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年宴
陵容这一病就是时好时坏。
就连温实初也有几分疑虑,原也不过是有些低烧,后来也不低烧,脉象却总是无力。
其实也不怪他疑虑,陵容本就是故意拖着这病情。
手法也简单,就是到了该吃药的时候推后一点时辰,再再喝药时稍稍倒掉一部分。温实初饶是医术再精明,也是查不出其中缘由。
只当是本就是她体质虚寒,先天不足,所以愈发的在用药时,温实初不敢用重药,再这样一番悄悄行径,温实初也只能上报体质虚弱,不宜用重药相激,需要慢养。
玄凌和皇后听闻后,各色补品流水般的往明瑟居里送,玄凌时时也会前来探视,只是他见陵容病容可怜,虽是有情动时也多有按捺。
因着这一层,连内务府也不敢再克扣了她宫中的用物,日子自然也就过得如鱼得水。
因着她时好时坏的身体,眉庄时常来看,甄嬛也有几次前来探望,只是到底是云稚离得近日日前来。病好了些的时候去甄嬛的宫里坐坐,送上些过冬的东西,眉庄还笑果然是姐妹情深,连病症都差不多。
当然闻言陵容并不做真,也只是笑自己素来身体不好,甄嬛倒是会同着调笑几句。
不盛宠,不衰落。
陵容小心地拿捏着其中的分寸,既能保持的新鲜也不至于招人耳目,这般便是最好的。于是就这样子安稳的过了几个月,便是日近新年。
初八开始便瞧见宫中许多僧尼来往,因陵容并不喜与那些子尼姑打交道,便干脆地躲在宫里也不出门了。
宫中也自初七初雪起,开筵不断,以示皇家恩贵。宫里也洋溢起过年的气氛,二十五日交年宫里热闹不已,漱玉漪兰连着宝鹃宝鹊他们紧忙着以酒糟涂抹灶门,又把室内打扫的一尘不染,宝鹃手巧做了好多盏花灯,便让他们挂在院里,连着略显冷清的竹子上也纷纷系上了红布条,人人都忙着新年。
早晨便在下雪,宝鹊说这雪得下好一阵功夫,果不其然连着两天大雪,到处都一片银装素裹,都说落雪时冷,却不知最冷的是下雪后,融化了的雪迅速结成了冰,宫里银炭不断,可陵容素来怕冷,还是得抱着汤婆子,身上穿着厚厚的几层衣服,外有披着一件暗花小袄。只是虽冷,她却颇是觉得兴奋,让漱玉去采竹叶上的新雪,又陪着那些个小宫女贴福字,贴窗花。
漪兰瞧着她却是连连阻挠,急道:“小主啊,您这病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呢,天儿冷,您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她笑道:“没事,我干得热闹许是等会儿就好了呢。”
宝鹊在一边低低地笑,漪兰被她哄得没法儿,只得又给她加了几件衣裳随她去了。
可是闹了许久,却渐渐有些疲累,想了想又问他们今日几时有宴?
宝鹊想了想回禀道:“是从申时起,应该是至戌时结束,钦天监说是乙申和壬戌最吉。”
窗外的更漏滴了半壶,离未时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左右闲着无事,陵容想着好久也没去看看甄嬛,也不知她在棠梨宫要躲懒到什么时候。
陵容笑了笑道:“那好极了。”
于是她又赶紧吩咐宝鹊随自己送带着新开的两盆水仙与宫里新做的冬衣和几篓上好的银炭去棠梨宫,她与甄嬛身形相差不多,这些暖和的冬衣棠梨宫大抵是能用得上;又让宝鹃喜儿翠儿他们去沈眉庄宫里,云稚宫里及方淳意那里送水仙去,想了想又让人在云稚的那一份里独独添了一份年礼,是自己绣的小袄,用的是好看的银红色,也衬她玉雪可爱。
临行前又吩咐了漪兰和漱玉做好了饭,夜宴大抵吃不了什么,还得回来才能好好一同吃一道。
刚进院便听见热闹的动静,陵容掩了掩镶毛的风帽,柔软白兔毛轻轻地蹭过她的手心,有些痒。
刚微微笑着入了门,便见到一身新装的甄嬛正跟宫女太监们剪窗花玩儿,也不知是屋里热的还是怎的甄嬛的俏脸上一抹绯红,更添丽色,在一众宫女中尤显得分外俏丽明艳。
“咦!陵容?!”甄嬛有些惊讶地呼道,又见她身带落雪,赶紧让人先给她摘了斗篷掸干净落雪。
“你没去赴宫宴?”甄嬛疑惑道。
陵容笑着瞧她道:“不急,若急着赴了宫宴岂不是错过了姐姐宫里的热闹?”
甄嬛娇笑连连,喜道:“那好的很,我们正准备玩儿剪窗花呢,你就来了,还带着水仙真是好极了。”
“你既喜欢就好,总听你抱怨屋里药味儿重,水仙清香又有清韵之姿,在屋里放着最合适了。”陵容凑到围桌上一瞧,随即笑了,“手都好巧呢,我却不太会。”
一旁的流朱笑道:“安小主还说呢,我先前儿去安小主那儿看见了,那屋里可是有好多极精致的窗花儿,我看了便问呢是哪位手巧的姑娘剪得?还是宝鹃告诉我都是安小主剪的呢。”
甄嬛一听赶紧往她手里塞了把剪子笑道:“既如此,可躲不过了。快快剪一个我瞧瞧。”
陵容无奈,只得抬手剪了剪,随意剪出了个双童抱鲤鱼的窗花。
甄嬛不由小心翼翼的拿起来赞叹道:“陵容你也太谦虚了,这小童可是剪得栩栩如生呢,这鲤鱼也是极肖似的。”
陵容笑了笑,随手拿起了桌上一剪得颇是精致的窗花笑道:“只是随手剪了一个比不得这和合二仙,姿态活灵活现,虽说世上本无和合二仙,但是却胜在极巧妙的心思呢。”
甄嬛微微脸一红,笑道:“和合二仙只是图个吉祥,哪里巧妙了。”
诸人一时哄笑。
甄嬛微微嗔道:“我这算什么呢,听人说,若是能把真人剪出来剪出来一模一样才算是好本事。”
陵容点点头道:“是了,只是我还未见过真人小像呢。”
这时候佩儿嚷嚷地指着小允子道:“小允子会剪真人像呢。”
小允子立刻回头用力瞪她,只是手却往袖里塞了赛,有些心虚道:“别在小主面前胡说八道的,哪有这回事?”
佩儿不服气:“我刚亲眼看小允子剪了小主的像,袖在袖子里呢。”
小允子脸涨得通红,小声地对着甄嬛说:“奴才不敢对小主不敬。”
陵容却不禁笑起来道:“哪里就算是不敬了,你若真剪出来了,你家小主才会是真高兴呢不是。”
甄嬛也点头笑道:“我从来不拘这些个小节。拿出来看了便是。”
小允子满脸不好意思地递给甄嬛,她们凑近一瞧,果真是极像的,甄嬛一笑赞道:“果然精妙!小允子,你好一双巧手。”
小允子喜滋滋地道:“谢小主夸奖。只是奴才手拙,剪不出小主的花容月貌。”
“姐姐这儿的人果然都不一般。”陵容瞧着那小像笑道,“不过这倒是实话,这小像与姐姐也只能说是有三分相似了,却也算难得……唔嗯”她犹豫了一下,不由侧首看了一眼甄嬛身边含笑的浣碧,心下却道,更像是浣碧几分。
“就一张油嘴晓得哄我开心。”甄嬛微微笑嗔着小允子,随手捡了颗核桃扔给小允子笑道,“三分相似便够好的了,我很是喜欢,赏你颗核桃吃。”
小允子接住核桃后,红着脸连忙谢恩。一时间棠梨宫少了几分清冷,却是万分热闹。
陵容在她这儿闹了半晌,大抵时间也近了,问道:“姐姐不去宫宴吗?想今日是家宴不会多拘束。”
甄嬛连连摆手道:“可饶了吧,我本抱病,少见人才好。”
“那也到罢了。”陵容也不为难她,只笑道:“嬛姐姐还要早些休息,莫要玩闹到半夜,累了身子便不好了。”
正和甄嬛说话时,却见门外漪兰跑了进来朝甄嬛行礼后道,“小主,李长公公身边的小唐子来了正在长杨宫等您呢,您快回去吧。”
陵容无奈,又看了看甄嬛随即道:“那,我先走了?我拿来的那些东西,姐姐看看可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便用着先。”
“是是是。”甄嬛含笑道,“你快去吧,免得叫皇上等急了。”
随即二人作别,陵容又和漪兰宝鹊速速回了宫。
确如漪兰所言,她回来时就看见小唐子笑着对陵容行礼打千后,笑道:“小主,您怎么还没拾掇拾掇呢,皇上特意让奴婢来带您去赴宴呢。”
陵容颔首温柔道:“还望公公稍待。”
她原是家常的打扮,但到底今日宫宴,不比寻常时间,她也少不得得端重些,只是有华妃艳冠群芳,也不惧夺了众人风头,只换了衣裳配饰,又加了些脂粉,只见镜中人是难得的艳色,她素来爱穿些清丽的色彩,也多着意于清丽温柔,不过今日一袭退红洒金裙,妆容着重于眉眼与朱唇,她从前不爱点朱唇,这样一袭衣服也只有朱唇才配得上。
漪兰瞧着陵容,渐渐眼底生了惊艳,随即感慨道:“小主不爱浓妆,可小主其实也很配艳丽色彩。”
漱玉也笑道:“还说呢,我从前便说小主若肯好好装饰,虽非是如华妃娘娘一般的美艳华丽,却也娇艳风流。”
陵容并不做真,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淡妆,叫人披好了白兔裘,便同人赴宴。
一路上风雪渐起,陵容紧了紧锦裘,只雪落于白兔裘上并不明显,却又有风雪落于眼睫上,愈发衬得她如粉雪娇娃,就这样一身她随着小唐子进了重华殿。
重华殿内处处悬着红纱又映着彩色琉璃,红纱飞扬如梦,玻璃闪耀如星辰点点,殿内已经有舞姬身着彩衣舞动,长袖如花,身如飞燕,而阖殿上下妃嫔们大多都已来了,一时间觥筹交错,香风如浪。
陵容实在是来得晚了些,她方方入殿便袭着一身风雪凉意冲淡了些重华殿内的香风漫笑,众人只觉扑面一股寒凉的冷香,连有些醉意的头颅一时也有些清醒,打眼看去却是风雪一袭,姗姗而来。
玄凌也有些醉意,眯眼看着来人,笑道:“何人来了?来迟了!”
陵容摘下风帽,雪白的绒毛趁着她艳若春花的面孔愈发显得唇红肤白,连眼睫和发丝上都带着未融的白雪,她似是一株才出的六出花,却带着娇红之色,冷却又艳,艳却又清,又娇又清,红纱彩灯之下如笼着一层柔雾,仿佛呵气可化。
“嫔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她声若莺啼,却比黄莺更加轻柔。
一时间众妃嫔宗亲侧目,华妃已有些醉意,咽下口中的酒,醉笑道:“安妹妹来得好迟,好端端的怎么连时辰都守不准?”
皇后瞥了她一眼,她倒是一贯的清醒,淡淡道:“华妃你醉了。”
这一瞥,华妃未见怎的,倒是她身后的宫婢赶紧扶起她朝玄凌请假前往后殿更衣,只听见华妃还娇笑道:“皇上~”
玄凌也没有多去管那个醉鬼,只吩咐人好生照顾后,又倾目于殿下与满室绮糜截然不同的人,他笑道:“好了,过来吧。”
陵容见他身边的内侍搬来座椅置于他和皇后座下下手处,陵容连道不敢,倒是皇后开口笑道:“今日家宴,你不必拘束,去吧。”
听皇后和玄凌的话,陵容方才走过去方才坐下。
却才坐下时听见对面宗亲坐席上有人笑道,“皇嫂说不必拘束,可到底还是拘束。”陵容侧目看见对面席上一浪拓不羁的王爷容貌俊秀难言,虽是醉了,却愈显得水月观音一般的俊丽不凡,较玄凌更多一分潇洒,较甄珩更多一分俊美,正是京中闺秀梦里人——六王清河王玄清。
陵容不再看他,心里对这位潇洒王爷却无多少好感,到底他日后也是甄嬛旗下的人,只是不知甄嬛身边的浣碧又是如何与他暗通款曲了先。
“这话也只有你说得出口。”玄凌与这个弟弟关系不错,倒是含笑道,“他啊最怕拘束。”
“待得太后做主为你寻个能管得住你的人,你也就不嫌拘束了。”玄凌如同寻常百姓家里的哥哥,对弟弟调笑道,惹得玄清连连笑称不敢。
一时间各人又哄笑起来。
“安贵人。”玄凌温柔地注视座下的陵容,陵容赶紧举杯羞怯一笑,饮下杯中酒。她不大能喝酒,不过是一口,脸上已然飞了红,一时也不敢多喝,只随意捡些菜吃……只不过吃惯了漪兰做的饭菜,这御厨的菜肴虽是精细却风味不足,不过几口,她也有些吃不动了,便索性放下食箸,捡了些点心吃。
另一边众人也趁此机会一一敬过皇帝皇后,皇后身子不好,不便多喝,但玄凌却不能不喝,他一杯杯饮下来,也有些醉意微醺。
殿上正是赵容华在弹弄琵琶,一时间唱到:“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她声音不算是极动听的那种,琵琶自然也不过是平平,只是眼下边弹边唱也有独到之处,她嗓音低迷,唱起这样柔情婉转的曲子也有些妖丽婉转,琵琶声声洒落,可见她是有下了功夫。
玄凌渐渐眯起了眼,手指轻轻点着扶手,跟着琵琶的节奏。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她五指拨弄,眼带媚意,连鬓边的发钗都是梅花簪,似是要做足功夫。
“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此花不与群花比。”
伴随着最后一声,玄凌微微垂眼,陵容略略瞧了一眼上手处,便看见他眼睛带着几分淡淡的哀伤,连醉意都变得浓稠的愁,他并没有如赵仙蕙所想对赵仙蕙多做什么表示,他只是看了看座上的梅花,许久,问道:“倚梅园的梅花开了吗?”
皇后一愣,看了看座下仍在歌唱的赵仙蕙,笑了笑道:“是,凌霜而开。”
玄凌一颔首,不顾皇后阻拦,淡淡道:“那朕去看看。”
“皇上!”皇后方要出声,却见玄凌停了脚步,他巡视了一圈,看了看下座各色人等,只见陵容含着一抹淡淡的无聊之色,支颐吃着新端上的橘子,橘子色黄,汁水沾在她的玉白手指上,愈发衬得她色如白玉。
“安贵人同朕一起去。”他这一句叫皇后顿了顿,见他决意,于是无奈道:“那好吧。”
安陵容本不过是敷衍般的看着这宫廷宴乐,此时乍听见皇帝和皇后之话,一时也有些呆愣。
“安贵人,你陪同皇上,要小心些。”皇后凝着眉淡淡吩咐道,陵容自然称是,随即便被玄凌拉起了手腕,方方穿好了兔裘,便踏出了重华殿,舍下了一众人等。
陵容看他神色带着醉意,不由有些苦恼,回首看了看,见皇后神色莫名地站在那边看着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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