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关你屁事
街道隔着老远才有一个路灯，所以光线是有点昏暗的。
林暮希抬头往上看，楼顶挂着led灯，投映出来的光零散刺眼，压根儿看不清字眼。
旁边有不少人路过，林暮希能闻得到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味儿，经过她身边时目光在她身上转悠许久。
林暮希戴上帽子，攥紧书包带子，就在那个男人想凑到她面前时，突然有人一个嗓子大喊过来。
“老大徐！”声音响彻街道，然后林暮希看着近处的男人听到这声音虎躯一震，颤着声音回头，“……老……老婆！”
旁边发廊店走出一个女人，淡紫色旗袍将身材彰显得凹凸有致，她手里夹着支烟，倚着门框笑话道，“嘿哟，徐婶，隔着老远的就听到你的大门嗓子，怎么着，徐叔又偷偷喝酒啦？”
“去去去，正烦着呢！这死老头总是不听劝，一会儿看不住就给他偷溜出来！”
“哎我说，就算是为了身体健康，你也不能让他一下子断了酒啊？这东西要慢慢戒……”
林暮希走出昏暗的街道，远处依稀能听到谈话声。
她顺着人行道，烦躁地踢着路上的细小石头。
杂乱无章的街道，打扮艳丽的发廊老板，不正规的小网吧，和那明明是卖着情趣用品却挂学生复习资料的自助售货机。
林暮希活了十六年，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亏得她还用心规划了地图，早知道是这么个地方，说什么她都不跟外公外婆说谎！
踢着踢着碰到个拳头大的石头，想也没想就直接用力一踢。
去他妈的！
前方传来一记闷哼声，林暮希以为是自己踢到别人了，心里一慌，连忙抬起头来，“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林暮希踢出的石头落在前方一米远处，那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在来人脚下被踩压。
是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看着这鞋子的牌子标志，林暮希觉得在哪近距离看到过。
虽然说在大街上看到穿同一个牌子的衣物并不足为奇，但是林暮希看着前面鞋子的内里边缘的那个篮球图案，就能断定这人是她认识的。
于是她顺着腿视线往上移，然后同样也看到了谢予错愣的目光。
他手里提着个篮球，黑色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一张俊脸泛着运动过后的潮红，前额鬓角的碎发微润，在醺黄的路灯下泛着白光。
不知道出于何种感想，林暮希觉得，比起白天那吊儿郎当，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波无澜，永远一副云淡风轻态度的人来说，此刻的谢予，看起来更加的灵活生动。
淡漠疏离感卸下，少年的青春该是朝气蓬勃的。
陌生的异样情绪犹如蔓藤在心里滋生，林暮希指甲掐着掌心，及时抑住。
忽略那双眼里的探究，她问：“没踢到你吧？”
虽然已经看到那石头踩在他脚下，但她还是象征性地礼貌关心一下。
谢予眉尾微挑，把脚下的石头捡起来，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这次是没有，下次走路看着点，要是踢到小孩或老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把石头扔进草丛里，然后在石墩边缘坐下，抬眼盯着林暮希，“怎么这个点了还在这儿？”
他知道秦家老宅不在这边，而是在南区那边。
天色越晚，空气中的寒意越甚。
林暮希吸了吸鼻子，心口本来就在憋着气，所以腔调不自觉上扬，她没好气地回：“关你屁事。”
明明是她差点把石头踢到他身上，怎么听着语气倒是他惹着她？
谢予皱着眉头，看了林暮希一会儿，然后扯下外套，掏出手机。
刚翻出秦岭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林暮希眼捷手快地按住。
手上触感冰凉，来不及多感受，林暮希就撤开，“别告诉我哥。”
她知道谢予跟秦岭认识，也知道谢予打电话给秦岭的意思。
妹妹刚转来，性子又是沉默寡言，自己又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生怕她在学校里受到委屈，所以只能委托朋友多照顾着点。
秦岭没有直说，只是告诉她如果在学校有什么事不懂或者遇到问题的，可以找一个名字叫谢予的人帮忙。
其实秦岭还说等哪天有时间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平时在学校好有个照应。
殊不知，林暮希在第一天就见过谢予，现在他又转到了b16班，日后多的是好好相处互相帮忙的机会。
林暮希本身就是不太受爱管束的那种人，一来她不是那种惹事生端的人，二来是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无束自由，但对上秦岭和外公外婆的担忧眼神，她实在是说不出“她不需要任何朋友”“也不想给任何人造成麻烦”这种话。
看到谢予拿出手机以为是想告诉秦岭，她想也不想地直接上手。
本意想拿过拿那手机，但当触碰到对方的温度时，她又不自在地连忙撒手。
指尖放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余温，林暮希把手指缩进衣袖，顶着对方充满疑惑式地强烈目光，她缓缓开口道：“今天发生的事别告诉我哥，今晚也当没看到过我。我知道我哥说让你多照顾一下我，但现在请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或关心，在校内我们可以是相亲友爱互帮互助的同学，同样的，在校外期间，我不希望你过多的插足于我的私事。”
林暮希话说地直白明确，不留任何思考余地给对方，说完就冷酷地往前走。
谢予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对林暮希的话其实还是感到有点意外。
他由于休了一年学，从前认识的人已经是升上高三了，这次重返校园，本来他是想直接跟着升高三。可能是他学渣的本质深入人心，当他说出他要跟着上高三时，教导主任一脸怒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什么？直接上高三？你说梦话呢？现在给你高一的学习资料你能考得多少分？啊？”
骂完了还不忘数落他，“就你那个次次考个位数的成绩，也不指望你能考上什么好的学校了，你就乖乖地待完高中这几年，别像之前那样整天惹事干架就行了。”
其实谢予很想说高二的课程他已经学完了，他高一的时候也不是不学无术，考个位数成绩也是他故意的。
当教导主任叭叭地说完转身就打个了电话给他老子谢振兴时，听着电话里传来的谦恭语气，他突然就闭上嘴，什么话也没说了。
既然大家都以为他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继续烂到底吧，毕竟，这样才能气到那个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男人。
原先高一的升上高二，大家都是互不相识的，一开始谢予还没想到说要转班，想着到哪不都是一样。
后来还是蒙桩说要不让他转到他班，也就是b15班，说以后一起吃饭活动什么的不用跑上跑下。
谢予觉得提议不错，但他没转b15，而是转到钟芊芊的班上，b16。
收到秦岭的信息时，他刚好在办公室里提交入学资料，手机里叮咚作响，他看了眼大致意思，回了个好字过去。
令他想不到的是林暮希跟钟芊芊是同桌，所以当他看到她们后桌有空位，直接就说坐到她们后面去。
虽然在教室他大部分都在埋头睡觉，但他有时会在大家埋头做练习时抬起头来。他人高脖子长，稍微坐直点就能看到林暮希的桌面，他观察了几天，发现她成绩应该是不错的，大部分练习题做的都对，除了数学差了点，但应该也能及格。
至于其他的问题，目前看来并不需他来操什么心。
今天因为见了巫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绪难免有点不受控，还害钟芊芊跟着操心险些被车撞。
他背着钟芊芊回家后，给人脚上了药，就一个人拿着篮球出来。
经过一番发泄后沉闷的心绪缓解不少，途中接到蒙桩的电话问他在哪儿，他听着那边声音嘈杂，一阵阵劲爆儿的歌声隔着电流充斥耳道，他不等蒙桩出声就说了句：“不去。”就把电话挂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林暮希今天为救钟芊芊的事还没跟秦岭说，谁知一个拐弯，就让他碰到了林暮希。
谢予看着渐远的背影，突然很轻地笑了声，“操，想不到这小丫头脾气还不小。”
手机在手上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放下塞回裤兜，拔腿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喂！”
他人高腿长，林暮希走得也不快，很快就追上了她，与她并肩走。
“你真有趣。”谢予看着远处黑沉的天际，想到什么似地又说，“也挺有个性。”
林暮希调整了一下拿书包姿势，改回单肩背着。
谢予刚好转过头看她，然后就看到了羽绒服的袖子中间破的那个洞，里面甚至还有棉花丝飘了出来。
谢予：“……”
林暮希戴着帽子拉高衣领，半张脸埋进里面，只露出鼻尖和一双眼睛在外，望着前路一言不出。
得，的确是位很有个性的人。
谢予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既然人家刚刚都说得如此清楚了，他倒不会上赶着给人当保姆似地成天打小报告。
何况也没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严重伤害。
这还是他刚刚的想法。
但此刻看着破了洞的羽绒服，前面的什么别多管闲事各自安好通通都见鬼去了！
他拿下外套，想递上前给林暮希。看了眼缩头耸肩的人，突然又把手伸了回来，鼻尖凑到外套跟前。
在外套里外用力嗅了嗅。
嗯，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这次他走到前面挡住林暮希，后者抬眼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绕开他。
谢予背对着光，高大的身影在林暮希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视线陷入短暂性的黑暗，冷冽的寒风也被遮挡。
只见他瘦削的下颚微抬，然后林暮希听见懒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喏，既然不想让秦家人知道今天的事，总不能穿着破衣服回去吧？”
林暮希顿住脚步，插在衣兜里的手下意识地一缩，使之更紧贴身子，试图掩盖肘弯处那破洞。
他们刚好走在一个公园外墙，园内的篮球场处隐约传来少年激烈昂扬地笑语声，以及球碰撞地面发出砰砰砰声响。
林暮希下巴从衣领处抬起。
球场内刹亮的白炽灯自灯杆往四周延伸，不远处苍穹下高楼大厦的标志性建筑物银屏流光溢彩，各色斑驳陆离的光影透过树荫，周遭景物仿佛都处于迷幻假象之中。
像梦。
林暮希暗想。
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气儿，白色雾气在谢予眼前转瞬消散，然后听见她开口说。
“再帮我一个忙，就当是今天我救了芊芊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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