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闻喜
云稚如陵容所料一般。
纵然美貌却并不得宠,也自然在玄凌来太平行宫时成了留下的那个。
只是她十分惦念着云稚,却着实因为二人相距千里,来往信息更不通。
好在云稚教她驯了几只鸽子,有惦念的时候就让鸽子去送。
千里寄棠棣,意在“棠棣之花,莫如兄弟”,然而虽时时能得云稚信语,她这心里却到底是空了许多,镇日无事自己一个人也实在有些憋闷。
这一日午饭用毕,闲着无事做。
外头日头太大,陵容懒懒地不愿出去看景,便索性窝在这凉爽宜人的雎洲馆里摆弄入宫以来渐渐放下的筝。
本就是无事做,闲闲拨弄琴弦,在指尖流淌出几番铮铮筝音后,心思微动。再抬手,便是柔如三月清风的一曲《桃叶曲》。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明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
筝弦清冷。
可她不断地拨弄着,独独只奏‘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二句,果真乐由心生。
她思念着云稚,却是不能贸然接她来此。
“好筝音!”
一道颇是爽利的清脆女声乍然响起,却是把陵容吓得筝音一滑,手指被勒出一道血痕。
陵容赶忙回头一瞧,却见鲛纱珠帘后,却是一道倩影。
待那女子掀开鲛纱后,陵容不由一愣,随即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起身敬道:“欣贵嫔安。”
欣贵嫔为什么会来这儿?
欣贵嫔笑着对她说道:“我来便是客,你这做主人的何必这般受礼,我看着也怪难受的。”
陵容一愣,却见她脸庞带笑,欣贵嫔素来的明艳爽利,今儿又着一袭水红,雎洲馆一带水碧又或间缀些许青蓝之色,这满室青碧之下格外衬得她这一笑灿如繁花,耳边坠着的七宝流苏钗叮当作响,整个人就像是夏日里的红薇鲜丽,不觉夺人,只觉畅快。
不由含笑道:“贵嫔今日来可是有要事?”
“并不。”
“你这筝不错,是皇上赏的吗?是蜀中的梧桐木做的吧。”欣贵嫔看着筝目露喜悦,又转身对陵容落落大方地含笑道:“只是途径你这儿,突然听到极好的筝音,一时有些不愿离去,便索性进来瞧瞧是哪位姐妹,却不想原是玉嫔。”
“……”
只是因为听见好听的筝音就擅闯人家的房门,也是只有欣贵嫔这般蜀地女儿的泼辣个性能做出来的了。
从前陵容不大喜欢她,欣贵嫔也瞧不上小门小户的陵容,又格外不喜她柔弱的江南风气,二人也算是多年互瞧不上,不过今时今日,陵容性子到底比从前平淡了些,放平了心绪,再会这往日里的冤家,倒觉得有趣。
“我只是来听筝的,却不想一时欢喜,竟惊动了你,结果却没得筝音听了。”
欣贵嫔看着那筝笑,慢慢地走了过去徐徐的拨弄了几个音道。
“贵嫔也是爱筝之人?”
陵容见她行动姿势皆是熟稔,拨弦时更显娴熟,看那筝的神色又太过怀恋一般,于是问道。
“蜀地的筝是极好听的,我曾经也是能奏出筝曲,虽不如你许多,但也曾因着筝音动听得了皇上宠幸。”
欣贵嫔手指一滞,似乎想起了往事,不由神色黯然,她对陵容伸出了十指苦笑道,“可是后来我伤了手指,太医说我不能再弹筝了,所以渐渐地皇上对我也不复往日恩宠了。”
她走过去,低头细瞧欣贵嫔的手,果然,虽然并不十分明显,可是纤长的手指独独左手的食指比别的手指要突出一个骨节,只是大概因着后来的保养得当,骨节不是十分明显,只是细细看总能看出来,然而……不惹人注意,却不代表没有。
她看那凸起的骨节,心里微微一怔。
“宫中人大多爱琴,却少有善筝者。”,陵容沉默了一瞬不无可惜道:“不能得见昔日贵嫔奏筝之绝妙姿态也是遗憾。”
“哪里算得上什么绝妙姿态。”欣贵嫔摸了摸脸被她逗乐了,只是乐过了却又有些失落道,“这宫中佳人许多,我非何等的美女,家世在这后宫里也不出众,出处又远,家中人想帮衬都够不上手,再说……我的性子也是不十分讨圣上欢心,唯一人生所幸,也就是还有一帝姬傍身,不然又怎么能忝居贵嫔位,又何来的人生欢愉。”
欣贵嫔叹了口气,寥落的神色里就像是风中的红薇,摇曳孤寂,在那百花齐放的花园里也不过是独居一隅平静,但……平静无事便已是这后宫里最难得的了。
欣贵嫔自知自己大抵也是有些流露多了心事,她望了望窗外天色,随即对少女微笑道,“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现下怕是帝姬急着要找我呢。今儿和你说话,我难得的这么高兴,又很是舒心,还望日后能多弹筝给我听才是。”
不曾想因着筝结缘,陵容自然颔首应道:“贵嫔若想要听,随时来我这雎洲馆便是了。”
欣贵嫔点点头,袅袅离去。
倒是人走后,陵容看着案上的筝,眸色沉了沉。
漱玉得知欣贵嫔来过时,脸色不由一愣,随即诧异道:“欣贵嫔素来与小主无瓜葛,难不成她真如她所说那般仅是来听筝的?”
陵容看着漪兰为自己涂抹的伤口,不发一语。
漪兰不禁抬头看道:“小主想要和欣贵嫔相交?”
“欣贵嫔膝下只有一女,她难免不为自己的女儿做打算,只是往日见她与谁关系都似乎一般,今日却偏偏往小主这儿,也是怪异。”漱玉担心道,“难不成她有什么打算要害小主?”
“不会。”陵容慢慢直起腰道,“欣贵嫔之所以能仅凭一己之力坐到贵嫔位便是不可小觑,更何况她的性子看似爽直犀利,却不禁让我想起废妃费氏。”
“费氏?”漪兰诧异的反问道,随即低下头思索道:“好像他二人的确性子都是爽直。”
“是,可是费氏的下场如何,你们也瞧见了。”
陵容看着手上的那道血色不禁觉得好笑,“他二人出身相似,若论相貌自然丽贵嫔更胜一筹,而欣贵嫔能赢过丽贵嫔的便是子嗣一处。可是……你瞧,丽贵嫔有着华妃那么大的后台却落得冷宫下场,而欣贵嫔不动声色,这二人虽说看似皆是爽直,实则欣贵嫔的每言每语虽会刺人却从不曾过分,也就是说欣贵嫔极清楚众人的底线为何,这样的人我如何能不忌惮?又如何能不结交?况且今日,是她来找的我,我又何必推拒呢?”
“小主的意思是……”漱玉一愣,“难道那欣贵嫔乃是有大智慧之人?”
“人不可貌相啊……”她叹息地想起今日种种叹道,“欣贵嫔是否是大智慧我不清楚,但单看她为人处世却是别有自己的一套路数,且她的确颇通揣摩人心之术。”
“便是少见之人。”她不由想道。
“不知小主知不知道。”
漪兰想了想开口道,“奴婢听说当年选秀,其实一开始圣上并未中意欣贵嫔。”
从未听说过这一节,陵容一愣,蹙起了眉。
“那她……”漱玉讶异的开口道。
“殿选之时,圣上与皇后皆已经选好了人,而这时被赐婚给某位王爷的欣贵嫔出列凌声道‘皇上若不选我,又何必把我赏赐给其他人,倒不如直接把我撂牌子了’,而满堂哗然。皇上也因此把她选入了宫中,封了欣贵人。”
漪兰喃喃道,“因着每届都会有那么几个惹人出众的,再说那届选秀重头都在华妃身上,虽然欣贵嫔此事一时京城流传甚广,可后来渐渐也歇了。而入了宫的欣贵嫔却在华妃的压制下再无出头之日。”
陵容愣了愣,着实没想到竟有此事。
“果然……欣贵嫔有超凡的智慧啊。”
陵容徐徐叹息道,“既不同于冯淑仪的彻底雪藏,而是选择了掩盖自己的锋芒于华妃身后,而不动声色地为皇上生下第一位帝姬,纵然宠眷不多,却也保持着每月一两次的,可谓是圣宠不断。”
这一夜,盯着筝,陵容突然悟出一句
——不争即争。
自那之后,欣贵嫔来往雎洲馆的时间越来越多,陵容也总算知道欣贵嫔当日果然是谦辞,她原本是极通音律之人,只不过被一众人等压着显现不出。
玄凌爱音律,但并不是十分爱筝曲,比起筝曲,他更多喜欢琵琶或者是箫曲,这也是因着纯元皇后的缘故,而欣贵嫔又如今有了女儿,更是鲜少摆弄这些乐律曲谱,但依旧多年底蕴在那儿,常有非凡的见解。
欣贵嫔是个热烈明快的个性,因她不能弹奏,于陵容教授时便更无私心,倾囊相授。
一时间陵容自己也很觉得自己有了许多长进,于乐律之上的理解也更上一层,不仅仅局限于情感技巧,更多还有乐律里的工整秩序之美。
晚间向皇后请安,出了光风霁月殿,就觉得日头有些暗了。
欣贵嫔原本和她约好了一起去欣贵嫔的自在花筑去,自在花筑是依着歌鹿山山脚,比起山上的松翠更多是时节盛放的奇花异草,因着那边花草繁盛,又额外引了一小池,称浣花池,也不种荷花,只养红鲤,大帝姬当时见了便喜欢那红鲤,便闹着欣贵嫔住在了自在花筑,只是花筑有些远。
原想着待得二人回去后,索性在自在花筑一同用晚膳,待用完了膳,也好一同看欣贵嫔近来新得的一套棋谱,只是才刚出了殿门,便见前面热闹。
欣贵嫔爱热闹,便拉着陵容往前去。
她拗不过那泼辣个性,无奈只得随这性子。
原是曹琴默悫妃和甄嬛眉庄四人。
陵容先向悫妃和曹琴默行了礼后,随即对甄嬛眉庄笑道,“这几日日头太热,妹妹都没往二位姐姐那儿去,近儿难得正是应该凑在一起聊聊天才是。”
眉庄见是安陵容,不由含笑来拉她的手道:“你素来体弱,不出来走动原是好的,这只是我送你那儿的酸梅汤怎么样?可还爽口?”
陵容想起来,这几日确实是玉润堂有个茯苓的丫鬟来送了酸梅汤,于是笑着点点头:“眉姐姐那儿的酸梅汤最是清甜爽口了。现下说着还有些馋了。”
“馋了便派漪兰漱玉他们往我那里去要。”
陵容亦笑着颔首。
“今儿可真是人齐。”曹琴默含笑道,“不过哪有站在这里说话的,去我的烟雨斋坐坐罢,我已命人置了一桌筵席特意向婉仪妹妹赔不是,又请了悫姐姐作陪,还望妹妹赏脸。”又对眉庄道:“欣姐姐、惠妹妹还有玉妹妹也来。听闻惠妹妹弹得一手好琴,俗话说‘主雅客来勤’,我这做东的没什么好本事,还请妹妹为我弹奏一曲留客罢。”
欣贵嫔和曹琴默关系并不十分好,她眼瞧着有些想拒绝,只是奈何曹琴默着实伏低做小,她倒也不好开口,便对陵容嘀咕道:“今儿怕是不能一起看棋谱了,真是可惜。”
陵容也只笑了笑,低语道:“不急在一时不是?只是要难为你了。”
欣贵嫔一笑道,“不过是去瞧她摆一张好人面孔,我心里知道她内地里有多坏就是了,总是好说的。”
陵容闻言点点头,便跟眉庄甄嬛二人去。
眉庄和甄嬛二人时常送东西去雎洲馆,甄嬛更是经常来探望一二,最近这段日子倒是见沈眉庄懒懒的不爱动,现下见了陵容,一时几人倒也有许多话聊。
曹琴默的烟雨斋在翻月湖的岸边,通幽曲径之上是重重假山叠翠,疑是无路。谁想往假山后一绕,几欲垂地的碧萝紫藤之后竟是小小巧巧一座安静院落,布置得甚是雅致。
几声婴儿的啼哭传来,曹琴默略加快脚步,回首歉然笑道:“准是温仪又在哭了。”曹琴默进后房安抚一阵,换了件衣服抱着温仪出来。
红色襁褓中的温仪长得眉目清秀,甚是粉白可爱,想是哭累了眯着眼睡着,便是瞧着都会让人心软了几分。
只是陵容无意间一瞥,却见眉庄在看见温仪时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而转瞬掩饰了下去。
轮着陵容抱了的时候,她手脚不免格外小心,神色也是紧张了许多。
总觉得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柔软而脆弱,就仿佛是件易碎的宝物,不敢用力。
曹琴默见她甚是局促,笑了一声上前来教如何抱孩子,陵容听得模糊,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温仪的脸上,一时间突然想起某个梦。
自己也曾梦见过那个失去的孩子……
她手一颤,待曹琴默把温仪想要再放在陵容怀里时,陵容勉强笑道:“我笨手笨脚的,怕是会弄疼帝姬,只这样看着也是满心欢喜的。”
曹琴默虽觉奇怪,却并未多问。
而欣贵嫔却不由笑道:“玉嫔笨手笨脚的?那才是真笑话呢,端看雎洲馆里那些绣出来的物什,哪件不是玉嫔亲力亲为,而且哪件不是栩栩如生精致绝伦,连皇上不都赞你为‘针神’?你要是笨手笨脚,我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邋遢脏妇了?”
眉庄也不由点头微笑地解下手帕说道,“你瞧我这帕子便知你绣工多好,还说嘴呢。”
众人拿起她的帕子,随后便是惊叹了许久。
陵容不由脸一红道:“妹妹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且今儿不是要听惠姐姐的琴吗?”
“是了是了。”众人啼笑道,然后纷纷笑道,“那便快吃,用完了也好听一听惠嫔的绝妙琴技。”
曹琴默布置的菜色很是精致,又殷勤为众人布菜。
而最值得众人注意的便是眉庄面前放着一盅白玉蹄花,曹琴默说是用猪蹄制的,用嫩豆腐和乳汁相佐,汤浓味稠,色如白玉,极是鲜美。眉庄一向爱食荤腥,一尝之下果然赞不绝口,用了好些子。
酒过三巡,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了。眉庄也离席清弹了几曲助兴。
用过了饭食,闲聊片刻,曹琴默又嘱人上了梅子汤解腻消渴,一应的细心周到。
曹琴默的梅子汤制的极酸,消暑是最好不过的,众人饮得津津有味。
陵容不大能吃酸的,只喝了半碗,也就放着不喝了。
坐她身边的欣贵嫔讶异低语道:“怎的你用的那么少?方才见你吃饭便少得可怜,现下这梅子汤也多喝几口。”
“我素来吃得少,入了夏就更不爱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了。这梅子汤若是饭前上一碗,大抵我喝的下去,现下是喝不下去了。”陵容无奈道。
而这时一旁却传来惊呼声,二人转脸去瞧,只见眉庄“哇”地一声吐在了甄嬛的水绿色绫裙上。
绿色的底子上沾了梅子汤暗红的颜色格外显眼,二人一惊赶紧上前询问。
众人听得动静都看了过来,眉庄忙拭了嘴道:“妹妹失仪了。”
曹琴默忙着人端了茶给眉庄漱口,又叫人擦甄嬛的裙子,一通忙乱后道:“这是怎么了?不合胃口么?”
眉庄忙道:“想是刚才用了些白玉蹄花,现下反胃有些恶心。并非容华姐姐的梅子汤不合胃口。”
“恶心?好端端的怎么恶心了?”曹琴默略一沉思,忽地双眼一亮,“这样恶心有几日了?”
陵容心下隐约模糊觉得似乎有什么要发生,心里似乎恍然想起什么,只是……难道就是此时吗?
眉庄不解其意,答道:“这几日天气炎热,妹妹不想进食,已经六七日了。”
陵容听闻,心里咯噔一声。
只听身后的欣贵嫔“哎呀”一声,小声道:“莫不是有喜了?”
说着欣贵嫔去看曹琴默,曹琴默却看着悫妃,三个人面面相觑。
倒是陵容沉默了片刻笑道:“先别管有没有身孕,先把太医请来吧,记得得请两位太医一起,也好稳妥一些。惠姐姐你再说说你的征兆,也好让三位姐姐看看是否是有孕了。”
曹琴默脸色一变,随即笑着道:“还是玉嫔妹妹想得周全,音袖,去看看当值的是哪位太医,请他来瞧瞧。”
音袖点了点头。
眉庄红着脸,却是一头雾水。
陵容心里不禁暗暗心惊起来,她想起来了——曹琴默此局可谓天罗地网,只怕是眉庄难以脱身啊……
曹琴默问:“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众目睽睽之下眉庄不禁红了脸,本都是女儿家的,况她自恃端庄,哪里肯答,只踟蹰着不肯回答。
在一旁的欣贵嫔急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大家都是姊妹。快说罢!”
眉庄只好红着脸摇了摇头,声如蚊细:“已经迟了半月有余了。”
曹琴默忙扶了她坐好,“这八成是有身孕了。”说着向悫妃道:“悫姐姐您说是不是?”
悫妃被问及,慢吞吞问:“除了恶心之外,你可有觉得身子懒怠成日不想动弹?或是喜食酸辣的东西?”
眉庄疑惑的点了点头。
欣贵嫔一拍手道:“这样子果然是有喜了!”话音刚落见悫妃盯着她,她于是低了嗓门嘟哝一句道:“以前我怀着淑和帝姬也是这个样子。”
陵容暗暗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曹琴默心细如发,在座的三位皆是宫中唯独几位生下了子嗣的宫嫔,只怕是再多疑的人也会被这般的状况给唬住,更何况本就思子心切的眉庄啊……
太医来得倒快,却只来了一位,道是今日只有这位太医在当值。
太医诊了脉道:“是有喜了。”
陵容眯着眼自知此时若多问什么,难保不被眉庄甄嬛怀疑,却也还是禁不住地问了一句:“太医贵姓?”
“微臣刘畚济州人氏,入太医院前曾在济州开一家药坊悬壶济世。”陵容只觉他多话,暗自在心中冷笑了,只是我现下极为苦恼的是我是否给帮眉庄度过此劫……
“哦?”眉庄笑道:“如此说来竟是同乡了。刘太医好脉息。”
“承小主谬赞,微臣惶恐。”
正说话间,皇帝和皇后都赶了过来。
玄凌又惊又喜,他如今已有二十六了,但膝下龙裔单薄,尤其是子嗣上尤为艰难,故而分外高兴,俯到眉庄身边问:“惠嫔,是不是真的?”
皇后问了曹容华几句,向眉庄道:“可确定真是有孕了?”
眉庄含羞低声道:“臣妾想悫姐姐、欣姐姐和曹姐姐都是生育过的,她们说是大概也就是了。”
皇后低声向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不过片刻,她捧了彤史过来,果然皇后翻阅两页,面上露出一点微笑,又递给玄凌看。玄凌不过瞄了一眼,脸上已多了几分笑意:“已经迟了半月有余。”
皇后点点头扬声道:“惠嫔贴身的宫女在哪里,去唤了来。”
采月与白苓俱是随侍在殿外的,听得传唤都唬了一跳,急忙走了进来。
皇后命她们起来,因是关系龙裔的大事,和颜悦色中不免带了几分关切:“你们俩是近身伏侍惠嫔的宫人,如今惠嫔有喜,更要事事小心照料,每日饮食起居都要来向本宫回禀。”
白苓和采月连忙答应了。
玄凌正坐在床前执了眉庄的手细语,烛火明灼摇曳,映得眉庄雪白丰润的脸颊微染轻红,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幸福的柔和光晕,容色分外娇艳。
皇后道:“惠嫔有身孕是宫中大事,必定要小心照顾妥当。太医院中江穆炀最擅长妇科千金一项,昔日三位妹妹有孕皆由他侍奉,是个妥当的人。”
欣贵嫔插嘴道:“江太医家中有白事,丁忧去了。这一时之间倒也为难。”
眉庄微微蹙眉,想了想方展颜笑道:“刚才来为臣妾诊脉的是太医院新来的刘畚刘太医,臣妾觉着他还不错,又是臣妾同乡,就让他来照应吧。”
陵容本想说话,但一想现下自己并没有说话的资格,于是闭了嘴。
皇后道:“那也好。你如今有孕才一个月多,凡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出什么差池。”又对陵容和甄嬛道:“甄婉仪及玉嫔与惠嫔情同姐妹,一定要好好看顾惠嫔。”
二人恭谨听了。
曹琴默“哎呀”一声轻笑道:“臣妾疏忽。皇上与皇后来了许久,竟连茶也没有奉上一杯,真是高兴糊涂了。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玄凌兴致极好,道:“正好朕也有些渴了。”说着问眉庄:“惠嫔,你想要用些什么?”
眉庄忙道:“皇上做主吧。”
玄凌道:“眼下你是有身子的人,和朕客气什么?”
眉庄想了想道:“适才臣妾不小心打翻了梅子汤,现在倒有些想着。”
曹琴默微笑道:“梅子汤有的是。妹妹要是喜欢,我日日让人做了你那里去。”
身边的欣贵嫔讥刺一笑:“容华真是贤良淑德。”
曹琴默赧然笑了笑,正要吩咐宫女去端梅子汤,忽听玄凌出声,“甄婉仪不爱吃酸的,她的梅子汤多搁些糖。”
陵容敛着眉眼看着座上欢喜雀跃,心里却大抵比谁都看得清这暗中的波诡浪谲,正想着,又听见玄凌道:“玉嫔身体不好,你也不要吃太多酸的,伤胃,今儿吃了些什么,若还饿着就让人再拿些你爱的芙蓉玉糕。”
这话一出,满座目光盯着她。
陵容一时语塞,随即起身回答道:“嫔妾无事,席上吃了些不大饿,不必劳烦了。”
玄凌这才满意,看着她红着脸坐下,才又拉着眉庄叙话。
当晚,陵容褪去宫装泡在浴桶中疲惫地叹息了一声。
漪兰笑着问道:“小主怎么了?”
她掬起一捧水从脸上浇下,叹息道:“今儿看了太长时间的戏,累。”
漱玉嘀咕着轻轻擦洗着她的发道:“那位曹容华看着虽是面善柔懦,可是奴婢总觉得她深不可测啊,难为小主看她做了那般长时间的贤良淑德。”
“并不是。”
她看着水中漂浮的片片花瓣漠然道,“宫里做戏的人从不少,曹琴默虽擅长做戏,却还不至于让我看得太累。”
“那……”
漪兰敛下眼眸,低低地说道:“小主是怀疑惠嫔那胎……”
漱玉一听却是一愣,然后急忙看陵容。
“是。”
陵容淡淡道,“今日之事太过巧合了,倒因为做的天衣无缝却让人总觉得太过不自然了。”
“一开始曹琴默邀请之时我尚未觉得奇怪,但到了那烟爽斋用膳时,我便觉奇怪。”
她捻了一片花瓣看着上面清晰纹路,“寻常来说,白玉蹄花这样子油腻的菜食于夏日里不容易上桌,即便上桌也会滤除油腥,可今日曹琴默偏偏就做了这白玉蹄花,而满桌子的饭菜独独白玉蹄花最油腻却放在眉庄面前。再说端上来的酸梅汤又不待众人稍稍消食。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大碍,若说是疏忽也是正常的,真令我怀疑的是那位太医……”
漪兰含笑道:“那位太医似乎太多嘴多舌了些。”
“是。”陵容不禁赞许的看了一眼漪兰笑道,“我只问他姓什么,他倒是一通给说了个干净。而且你不觉他似乎刻意在提‘济州’二字吗?”
“惠嫔小主出身济州,父亲又是济州都督。”漱玉了然道,“那位刘太医在暗示惠嫔小主自己是可信的。”
“而更令人怀疑的是曹琴默的态度。”
她对着沾水的花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却见它只是稍稍晃动了几下并未飘动,随即笑道:“你说一个生下了帝姬的容华是否应该对一个尚未生子的嫔那般热心,皇帝的宠爱就那么多,有了新生的孩子就难免分了宠爱给新生的孩子,便是如欣贵嫔那般性子的人也稍稍有几分不悦,更何谈曹琴默本就隶属华妃一党,怎可能那般热心,这与她往常形象实在并不相似。”
“然而曹琴默做的太好了,我没有办法说出我的怀疑。”
看着清澈的水,她有些复杂的心情慢慢宣之于口,“眉庄尚看不清眼下这张巨大的网,而我纵然已摸索到了一些边边角角,却也并不明朗……我怎能拿眉庄对我的信任做赌注呢……”
然而,陵容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帮她,只怕是眉庄便会至此衰落,沉寂。
她的手不禁一攥,柔软的花瓣顿时碎裂。
这一世,要坐视她既定的命运吗?
乾元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眉庄晋位容华。
玉润堂一时间热闹非凡,陵容亲自去送了礼去。
眉庄自然喜不自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大多还是说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不然如何能给皇上绵延子嗣之类的,又让人送了她好些子补品,着实是让陵容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的。
只是虽是眉庄用心良苦,可陵容的身体自己知道。
她为了增添容色,早在入宫前就悄悄用了玉红膏。
玉红膏原是杨贵妃当年用的秘方,寻常市面流传方子包含杏仁、滑石、轻粉,但陵容自己又特意寻找过真正的秘方,里面除了这三味还有龙脑与麝香,不说麝香,就滑石本身用量若久也会伤身,但陵容也知道,只是为了能更上一层楼的容色,便也不惧了。
虽经细心调配,但麝香和滑石之毒在体内积沉,虽是量极少,但若自己不停用玉红膏,又如何能怀得上呢,再说眼下甄嬛一党风头太高,她自然要小心处事。
只是近几日身子又有些不适,皇后知道了倒也十分干脆地免了她的请安礼。
大抵陵容是个病秧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欣贵嫔来瞧她,也不空手,带着一张做工极精良的筝又送了好些曲谱,美其名曰病中解闷。
她一时看得也是眼花。
眉庄和甄嬛就更不客气了,眉庄一股脑的将她宫里的补品分了一半给雎洲馆送了来,甄嬛则是每日里让人来送些吃食点心,二人殷勤,陵容也实是无奈,只好全部收下了,又慢慢地一点点地送回去。
除了这些宫嫔时常探望,玄凌也来过几回,二人大多只是陵容睡着,他坐在一边批奏折,待她醒了他也没有人影,着实令人苦恼。
不过到底说起来,病中清静。
陵容喝了章太医开的药,觉得身子已好了许多。
往日她的身子是温实初来照料,只是温实初不在,玄凌惦记着陵容的病,便把给他请平安脉的章弥太医也是太医院院领指给她伺候。
安陵容的病自己清楚说到底是身子虚,而至于体内的避孕事物能否被查出来她倒不害怕,早在玄凌那日说要我给他生个孩子的那日起,她才停了用药,且服用能调养身体的补药。
就算查出来了,大概章弥也会告知玄凌是她被人在体内暗放麝香,而于陵容自身没什么妨碍,她自然是不在意的。
纵然你医术多高明,却也难以治好先天的亏损。
所以对于玄凌的问话,章弥太医也只能是用一句“需要慢养”来禀告。
一时间后宫中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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