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丈红

“陵容。”

        陵容行过一礼随即笑了，“姐姐们走得好慢，我都快等急了。”

        甄嬛笑道：“你们两个走得快，自然该等等我们的。”

        正说话，便听见一声插进来。

        “刚才三位姐姐口齿好伶俐，妹妹佩服。”，身后有人笑道。

        陵容微微一愣，随即回脸去看，是同届入宫的梁才人。

        只见她款步上前，却粉面含讥，语含挑衅，一双眼睛满满的轻蔑讥讽之色：“三位姐姐让奴才们拿着那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得下吗？云贵人姐姐听说格外领了许多赏赐，莫不是云家没落多年，连这些赏赐都没有吗？”

        陵容心里不快，她已把稚儿当做自己要护着的人，哪里舍得这般遭人挑衅，刚想开口却被眉庄拉住。

        眉庄只笑了笑，很是和气地说：“我们三人都觉得众姐妹应该同享天家恩德，刚还提到，正想回到宫中后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中。没承想梁妹妹先到，就先挑些喜欢的拿去吧。”

        说着让内监把皇后赏下的东西捧到梁才人面前。

        只见那梁才人一脸的不屑，便知此事难了，却不想梁才人连那些东西看也不看，微微冷笑道：“姐姐真是好贤德呢，难怪当日选秀皇上也称赞。看来姐姐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沈眉庄虽看似敦厚和善，实则心气颇高，又兼出身名门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一时间竟脸上绯红一片，唇瓣微颤，站在那里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梁才人又觉不够，仰脸不屑地看着云稚嘲讽道：“姐姐虽生得好样貌，可千万别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

        陵容顿时大怒，哪里还顾得上眉庄扯着，一把甩开眉庄，上前冷笑道：“似乎听闻梁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妹妹真是好生敬仰！”

        梁才人闻言更是傲然笑道：“我家中是浔阳出名的书香世家，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陵容闻言心里只觉此人愚蠢，又已经看见梁才人身后的华妃一行人，随即微笑道：“妹妹本来对姐姐慕名已久，以为姐姐会是名门闺秀的典范，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妹妹如今真真是怀疑关于姐姐家世的传闻是否讹传呢。”

        梁才人犹自不解，絮絮地说：“你若不信可去浔阳一带打听……”

        一旁的稚儿甄嬛眉庄都笑了起来，就连内监宫女也忍不住低低笑着。

        陵容脸上却是一副微笑不改，着实是蠢极了，只是也只是蠢而已……她笑着，心里却是冷酷的寒意。

        梁才人见众人笑得如此失态，才解过味来。

        顿时怒色大现，立刻便抬手欲往陵容脸上掴去，陵容还未反应，却先一步被稚儿拦住了梁才人的手腕，云稚眼底生寒，语气却是极冷：“你找死。”

        梁才人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只顾着气头上，丝毫不甘示弱，听见云稚这话，心头恨意更盛，又是一巴掌准备扇在稚儿脸上。

        只看见稚儿不躲不避，她左手捏着梁才人的手腕狠狠用力。

        陵容见状哪里肯依，连忙上前想拉过稚儿，可此时那巴掌已然避不过，陵容咬牙暗怒，莫不是自己要生生受这掌掴之辱。

        虽众人皆说韩信能忍□□之辱，落在陵容身上，她只觉心里甚是郁愤。

        可她的另一只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陵容往梁才人身后一看，可不正是华妃的鸾车，陵容立刻屈膝行礼垂眸呼道：“华妃娘娘吉祥！”

        甄嬛与她一同行礼，云稚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梁才人，才放了手，屈膝行礼。

        而眉庄和一干宫人都被梁才人的举动吓得怔住，见一众人等皆行了礼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华妃请安。

        梁才人被华妃的近身内监周宁海牢牢抓住了右手，却只觉得方才被云稚抓的左手腕痛得离谱，又想着要闹，却又立刻被周宁海抓住了左手。这一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她们行礼请安口呼‘华妃’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口中颤颤巍巍念道：“华……华妃……”，神色早已惊恐失色。

        周宁海抓着这梁才人，看着这贵族小姐的丑态，心里冷嘲不过如此，却无意间看见了梁才人左手腕子上那一圈淤青乌紫，心里有些疑惑，自己方才抓她的时候应该没有用力到这个程度吧，看着样子倒像是……脱了臼？只是他又转念一想，这梁才人只怕是没有来日，管她呢，便索性当不知道。

        华妃眯了眯凤眸，一声厉喝道：“放开她！”

        便见梁才人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她手腕这时才放开，她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似乎用不上力气，可眼下却如何能顾及到一只手的安危，她已是瞻前不顾后，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求饶道：“华妃娘娘饶命！华妃娘娘饶命！饶命啊！”

        陵容自知今日之事已是风波大噪，华妃的性子哪里会饶了这梁才人，尤其在甄嬛眉庄稚儿三人面前，定然要好好一番‘示诫’。

        于是她心下对这只‘鸡’不免心生感慨，却不会也不可能开口求情。

        她本非良善之辈，方才若华妃不到，她必然要受辱，呵，又岂能为这人求情。众人皆低着脑袋，一时间人心惶惶。

        华妃端坐在宫人们端来的坐椅上，姿态更是闲闲地笑说道：“本宫记着，梁才人的秋来宫宫中风光很好啊。梁才人怎不好好欣赏反而在上林苑中这样放肆呢？”

        梁才人涕泪四流，哪里还有方才的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狼狈不堪，只不停哭诉道：“安常在云贵人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训诫她们一下而已啊。”

        华妃却看也不看她，闻言也只是很温柔的笑起来，细腻的手指上涂满了红色的蔻丹，恰如一点点鲜血艳丽血腥，她极其温和地笑道：“哦？中宫和本宫是都已经不在了吗，竟要劳烦梁才人你来训诫宫嫔，真是辛苦呢。”

        她看一眼地上浑身发抖的梁才人，似乎调侃却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立的狠意，笑道“只是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样的辛苦，不如让周公公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吧！”

        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妩媚缭绕，她的容颜很美，本就是天姿国色，这一笑间恰似御花园中最美的一朵花，妖娆美艳，可是那无比美艳的花却是致命的毒花，只需一点点就可以令人死无葬身之处，饶是陵容再看她这样的面孔也不禁有些寒意顿生，冷汗津津。

        她悠然自得地望着上林苑中鲜红欲滴的枫树，细长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似乎是品评那枫叶，缓缓言说道：“既然宫里的枫叶这般艳红，那不如就赏梁才人‘一丈红’吧。”

        陵容暗自冷笑，一丈红下去，梁才人残废是必然的，怕是命也保不住。

        一时间，众人为她手段狠辣而静寂片刻，才闻得华妃说：“方才梁氏不尊宫规，以位卑之躯竟敢妄言训诫宫嫔，乃至不守女则，对宫中姐妹出手相向，可谓毫无闺秀之范，实在不宜领受皇恩。今日之事让四位妹妹受惊了，先下去歇息吧。”

        众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辞退下。

        陵容虽觉凶狠，但……她自己手上的鲜血比起华妃来说也是一般的不计其数，哪里会被这等架势真的吓倒，可该做的还得做做样子。

        可她一抬脸，却瞧见稚儿她看着梁才人，陵容本以为她惊吓到了，心想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到底还是逞强，正打算安慰时——却看见那双蜜糖般的眼睛里根本映不出梁才人，她的脸上是死寂一般的冷漠和平静，仿佛那被宣告了死刑的根本不是个人甚至……连物件都不算，只有一丝浅浅的冷笑挂在她的嘴角。

        即便是见多了的陵容，也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这……

        稚儿敛了敛眼眸，陵容想自己刚才是眼花了，可是刚才那一幕却还是忘不掉，她心里恍然——稚儿的确不怕。

        她们四人一同走了许久，走到了松风亭。

        甄嬛取出丝巾擦一下额上的冷汗，丝巾却全濡湿了。

        她手一顿，脸色十分不好。

        陵容瞧着她与眉庄脸色皆是难看，而稚儿则依着陵容微微颤抖，陵容暗自叹息了一声，低低说道：“真是……”却说不出什么来。

        她本不惧，若说要说什么，也着实说不出来，毕竟眼前这几人也只是些年岁还小的孩子。

        甄嬛却以为陵容是骇到了，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叹道：“素闻华妃专宠无人敢掖其锋，却不想她如斯狠辣……”

        眉庄长叹了一声，抚着心口惋惜道：“只是可惜了梁才人，她虽然愚蠢狂妄，却罪不至此。”

        “只是……华妃严惩梁才人，似乎有意拉拢我们。”甄嬛抿了抿唇，说道。

        眉庄闻言，面色很是难过，似乎是想起方才那般情形，低低苦涩道：“以后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难过了……”

        陵容拉着云稚的手坐在她们身边沉默着。

        云稚看了她一眼，一双浅浅眼睛扑闪地一眨，随即低下了头，将头埋进了陵容怀里，而陵容搂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模糊间，只觉得似乎听到了一声低喃。

        “所有要害姐姐的都是我的敌人……”可那声音太飘渺，也太微弱，很快便在萧瑟秋风中，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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