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只听外头刀剑相撞，杀戮声一片。
暗坊这次的来势比沈辞安预想的要猛烈得多，甚至好几次，厮打的士兵撞向她所在的马车，险些翻过去。
“保护圣上！”
沈辞安一惊。
是祁箫的声音。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之后，为圣上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而他本应救驾有功，加官进爵，却遭到群臣忌惮手中兵权过盛，集体进言指责他勘察不到位，导致大典上圣上遇刺。
所幸祁箫并不在乎权势，也没有同他们计较。
她匆忙掀开帘子看去，只见祁箫正以一敌十，死死守在圣上前方。
即便那人武艺超群，但寡不敌众，一段时间后便肉眼可见的吃力了起来，每次出刀的动作都略显迟钝，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擦伤。
沈辞安权当没看见。
反正他命硬，死不了。
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举救下圣上立功的时机。
与祁箫对峙的黑衣人中，忽有一人朝她的方向望过来，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昨晚才见过。
江枫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看自己的动作行事。
沈辞安有些意外，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帮她叛离暗坊，但出于心底对老师的绝对信任，她还是照做了。
台前的攻势渐弱，江枫向周围人使了眼色，一行人便骤然间剥离出几个，朝向圣上攻去。
可有一柄剑，依然直直刺向祁箫的心口。
指尖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角，沈辞安破车而出救驾之时，最后一道目光是看向祁箫的。
她隐约看见有个黑影从旁边一闪而去，似乎是替祁箫挡下了致命的那一剑，才稍稍定了心神。
飞身落在台前，沈辞安剑尖飞挑，霎时将圣上面前的利剑掀开，旋即挥臂横斩，拉开了众人与圣上的距离后，陷入了缠斗。
原本是几人齐上，但这些人里除了江枫技高一筹，其余的都是曾经暗坊里沈辞安的手下败将，或是后期初出茅庐的新人，身法功夫都远不及她。
于是片刻厮打后，有两人已经招架不住，身负重伤，瘫软在一旁，很快没了气息。而剩下几个，都接到江枫的指示，去了其他地方帮忙，只留下沈辞安与江枫二人。
真刀真枪的硬碰硬，很快又变成了来来回回的作戏。
圣上哪里明白其中道理，瑟瑟躲在宽大的椅背后方，一边胆战心惊，一边在心里赞叹二人过招行云流水应接不暇，实乃高人。
大约觉得戏份做得够足了，江枫故意露出破绽，沈辞安也心领神会，一把挡去他手中的兵器。江枫顺势佯装败下阵来，转身便招呼了众人落荒而逃。
此战方休。
沈辞安勉强平复呼吸的频率，正要向圣上行礼之时，视线无意间扫过方才祁箫的位置，顿时讶然无声，瞪圆了一双杏眸。
方才挡剑之人不是别人，竟是昨日跟随她许久的黑汉子！
‘要是俺有机会报答他的这份恩情，死了也值！’
黑汉子的话语久久回荡在沈辞安脑海中。
她以为。
她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他竟然。
为什么？
自己的命难道就不比一个不相关之人的命更重要吗？
她此刻宁愿是祁箫中了那一剑。至少他不会死。
“小兄弟。”
沈辞安恍惚间以为是黑汉子在喊她，她已经听习惯了他这样称呼自己。
可当她顺着声音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圣上坐回了龙椅，正满面慈祥地望着她：“你叫什么？方才你孤身犯险来救朕，朕理应嘉奖你才是。”
“我……”
“圣上，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先随臣回宫吧。”
祁箫打断了沈辞安的话，上前行礼。
“也罢，也罢。不急于这一时。那便等朕回宫安定之后，再传昭你吧。”圣上遭受了一轮如此凶猛的袭击，显然心有余悸，听了祁箫的话后即刻起了身，匆匆吩咐一句便被旁人搀扶着离去。
祁箫也跟着走了。
走前还不忘给沈辞安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半个时辰前还人满为患的金城大典，转眼间，就只剩下沈辞安一人静静地站在空旷的台前。
她环顾四周，尸横遍地。
这些人也和黑汉子一般，一心为国，甘愿赴死吗？
沈辞安痛苦地合上眼睛。
她不忍再看下去，也不愿再看。
她以为人都是自私的。
这是天性。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侧……咳，辞安兄弟！”陆淼气喘吁吁地驾马赶来，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沈辞安面前。
沈辞安迟疑：“你怎么知道……”
陆淼冲她眨眨眼睛，小声道：“头儿一早就把我从荒郊野岭喊回来了，说是要接侧夫人回家。”
祁箫果然昨日巡视那会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为什么当时不揭穿自己？
沈辞安忽然想起昨日忽悠陆淼的事，顿时有点尴尬，幸好他没提起。
陆淼：“您说的那个地方好难找，我问了十几户人家才给您买来。”
沈辞安：“……”
沈辞安：“咳、辛，辛苦你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编的，谁知道这小子还真给她买回来了。
好厉害。
“那咱们也快些上路吧，从这儿赶到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明早圣上兴许还要传召您。”
“那这些……”沈辞安默默看向黑汉子的遗体。
“侧夫人放心，我会命人将他们带回去，好好安葬。”
“多谢。”这句言谢，她是替黑汉子说的。
-
沈辞安跟随陆淼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本想找个客栈暂住一晚，第二日一早等待传召，谁知圣上心急得很，当晚安顿好后便传了沈辞安入宫。
路上陆淼将祁箫交代的话一一传达：她名沈万安，自幼孤儿无父无母，是不久前入府的新兵。
另外还有一句特别交代的——切勿暴露女子身份，欺君之罪小命不保。
沈辞安听到这句，掀了个白眼。
还用你说？
半个时辰后，沈辞安恭恭敬敬地站在呈祥殿前，等待圣上指示。
圣上依旧眉眼弯弯，笑容十分慈祥。
沈辞安有一瞬甚至以为是一个长辈将要褒奖自己的孩子。
“听辞安将军说，你叫沈万安？”
“是。”
“家人早逝？”
“是。”
“那你这一身武艺，从何习来啊？”
“庶民……自幼便痴于武艺，入府后时常在院中窥探将军晨练，偷偷学的。”
圣上若有所思，长长地“哦”了一声。他瞧了眼一旁的祁箫，复而又看向拘着礼的沈辞安。
“起来吧，你救了朕，何须如此。”声线较于刚才放松了许多，“你舍命护朕，且英勇异于常人，朕当重重嘉奖你才是，只是不知，你想要文职还是武职？又或者，封个闲散的地方官一辈子吃穿不愁？”
“庶民斗胆，不求封官加爵，只想进入禁军，精炼武艺，保家卫国，在所不辞。”沈辞安认真地说道，神情坚定无比。
进宫的路上，她就想通了。
虽然她无法理解黑汉子的心甘情愿，但在金城大典之上，她听这位帝王侃侃而谈的时候，便清楚他定是位明君。
若上一世他遭奸人所害，导致潘阳国步步衰落，那这一世，她希望这一切都能够有所改变。
经历了黑胖子的死，她现在只希望那些善良正直的人能够一生顺遂，得到他们应有的荣耀或安定。
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她不想再看见有更多像黑汉子那样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的人，最终人生草草收了场。
尽管她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她想做些什么。
就当是替黑汉子圆了他和他娘的梦吧。
何况，凭她的能力，一步一步往上爬，迟早也能和祁箫平起平坐，甚至更高一筹也未尝不可。
到时候她就可以把上一世所受的委屈尽数还回去了。
“哦？”圣上十分惊喜，“大好的前途你不要，只想要进入禁军？”
“你若是想征战沙场，名扬四洲，朕完全可以封你一个小将军的名号，独自带领一个兵营。”
沈辞安摇了摇头，俯身垂首抱拳行礼：“还望圣上成全。”
不远处的祁箫眯了眯眼睛。
他本以为沈辞安是想接近圣上，借此可以离开他的掌控。可她却主动要求成为自己的部下，这实在让他难以捉摸，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好，好！朕就欣赏你这样有骨气有韧性的人才！”圣上仰身长笑，随后看向祁箫问道，“祁箫啊，禁军当下可有闲职？”
“步兵教头上个月告休，说是旧伤复发，年老难耐。”
“好！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新任步兵教头了。”圣上豪迈地拍了拍沈辞安的肩头，抬眸看向后者带血的面庞时，却不禁一怔。
像，太像了，奈何这竟是个男儿身。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便赶紧回去歇息吧，朕也乏了。”圣上似是忽地被戳痛了心底某处，情绪瞬间沉下不少，只摆摆手，便向寝殿走去。
“还看什么？”离了圣上的视线，祁箫方才一副温文尔雅的神态顿时烟消云散，换上沈辞安平日见得最多的臭脸，冷冰冰道，“回府。”
沈辞安自知这两日犯的事，一个手都数不过来。就算现在有圣上庇护，恐怕等会回了府也是好一阵惊涛骇浪。
趁着老虎还没发威，她乖乖巧巧地一路小跑，追着祁箫如飞的步伐钻进了马车。
刚一进去，祁箫恶狠狠地抵住门框，将她圈在自己和木板之间，一字一顿道。
“夫人当真是柔弱，竟靠着杀人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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