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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杨楮之子


“你偷偷潜入家庙,被他发现告发了你,所以你心挟怨恨,报复杀人。”

        “我忠于主人主母,家庙不许擅入,这是家规,我绝不会犯。”

        “你只是喂马的下贱奴隶,白宗望有什么理由诬陷你?除非你们有什么过节。”

        田令孜沉吟了片刻,徐徐答道:“请主人去问老爷。”

        “问我爹?”杨楮惊诧,见田令孜长跪不言,只好去找杨无疾。而杨无疾听了杨楮讲述,神色淡然,眼皮半掩着瞳仁,语气十分清冷。

        “就如你所说,二人挟有私怨,下奴杀害尊长,依着国法家规,抵命便罢。”

        杨楮心有疑虑,觉得此事不该草草定论,于是对杨无疾说道:“田令孜是否进过家庙,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杨无疾勃然大怒,冲儿子喊道:“根本就没有人擅入家庙,这只是怀恨杀人罢了。”杨楮一怔,对父亲突而其来的生气深感疑惑。

        杨无疾似乎觉到自己的失常,调息了下语气,温和说道:“不要把小事化大,更不要把家庙的秘密牵涉其中。”杨楮听话点点头,杨无疾又道:“这个田令孜虽说是慕容家的陪嫁,但犯下杀人罪,府里也袒护不得,只是你亲自去,找个僻静的地方”

        杨楮不敢违逆父亲,再见田令孜时,田令孜从其眼神中似乎已经看明白了一切。

        “死之前,我想办一件事。”

        “你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

        田令孜侧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盯住杨楮,徐徐道:“我还想见婉儿一面。”

        杨楮一怔,随即叱道:“混账!你是下贱奴隶,婉儿岂是你叫的?!”

        田令孜轻哼了一声,双眼微瞑,似有所感:“人各有命,谁教我这辈子生在奴隶窝里。”说着转过头,冲杨楮冷笑了一声:“杨楮,你若不是生的比我好,不见得我就争不过你。”

        杨楮听了这话浑身一惊,万万想不到寻常不起眼的奴仆,临死前竟看不到丝毫畏惧,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样的场面,婉儿不该来。”杨楮抽出宝剑,擎在田令孜头上三寸处:“我的剑会很快,你不会有痛苦”

        “慢着!”

        田令孜闭目就死,却不料耳旁传来令人心悸的声音。

        “这些事义父您曾讲过,往事不可追,您也别再懊悔。”嵇昀听杨楮讲起往事,由是温声劝慰。

        杨楮猛地摇头,牙齿咬地很紧,看起来十分激动。口中不住地大喊:“冤孽!冤孽!”

        嵇昀瞧得蹊跷,心道:“难道义母的信中,说了什么伤害义父的难听的话?”

        片刻,杨楮稍有缓和,便向嵇昀诉道:“婉儿告诉我,当年偷入家庙、意图不轨的人,不是田令孜,而是白宗望!”

        “怎么?!”嵇昀闻言怔忡。

        原来,慕容纾婉在遗书中写到,白宗望贪图杨家传家宝,偷盗不成反被田令孜发现马脚,为求自保只得发咬一口,向杨楮告发田令孜,杨楮不明真相,而白宗望又很快离奇被杀,更是死无对证,由是害得田令孜蒙冤差点丢了性命。然而这件事的始末,从一开始,杨无疾就是心知肚明的,因为早在白宗望恶人先告状之前,田令孜就将其偷摸行径尽数向杨无疾报告。但杨无疾非但嘱咐田令孜不要对外声张,甚至连自己的儿子杨楮来问询时亦说了假话。

        嵇昀略加思索,便即明白杨无疾之用心。杨白两家世代相交,白家为了杨氏在渤海安身立足,更是不惜变更族姓,时历百年,杨家传至杨无疾这代,已经高居龙泉府都督之职,白家后人在杨府当差,杨家却从不敢将其视为下人,甚至杨楮都会尊称白宗望一声大哥。可如今出了这番事,一边是身系家族性命的玉玺秘密,一边是恩深情重的白氏族人,杨无疾左右权衡,便想到了这出借刀杀人的把戏。

        “杨太公有意把白宗望的死,嫁祸给同样可能已经掌握了玉玺秘密的田令孜如此,既能不吃罪于白家,又可让家庙中藏有传国玉玺的事情石沉大海。”

        嵇昀既已想明,不愿见义父难过,劝慰道:“田令孜即便不是觊觎玉玺的第一人,但他离开后,把玉玺的秘密传的沸沸扬扬,终是造成杨门祸乱的罪魁祸首,义父不必为当初冤枉了他而觉自责。”

        杨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非为此而难过。而是照妻子所述,把传国玉玺的秘密公之于众,以招致杨家灭门惨祸的首恶元凶,其实并非田令孜,而偏偏正是白家人。

        “怎么可能?!”嵇昀惊诧不已,旋即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我知道了,义父,这封信一定是田令孜伪做,专门来颠倒是非的。”

        “不会。”杨楮把信纸又拿到眼前观摩,“这上面的字迹,是婉儿的,还有字里行间的称呼、讲话的态度,我都认得出,是只有婉儿才能做到的。”

        “义父,我有句话,说了您别生气。”嵇昀看着杨楮深信不疑的样子,担心其为人误导,遂要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说吧。”

        “义母和田令孜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亦难免有总角之情,义母弥留之际,会不会因为不想您再找姓田的报仇,故意在信中为他开脱”

        “不会的。”杨楮立时答道:“你不曾见过婉儿,不知道她的性情,她这个人,虽是女子,但是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在事情上一向是帮理不帮亲的。虽然我俩曾因为放走田令孜的事屡次争吵,但她每每争论总是占住一个理字,倒是我,身为七尺男儿,有时候未免太过意气了。”

        “若义母说的都是真的,那白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嵇昀愈发不解。

        杨楮道:“我爹借刀杀人的计虽然瞒过了连我在内的许多人,但白家太爷毕竟老道,他儿子对我家传玉玺觊觎日久,他做父亲的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

        嵇昀恍然大悟:“这么说,白老太爷应是猜到白宗望是因为对玉玺起歹心,被杨太公刻意处死的。”

        话音未落,门外铮的一声,是金属坠地的声响。

        嵇昀循声瞧去,惊外失口:“黑玉夔龙剑?”

        眼看掉在地上的是夔龙宝剑,杨楮和嵇昀都十分吃惊,嵇昀赶忙追出洞口,只见十余步外,白衣身影步履匆匆,显然二人洞中谈话早被白锡圣探听了去。

        “白大哥!”

        嵇昀赶上前,一把抓住白锡圣手肘。

        白锡圣有意挣脱,二人当下较起劲来。嵇昀急道:“义父病重,你往哪里去?”

        白锡圣冷着脸,默不作声,但嵇昀看的出,这一副冰霜般的面孔下,正是一颗如火烧炙般煎熬的内心。

        “锡圣!”

        一言传来如同雷震,只见杨楮拖着残疾的双腿,两手吃力地攀爬出洞口,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白锡圣的名字。

        白锡圣见了这幕,再也绷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松开嵇昀的手,大步向着杨楮跑去,将滚沾了一身泥巴的杨楮背回山洞里的乌金石床上。

        嵇昀亦忙赶回洞里,帮杨楮调息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杨楮气息渐稳,白锡圣扑通跪倒在床边,许久不曾开的口终于说话:“你杀了我吧。”

        杨楮嘴角带笑,缓缓伸出手掌在白锡圣脑后轻拍了两下,“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白家后人,是有罪的人,杀了我,偿还杨氏满门的血债。”

        “傻小子,罪不在你,算起来,是你的亲生父亲,先死在了杨家人的手里。”杨楮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万般皆是命,我信命了,不想再报什么仇了。为了报仇,害得你也没有过上一天正常人的日子。你我父子十多年相依为命,你就是我的半条命啊。”

        嵇昀看着杨楮与白锡圣父子情深,不免动容。他准备起身出洞,只刚动身,衣角将石床上的信纸扇落在地上,于是身手去捡,目光留滞之处,见到信中写有“老人姓叶”等几个字。

        嵇昀将信恭恭敬敬摆放在杨楮手边,随口说了句:“真巧,我师公也是姓叶的”

        “你说什么?!”

        嵇昀不经意的一句话,没想到反令杨楮十分激动。

        “我的师公也姓叶,只可惜他老人家弃世的早,我从未见过。”嵇昀兀自讲着,杨楮的眼神早早愣住不动。

        “父亲?”白锡圣小声探问,不见杨楮反应,遂直接拿起信来观看,不料看过信中内容,亦表现的极为惊诧。

        “嵇昀,你确定你是被你师父偶然之中收养的?”

        嵇昀被白锡圣这突然一问,搞得摸不清头脑,支支吾吾地答道:“师父原本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我那时候还不记事,直到后来施吾真人和玄真道人说起,叶师公和九天教当年都曾专门到辽东找一个白虎命格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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