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双刃
顾明瞳是被饭香勾醒的。
识海里的小兽已经恢复到正常大小，正憨憨地缩在里面，很疲惫地睡过去了。
估计是在南洲撒欢溜达了太久，累晕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像饿了三天三夜的凡人一般，忽然对饭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以至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甚至没有心思注意自己已经顺利结丹，还莫名其妙越级到了金丹中期。
连话都没有空说。
足足吃空了食所三日的库存食材，他才觉得满足。
转头看向泪眼汪汪的顾清潇——他亲爱的老娘，便无可救药地想起自己刚结丹醒来时说的话。
真想再晕回去。
他试图解释：“我当时……过于疲惫，意识混乱，口齿不清。”
才不是因为卖萌才故意要说叠词啊！他纯粹就是因为特别特别饿，不由自主想要表达出来。
他当时想说的明明是，饿，饭，吃。三个字，完美表达自己很想吃饭，多么机智！
不是什么饿饿饭饭吃吃！
毫无求生欲的穆战决在一旁感叹：“这得饿成什么样，才能意志力坚强到意识不清也要吃饭。”
顾清潇握着亲亲小儿子的手，闻言更心疼了。连忙道：“还饿不饿，娘再让珍味司的师傅做。”
珍味司的师傅，平时只需要供应炼气期和筑基期弟子的饭食。高阶修士对于饮食基本没有太大需要，要是有灵材想食用，也只是偶尔找大师傅开个小灶，或者自己稍作处理即可。
毕竟，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
几个小师傅，已经因为一个时辰内做了三天全宗伙食灵力枯竭而累倒，正由丹心堂的医师们全力治疗着。目前只剩大师傅还在嗑着丹药坚持，但也快不行了。
在一旁立着就没插上话的双胞胎哥哥顾明心嘴角一抽，提醒他娘：“差不多得了，再吃，你收来的小弟子们就要饿死了。”
珍味司的师傅们内心：只有厨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顾明瞳显然也很想结束这个社死的话题：“娘我已经饱了，不必再吃了。”
接着，顾明瞳向担心他情况，在场守候的家人和长老仔仔细细说明了他结丹九日的经历，重点讲述了在所谓虚空之境的所闻所见。
“你是说，那的确是饕餮？”他父亲戈遇若有所思。
顾明瞳点点头：“他形貌异于人族，且自称上古时期天地第一头饕餮。”
顾清潇和戈遇是目前清明宗唯二的元婴修士，知道的秘辛旧事也最多。且顾清潇出身于中洲大派归一宗，还是同期的内门子弟，眼界知识量都非普通修士可及。
在场那么多人都两眼一抹黑，竟只有他们对此事了解一二。
顾清潇道：“昨日引劫雷时，天空有黑毛巨兽异相显现，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饕餮。只是这饕餮不知何故，只在清明宗上方短暂停留了几刹，就奔蹄而飞。饕餮异相巨大，应当有许多修士瞧见。昨日我们四处打听，才知道这头饕餮几乎转遍了整个南洲，不单单在清明宗停过，也不知为何。”
“劫雷一出现，我就神魂离体了，算来应该就是饕餮到达清明宗上方的时候。”
联想到饕餮在虚空之境的自言自语，什么“没过好神魂瘾”的，他有理由相信，这只饕餮乱窜是为了觅食。
最后可能是触及了某种时限，才不得不把他送走，将那头撒欢的分神饕餮塞到顾明瞳的识海里。
也因此，饕餮什么都没交代清楚，顾明瞳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了回来。
听完弟弟推测的顾明心：“……”
或许，他遇到了一位性格自由得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戈遇道：“祸福相依。若不是饕餮贪食，或许今日宗门就不会太平了。”
清明宗只是个建了才几十年的新兴宗派，虽然在南洲离岸这一带声名斐然，但离岸荒芜，本地宗派不太成气候，这声名的含金量要打个折扣。
说到底,宗派内连一位化神期修士都没有，要是饕餮目的明确只在清明宗显形，恐怕此时此刻，高阶修士已经把清明宗扬得骨灰都不剩了。
顾清潇也松了口气：“饕餮暴食无度，你应该是受他影响，食欲大增。”
这已经不只是食欲大增的程度了喂！
食欲倒还好想办法控制，要是什么色/欲杀欲的，完全违背顾明瞳的做人之道，迟早会走火入魔。
散修出身的戈遇一向想得比较完善：“话虽如此，难保有心人不会查到宗门来。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还太少，并不清楚神降者之间是否有所感应。也不知道如今的修真界已有了多少神降者，他们修炼程度又是几何。甚至，神降者是不是人族也未可知。”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或许是天道的宠儿，但天地灵气从来就不是只有人族受惠。修炼成精的鸟兽甚至灵植也比比皆是。它们启智艰难，族群稀少，但却同样受上天眷顾。
鸟兽灵植修炼并不像人族那样依赖功法器物，它们往往有适合自身的血脉传承。
这也意味着，它们某种意义上比人族修士更难对付。
既然饕餮说是比斗，肯定不会太和平。
戈遇想了很多，又和几个长老激烈讨论起来。顾明瞳心里沉重，未发一言。顾明心和他是双生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应，对他的情绪十分敏感。
他的性格和顾明瞳是两个极端，平日里十分不着调，整天嘻嘻哈哈逗猫遛狗，此刻却情绪烦躁，直言道：“都别吵了。”
现场顿时安静。
顾明心虽出言不逊，但毫无心虚：“我看，最好的办法是让顾明瞳赶紧出门游历。”
他算是听出来了，吵吵了半天，其实就是在纠结要不要让顾明瞳出去避避风头，还是躲在宗门里哪也不去。
话开了口子，剩下的就更好说出来：“本来金丹期就有出门游历的传统，顾明瞳要是结丹了却迟迟不出去，肯定引人怀疑，这是其一。”
离岸可不止他们清明宗一个宗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别的宗门的宗派发展呢。要是出了一个金丹还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庆祝，才让人觉得奇怪。
“如父亲所言，这饕餮话说得不清不楚，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非常被动。我建议，一方面宗门内尽可能打听信息，一方面顾明瞳出门能巩固修为提升能力，也好收集信息，验证神降者之间是否存在感应。而且这是非常有可能的，若是比斗，总得知道参赛对手，纷争无可避免。这是其二。”
说到最后，顾明心顿了顿，但还是一如既往残忍而直白：“其三，顾明瞳是顾明瞳，清明宗是清明宗。”
话没有说到底，但懂得都懂。
哥哥说出这种话，顾明瞳心里并无怨言，反而觉得感激。
他不像自己总是委婉表达，体贴别人的情绪，这反倒经常救了顾明瞳。
因为，顾明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对着多愁善感又在垂泪的母亲，他说不出口。
修士活在这世上，与天争命，与人争命，修道一路本就充满艰难险阻，从来就没有光明坦途，中道崩殂者不知凡几。该来的总会来，逃避得了一时之险，也逃不掉道心的拷问。
顾明瞳的道心，是善。
因为善，他深爱自己的宗门。因为这份深爱，他也受到长老们的疼爱和弟子们的爱戴。人与人之间的爱是相互的，作为修士，他庆幸修炼的路途并不孤独。
是生路，是死路，总得试试才知道。
总在流泪，看似柔弱，可为了孩子，顾清潇也有十分强硬的一面：“你放心出门游历，为娘会保护好宗门。不管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挑衅，都别想活着回去。”
她亦明白顾明瞳的心结在哪。
戈遇默默搂住了妻子。作为丈夫，他不会放大话，说些好听的，来体现男人担当。比起上前胡莽，他习惯于做好身后事，尽他所能默默支持妻子，保护两个孩子。
出门游历一事就此尘埃落定。顾明瞳修养好，顺利升入金丹期的事情也飞快传遍了整个清明宗。
一时间除了少数知晓危机的高层忧心忡忡外，宗门上下不知内情的弟子们各个喜气洋洋，比自己结丹了都兴奋。
可见顾明瞳平日在弟子间的威望之盛。
按顾明心的说法，结丹之礼不仅要办，还要大办，别整天垂头丧气，像要给顾明瞳提前发丧一样。
当然，说这句话时，顾明心被顾清潇好生打了一顿。
又要合乎规矩，又要尽快完成，就这样，结丹礼被定在一旬之后。
作为结丹之礼的主角，顾明瞳全程没有参与筹备，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结丹完成，他的修为升得太快境界并不稳固。其实，越级突破的事在修真界并非没有先例，但一般只存在于低阶弟子之中。越是往上，修行就越是困难，哪还有什么越阶的好事发生。
戈遇推测，一方面是因为顾明瞳在筑基大圆满磨砺了太久，自身的灵力很足够；另一方面，饕餮神魂虽然只有一丝丝，但依然比顾明瞳不知要强大了多少，饕餮神降，多少对顾明瞳的境界和神魂强度产生了影响。
那日的九道劫雷盖顶，也极大可能是因为饕餮现世。作为强大的上古凶兽，九道雷劈又算得了什么。
也幸好，大部分劫雷都由饕餮接住，只有一道正经的金丹期劫雷被顾明瞳扛住了。可见，天道并不眼瞎，它不会放水，也不会增大难度，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机遇总是与危险相伴而生。神降，既是意料之外的险，也是可以把握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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