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算
累了一天,饶是这实非陵容第一次了,却也确实禁不住这劳累。客栈内的青纱帐只是最普通的绉纱,只是因挂着陵容自己调配的香袋,青绿配上鹅黄,与那袋上精致的黄鹂刺绣,更添许多闺秀气韵。
她才躺在床上歇息了一刻,便沉沉睡过去了,然而梦中是混乱至极。
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就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但是一次又一次重复却让陵容将那些记忆愈发镌刻在心底,只是藏得太深了。
也如一般的入宫、选秀,遇到了甄嬛得其相助却不经意的欢喜了甄珩,封作选侍入宫,然后华妃,皇后……那些人的影子一遍又遍的重复在脑海里,迷乱不安。而最后却停留在自己失去的一瞬间。
“啊!”
倏然,猛地睁开眼,她从床上惊坐起来,纱帐下略略透进来燃尽的残烟,帐内已经略有熹光,陵容不自觉地握紧了被面,中衣已然湿了大片,她微微抿着唇,疲惫地喘息。
已经重复了太多次的记忆也会令人叹息,可现在却不是叹息的时间。
“漱玉?”
她掀开帐帘,轻轻唤了一声,嗓音低哑,只是从帐内探出身,便瞧见歪睡在一旁小榻上的漱玉立刻起了身。
“小姐?您怎起得这般早?”漱玉拉紧了衣衫,服侍陵容穿鞋,小声问道,“可是做了噩梦?”
陵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对她道,“睡不着了,大抵是累极了,倒是难为你要陪着我起早。”
漱玉赶紧摇了摇头,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晨光刚现,菱花镜前少女眼底带着化不开的疲倦。陵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神色,不由抬手压了压自己眼底的淡淡青色。
她记起来的了,今日是会再见故人。
镜中人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笑意,平添两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之色。
虽是知晓他喜欢柔和女子,却绝不能露怯了,一是她自己不愿让人看轻,二是……到底她也不愿意再会之时,落了下乘。她总是在他面前要多几分少女的骄傲心思的,即便她的灵魂也早非当年的桃下少女。
于是,她强打着精神笑了起来,眉角眼梢的惫意也都尽数散了。
女为悦己者容,可惜陵容自知她此时只该为了让甄珩得以利用而处处仔细,她早就该放下的。
甄珩喜欢柔和如春风的女子,于陵容自身而言这本就不难,但是甄珩不可以只是迷恋容色一时,陵容深知,世上人多薄幸,甄珩并非薄幸之人,但时移世易,只是迷恋一时远远不够,时间总会消磨掉这不够深沉的爱意。
陵容想起来了玄凌和纯元,她不禁想道……如果他能像玄凌那般爱纯元一般爱上自己……
然而念头刚起,她就忍不住抬手拔下鬓边的玉钗,发丝顺着发钗落下,她差点失手砸碎。
——简直可笑
安陵容对着镜子冷笑起来,如何还能惦记这些,情爱于自己,早已不该是萦身之事,而该是利用的道具。
“小姐,水来了。”
漱玉将烧好的热水倒于木桶中,锁上了门。
陵容退入了屏风,褪下身上的亵衣,慢慢的入了浴桶中,热水如温暖的母亲怀抱,稍解郁色。
“小姐,要撒花瓣吗?”漱玉拿出一木瓢,浇在陵容的肩上,荡开层层青丝,似有所觉陵容的异样,温柔问了一句。
陵容看了看漱玉手中花篮里的花瓣,正值八月,本非繁花盛开之际,而漱玉拿着的也是一些藿香和合欢。
“只要合欢就够了。”藿香香气太过浓郁,甄珩素来也只喜欢清雅女子,自然是不合适的。
“是。”漱玉应一声,然后将合欢撒入水中,又从角上拿下皂角开始沐浴。
直到热水变凉,陵容才在漱玉的帮助下出了浴桶,换上衣物。
因她存着别的心思,自然不可能随意打扮,却也不能选得太素雅,特地选了一件藕荷色上衣,下身则挑了件蜜合裥裙,外面罩着一件鸭蛋青对襟褙子。
漱玉为她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斜斜的簪了一朵紫茉莉,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钉,只左手带了一只美人镯。清雅而不失俏丽,也是能恰到好处的衬托出陵容容貌中的柔美。
薄薄的涂了一点口脂,便也不需再做什么修饰了。
“容儿?可起了?”
门外萧姨娘问话,漱玉上前打开了门,陵容回身对姨娘笑道,“姨娘早。”
萧姨娘见她已收拾妥当,却是诧异,“容儿今日起得好早,可是有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拉着她坐下道,“不过是睡醒了,没什么要紧事。”
转脸对漱玉道,“让小二把浴桶拿下去吧,漱玉你去瞧瞧早膳可好了?”
“是。”,漱玉行了一礼离开了屋子。
陵容笑着拈了一块核桃酪,与萧姨娘絮絮些家常。
刚吃过午膳,门外便传来小二的声音,“安小姐,客栈外来了两位公子小姐,说是甄府的。”
萧姨娘和漱玉闻言一愣纷纷看陵容,只见她捻起帕子掩了唇边溢出的口脂,淡淡道,“甄府?想来是甄姐姐府上的,我即刻前去。”
说罢,她便坐回镜前,看了一眼镜中的人,抿唇一笑。
“容儿,这甄府是……?”萧姨娘犹疑地问着。
“哦,姨娘放心,想来来人是与我一同选秀的秀女甄嬛姐姐家中的,不能怠慢了。”,陵容自是淡淡地笑道,拿起了漱玉递上的白色帷帽,白纱如水影影绰绰,只隐约露出一对盈盈水目。因着陵容曾有意训练自己的眼神目光,倒是分外灵动且如春水清婉,即便是帷帽之下却也令人侧目。
她细细的收拾了一下衣摆,然后扶着漱玉的手下了楼,瞧见客栈外静立的二人。
流朱一如陵容记忆中那般清秀的眉目间能看出几分伶俐,浑身的装饰不多,却是一身粉色更显娇俏。而她身边则是一身靛蓝色绫缎袍子的公子,那公子身长七尺,目如寒星,只肖站在那里便是一浊世佳公子,一身硬朗之气在大周朝却是少见,也难怪自己昔日那般迷恋其。
“敢问姑娘可是安小姐……”
本是百无聊赖等着的甄珩,只倾听脚步,本听到后要笑颜迎接,却在转身后只见楼梯上一曼妙佳人姗姗而来,蜜色的裙摆如枝头最温柔一朵桂花,浅浅漾开,只觉幽幽一股冷香拂面而来,他霎时呆了呆,不过片刻又觉失礼,赶紧上前一步问道,只是低眸时神色温和,却掩不住那一瞬的惊艳之色。
他素来痴心于兵书武道,从不曾于风月留心,却只在此时见到眼前女子那一刻,不知如何,心头一荡,可随即,他想起来,眼前的人已是宫中小主了。
陵容见他,亦是心头一震,只是帷帽之后她立刻调整好了神色,稳了稳心神,温声道:“正是。”
她抿了抿唇,淡淡笑道,“不知公子是……”
“在下是甄嬛的兄长,甄珩。”甄珩的回答没有丝毫变化,他敛着眉目,恭敬地行了一礼。
陵容也安静地行了礼对道,“甄公子好,只是不知公子来见陵容是为何而来?”
“是在下胞妹欲邀请安小姐来府上小住。”
“甄姐姐也入选了?”虽说已是板上钉钉,但陵容却依旧假作天真,恰到好处地仰脸看他。而不知如何一阵微风迎面吹来,这缕风将面上的面纱略略吹起,却恰露出一丝雪白小巧的下颌,露出一弯小小梨涡。
“……是。”
乍见这一抹雪白,甄珩脸上晕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隔着帷幔,她也依旧看得清晰,只暗道这风来得正好。
她略略垂着脸叹道,“却是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安小姐尽管放心,家父已经应允,家母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只待安小姐前去。”,甄珩轻轻一笑,劝道。
“那……请公子稍等片刻,陵容前去收拾行李。”,陵容也不去和他争这个是非,便微微福了福身,便要先去准备。
“安小姐留步。”,甄珩叫住了陵容,却见流朱上前,脸上笑容可掬。
“这位是……”
“她是我妹妹的侍女,便让其一同打理吧。”甄珩使了个眼色,便瞧见流朱盈盈一拜,笑道,“安小姐,尽管吩咐我即可。”
“甄姐姐心细如发,真是多谢甄姐姐了。”有了多用人手,她随即点点头笑道,便走回了楼上。
待得收拾好了行李,陵容正准备和漱玉姨娘二人离去时,却被客栈老板拦住了。
“咦!安小姐这是往哪儿去?”
见他神色急忙,陵容不禁一愣,不知是哪里短缺了这个老板。
“我家小姐往哪儿去由得你管!”,瞧他手脚粗鲁,挡下他近身的漱玉只冷笑道。
“是是。”,那掌柜的连连赔笑道,“安小姐的去留小的自然不敢管,只是安小姐这赏钱……”
“赏钱?”陵容心头火起,好一个奸商,只是怒气涌上来,留到脸上就不可以让甄珩看出了凶态,于是只眼睛已是盈盈欲滴,嗓音低柔。
“安小姐这几日来的赏钱可是未付过呢。”陵容心下不由冷笑,未付过?这老板当真会说笑,自己予他的钱财里足足有五十两白银,莫说赏钱,便是再住上十天半月也足够了,却被称作连赏钱都没付?!
“那便我来付。”正巧运着东西的甄珩已回了堂,见此景不由朗声道。
陵容急急瞧他,忙道,“怎么行?”
“没什么,不过是几两银子。”甄珩从兜里掏出几枚碎银扔给了掌柜的,冷笑道,“这般可是给了?”
“是是。”那掌柜的见碎银属实,急了片刻搓了搓手,仿佛又想起什么说道,“这……这……安小姐这几日来的马车钱……”
只见此时,甄珩脸色一变,咣地一拳砸到了一张桌子上去,立时,只见那桌子顿时中有裂缝,吓得那掌柜的一颤,不敢再做阻留。
陵容在一旁看得冷静,却也不由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朝着甄珩盈盈行了一礼,叹道,“今日之事多谢甄公子。”
“安小姐莫要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他笑了笑,连忙扶起了陵容,眼前少女的手指如青葱白嫩。甄嬛多年练琴,不惯蓄着指甲,指尖也有一些薄茧,倒是眼前少女竟软嫩如玉一般,白得瞧着叫人心头又是一晃。
陵容抬眼直直撞入了他的眼中,芙蓉花般的少女形若羞涩,悄悄地推开了他的手。
“哦……啊,”那柔嫩的手指如花瓣拂过心头,甄珩如愣头小子一般顿觉慌张,“安小姐莫要怪罪,我,我并非有意冒犯小姐。”
陵容摇了摇头,抬眼看他笑道,“我没有怪罪甄公子,只是有些不习惯……”说罢又似羞红了脸,赶紧扶着漱玉的手上了马车。
只是帷帽下,她不禁冷笑暗想,若不是这些年来面子功夫是做足了,怕是当真做不出羞涩之举。摊开手看看掌心的浅淡的痕迹,不由低低笑了一声。
甄珩……这一次,你可会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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