炼金塔的元素符文水晶，祂仍然无法摆脱炼金帝国的桎梏，而蚁人族群一旦恶魔化，它们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蚁人女皇也将继承灵界之王的遗泽，成为类似古神的存在。

　　不对......古代炼金师的记忆水晶中说过，光明鸟神族曾经重创过恶魔君主，将祂魂火分割净化。恶魔君主被割裂的魂火极有可能是炼金塔的魂火源头……如此说来，恶魔化的蚁人女皇再去融合炼金塔的元素符文水晶，等于窃取恶魔君主的力量……或者说，那个恶魔君主即将复活了？！

　　维克多站起身，表情深沉，不露半点异样情绪地说道：“我打算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去追踪那些人类异族。你们可以留下，也可以和我一块上路……你们自己考虑清楚吧。”

　　依露丝.月歌也跟着起身，果断说道：“夜莺大人，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明天和您一块上路……而且，您有权提出行动意见，我们就像同伴？”

　　维克多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精灵战士、矮人守卫，还有半身人奇奇，最后落在依露丝.月歌的脸上，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和她的手碰了一下：“我们是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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