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正是四月好时节,春日榭却依旧布兵重重,死气沉沉。
“终于来了,我原以为你会不肯。”沈辞安轻笑着,像是在迎接祁箫的到来,又像是在深深自嘲。
她刻意抹去了疲惫不堪,挤出一抹媚人心神的笑颜。
“嗯。”祁箫答得心不在焉。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踏进春日榭,一股焦躁的情绪便涌上心头。
沈辞安理了理宽大的水袖,捋平皱褶的衣摆,温声道:“许久未向将军献舞了,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将军可愿意赏这个脸?”
祁箫一字一句仔细听着,他想从这个女人的举动间发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证明他的不安不是凭空而来的。可沈辞安的一颦一笑皆无波澜。
外头忽然鸦鸣阵阵,不祥的预感肆意涌上他的心头。可他的视线依然凛若冰霜,叫人看不出分毫情绪。
沈辞安早已对这道淡漠的目光习以为常,她顾自看向院子里排列整齐的暗卫。
祁箫会意,不耐烦地冲门外摆摆手,庭院里顿时消散一空。
屋外登时响起琴音,是他听过许多遍的《平沙落雁》。
水袖似游龙般翻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婉转的弧线。祁箫对沈辞安每一个动作都了然于心,他甚至知晓她的下一步会落在何处。
但他隐约感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这支舞了。
当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时,沈辞安故意跌入祁箫怀中,柔软温热的唇若即若离地擦过祁箫的面庞。
她一张倾城的面容,此刻带着笑意,含情似水地望着身前人。
祁箫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下一秒,原本舒展莞尔的柳叶眉便紧紧绞在一起,红润的脸阵阵发白,神色痛苦。沈辞安软在祁箫怀中,嘴角溢出汩汩黑血。污了白衣,滴落至祁箫僵在原地的掌心。
松散的双臂瞬间收紧了力道,沈辞安被人紧紧箍在怀中,一双染了血的大手掐住她的下巴,以不容抗拒的气力迫使她看向手的主人。
“你——你为什么!”祁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能在眼底瞧见一丝怒意。平日总是波澜不惊的神色,此刻再也无法镇定。
“嘶——”沈辞安故作姿态,倒吸一口冷气,嗔他,“将军,疼。”
那力道依旧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
沈辞安笑了。她心里清楚的很,也不愿奢求这些。瞧着祁箫神色失控的样子,她竟突然觉得就这么死去倒也值得了。
耳畔的声音渐渐模糊,她看见祁箫的唇一张一合,却无法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揽着她的力度紧了又紧。
眼皮渐渐有些重。
“祁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他。
“下辈子,希望我不会再爱上你。”
-
“侧夫人,快醒醒,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绵软的力道推搡着沈辞安,耳边还不断响起焦急地催促。
像刚睡醒一般,她浑身都有些沉重,懒懒地,不愿动弹。
随着力道愈发吃劲,连同她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晃了起来,她才不得不努力睁开眼,却瞧见生前服侍自己的小丫鬟秋平。
为何会遇见她?她明明记得,自己方才好像喝下鹤顶红,跳了一支舞,然后死在了祁箫怀里。
她环视四周,惊觉周围的布置竟也和统领府的陈设如出一辙。
这究竟是地府,还是梦?
沈辞安迅速坐起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丫鬟,几经思索后才悻悻开口:“你……是活人吗?”
秋平:“……?”
秋平:“侧夫人,您睡糊涂了?”
侧夫人?
生前只有在统领府,下人们才会这样称她。是祁箫故意这样安排,好让她时时刻刻都记住,自己只是个赝品——
夫人之位永远都是留给那位正主的。
这么说,秋平,还有她所处的地方,都是真实的?
她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是哪一年?”
秋平依旧神色疑惑,却还是耐心答了:“正元三十五年。”
正元三十五,不就是她及笄送入统领府的那一年吗!
“哪一天?”
“九月廿二,”秋平看了眼渐晚的天色,眉头逐渐拧成一团,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说话都带了哭腔,“侧夫人!您就别再逗奴了,再不沐浴准备,万一惹将军生了气,奴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沈辞安若有所思,依着秋平的动作从榻上起身,随她拉着走,也不顾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心思全用来回忆这究竟是哪一天了。
之后的半个时辰,沈辞安任秋平摆布,喊来三四个丫鬟手忙脚乱地替她沐浴更衣。过程中一直听她们提及,诸如“快点来不及了”、“将军就要回来了”这些语句。
直到又被送回房间,合上大门的前一秒,沈辞安才回过神来。
她拉住要走的秋平问道:“将军今晚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秋平听罢,竟然瞬间红了脸,羞赧嗔道:“侧夫人莫要拿奴取笑啊。”随后便一溜烟跑没了影,只留下沈辞安对着紧闭的房门愣神。
秋平何时变得这样怕羞了?
回身望去,床榻旁摆了一盏紫砂香炉,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散着淡香。
沈辞安仔细闻了闻,这股熟悉的味道便直冲颅顶,前世那些不堪的画面一一映在脑中。
糟了,是合欢香!
今日是她初献那一晚!
记忆顿时涌现,她全都想了起来。可为时已晚,紧闭的房门此刻已经受人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沈辞安正背对着大门,身后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令她寒毛耸立,心口发闷。
这样鳌掷鲸呿的气场,也只有在他身上才会存在。
“你对自己就这般没信心,还要靠合欢散这种催情之物?”
暗讽的话语灌入沈辞安耳中,即便早已听过一次,依旧觉得刺耳。
但沈辞安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她了。上一世,她如同困兽,不惜同暗坊作对,也要护他周全,甘愿落入祁箫的温柔港湾,一步一步深陷泥潭。
哪怕在那场刺杀后,祁箫挖掘出所谓的真相,褪去所有虚情假意的伪装,将她囚在府中百般折磨。她都抱有一丝希望,期待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发现,他曾经的情谊有那么一份是真真切切对待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认了。
可等待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地折磨,和一句又一句将她仅剩的自尊都磨灭的话语。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东施效颦。”
“叫人恶心。”
她所有的情,都已在那一盏鹤顶红中消失殆尽,唯余清醒。
重来一次,她是断不可能再走老路的。
沈辞安淡然回身,从容地对上他的视线,旋即莞尔一笑,向他伸出纤臂。
祁箫停在沈辞安面前,故意凑近她的颈间嗅了嗅,“很香。”
低沉的声线如同浸在迷魂香中泡过,顷刻间充斥着耳畔。
沈辞安脑中轰然炸开。祁箫知道如何说如何做最能让她迷乱,每每云雨之时,他最是粗暴的对待,所说的话语便最是温柔动情,一如此刻。
她深呼吸两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却被祁箫捕捉,似笑非笑地调笑着,“紧张了?”
下一秒,沈辞安的纤腰便被人一把握住,猛地带向身后布置好的床榻之上,皓腕也被人禁锢在一只手间。
祁箫的手很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沈辞安的一刹,如雷贯耳般的一声“安儿”便砸进了沈辞安心头。
这一声,唤得柔情似水,用的却是那人冰冷的声线,听起来十分不真实。
沈辞安不禁愣了愣,呆滞地看向祁箫,而后者神情依旧,仿佛刚才全是她的幻觉。
可她听了两年多的声音,又怎么会认错?
眼下来不及追根究底,一切都要先稳住祁箫再说。
“且慢!”沈辞安一把抵住祁箫即将倾覆的胸膛,随后娇嗔道,“将军……”
突如其来的娇软劲,让祁箫整个人顿了一下。他心中疑惑,却仍是面不改色看向沈辞安,等待她接下来的说辞。
‘这女人在撒娇?’
又是那样的声音。
可沈辞安看着,祁箫分明没张嘴!
莫非是她过度紧张,脑中凭空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声?
吃人的视线灼得沈辞安面上发烫,她慌乱将手从祁箫胸膛挪开。
指尖离开祁箫的时候,耳根似乎都清静了。
沈辞安被盯得心里发毛,然而面上妩媚依旧。只见她向后同祁箫拉开了些距离,神色羞赧,掩面娇嗔道:“将军,女子总有那几日,今日实在是不巧。”
话音未落,那人方才端的一副假意便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山的另一副面孔。
祁箫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俯瞰榻上那个对他耍小伎俩的女人,漠然道,“不会再有下次。”
看着祁箫大步离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辞安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
她反复回想着那句“不会再有下次”,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至少短时间内,祁箫估计不会再想和她做这种事了。
不过,刚才那两个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沈辞安忽而感到一阵头疼,不住按压太阳穴也不见好。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需要好好休息,旁的姑且放一放,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横竖前世的缘分是耗尽了,既然侥幸得以重来,她绝不会再将这些精力浪费在这方寸之地。
她要想办法逃出祁箫的掌控才行。
“簌簌——”
一支墨色游龙雕花暗镖穿过纸窗,擦着沈辞安的脸颊,稳稳当当地扎进她身侧的柱子。
是暗坊下达任务。
她不动神色取下暗镖上挂着的纸条,缓缓展开:
金城大典,相助袭圣。
下一刻,纸条便被人丢进香炉,化作齑粉。
炉畔顿时升起一阵薄雾,沈辞安的神情笼在其中,看不真切。
“多谢提醒,我正愁找不到靠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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