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无愧于心
顾明瞳被他笑得难为情了，他难得孩子气一下，轻轻推了一把肖鹤鸣的背，在他身后说着：“鹤鸣，我要给你看些东西。”
语气很轻快，像迫不及待要和伙伴展示礼物的小朋友。
肖鹤鸣来不及言语，被动地跟着顾明瞳的步子往前走着。后背被顾明瞳触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发痒。
一脚踏出堂屋，冷风忽然劈头盖脸地朝肖鹤鸣涌过来，风里传来陌生的咸腥气息。
星光漫卷，银河如练。
深蓝色的穹苍之下，比它更深沉的，是没有尽头，浩瀚无垠的大海。
潮汐的涨落构成奏鸣曲，由反复至宏大，比最厉害的宫廷乐师演奏的音乐还要气势磅礴。
宫商角徵的韵脚落在每一次海浪冲撞着的礁石身上，也落在肖鹤鸣的心中。
悬崖之上，他远眺大海，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任海风浸透躯体，过了好久，肖鹤鸣才回过神来，转身看了看自己刚刚待的地方。
星夜明亮，他看清了身后的屋子。其实只是简单的木制房屋，地方也不大，统共三五小间，样子十分简朴。
肖鹤鸣又看了看脚下和眼前，终于确认了，自己是呆在如何之高的悬崖之上。
“师父……”肖鹤鸣一时无言。
顾明瞳开心道：“如何？”
“甚美。徒儿只在杂记舆图里知道陇国东侧地接海洋，但从未亲眼见过如此美景……还是在这悬崖峭壁之上。”
幸好他不恐高。
“喜欢就好。”顾明瞳给他升起灵力罩，过滤掉有些狂暴的海风。
站在这样高的绝处，一直以来纠缠着肖鹤鸣的尘世纷扰好像就此远去了。心在风里被撕碎，怅惘也随之飘飞。
天地辽阔，心气干净。凡所有，只余二人一屋而已。
肖鹤鸣和顾明瞳其实身量仿佛。他微微后仰，半靠在了顾明瞳怀里，脸便亲密地挨在一起。
顾明瞳正微微讶异着他突然亲近，哪知道肖鹤鸣突然转过身来，将头搭在了他肩膀上。
肩上一片温热潮湿。
从他母亲的记忆里，顾明瞳见过笑着的肖鹤鸣，严肃的肖鹤鸣，假装老成的肖鹤鸣，轻蹙眉头的肖鹤鸣……但从未见过哭泣的肖鹤鸣。
世家规训，男儿有泪不轻弹。随着年纪增长，肖鹤鸣就更不会在母亲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了。
可有情人谁无泪？只是未到伤心之处罢了。
少年哭的很克制，无声无息。
顾明瞳心疼地拢住他，拍打着肖鹤鸣的背，一下一下，温柔而包容。
他太瘦了，瘦得不盈一握，像一只修长的鹤。拢在怀里却仿佛并不存在，轻得像是要随时离去。
肖鹤鸣很快就不哭了，可他也没有离开顾明瞳温暖的怀抱，而是带着些鼻音说话，像在撒娇：“师父，你教我修炼吧，我想修炼。”
顾明瞳道：“当然可以啊。”
他觉着有点怪怪的，想放开徒弟去屋里慢慢说，但肖鹤鸣的手还搭在他后背，半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顾明瞳想，自己此时要是强行把徒弟的手扯开，他这样轻盈的一个人，是不是就要被风吹走了。
这样高的悬崖，他要是再跌落一次，还能不能有勇气振翅飞翔。
最终，顾明瞳没有放手。
他看着星光洒落的大海，声音悠远得像是在诉说古老的故事：“我们所在的世界叫做沧水大陆，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洲。陇国，包括清明宗，都属于南洲范围。”
“沧水大陆已有历史记载从上古时代开始。后来人在沧水大陆繁衍。再后来，第一个人族悟道长生，开启了修真时代。”
“渐渐地，修士们发现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修炼。于是那些适合修炼的地方，便有修士聚居繁衍，逐渐形成一块一块的修真地界，譬如清明宗所在之地离岸。”
“而灵气和资源比较少，地理位置比较荒僻狭小的地方，就是凡人地界，譬如陇国和周围一些小国。”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悟道。有仙根仙缘的人，才能达到悟道的基本门槛。”
“灵气是修炼的基本要素。它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不论凡人界还是修真界都有灵气的存在。而没有仙缘的人就像一块石头，灵气无法浸润其中。有仙缘的人就如同海绵，灵气可以自由来去。”
“但光有仙缘，不得修炼法门，灵气只会在身体的灵脉中来了又去。入道之后，灵脉才能控制灵气的出入，灵气才能被身体接受，吸收，积累。”
“配合修炼功法和道心锤炼，灵气会不断积蓄，循环往复地滋养着肉体，改变体质，扩充灵脉。最终量变产生质变，修士便会因此进阶、突破。”
“修士的境界，根据灵气内化的形式不同，简单地划分为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出窍期，返虚期，大乘期，然后就是传说中的飞升。每个大境界还分为初中后，和初中后大圆满一共六个小境界。”
“如今我便是金丹期中期大圆满，再进一步便是金丹后期了。”
“没有人知道飞升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飞升者只能进不能退。修真界有记载的飞升者自古至今不超过百位。”
“修士修炼与天争命，不进则退。每进一步，都会更加脱离为人的劣根性，更加接近心中的大道，也会更加接近天道。”
“因此，尽管仙缘资质很重要，可如果内心没有明确的道，或者这份道违背了天道的基本规则，那也是很难走下去的。”
“鹤鸣，修士有千千万万个，可修炼的道也有千千万万个。但你要记住，无论修什么样的道，都要做到，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你明白了吗？”顾明瞳的语气没有平时的柔和迁就，罕见的严肃。
肖鹤鸣离开顾明瞳的怀抱，认真凝视着顾明瞳的双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师父，我记住了。”
无悔于情，无愧于心。字句虽短，可古往今来，谁又能做到极致呢？
如果真能做到，又何愁大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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