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叶岭没理会李兽医的冷嘲热讽，她只关心眼前面临的两个重要问题。

        一是没有抗生素，消毒就一定要做到位，预防二次感染。在什么药都没有的情况下，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高温消毒。

        其次是没有麻醉，动作就一定要快，防止大黑神经源性休克。手更要稳，若是大黑动得厉害，不小心切到动脉，大黑才真正完了。

        叶岭唤来下人，一连串吩咐了下去。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搬炉子生火，烧水，煮手术器械，煮布巾，院子里热火朝天。

        叶岫听到动静走出来，被眼前的情形惊住，宁琇硬着头皮安慰了她几句，“六妹妹莫怕，你二姐姐不会害了大黑，若是先前听了她的话，说不定大黑就不会吃这一场苦了。”

        叶岫想到先前大黑血流不止，是叶岭帮着止了血，心里七上八下，咬了咬唇，轻轻嗯了声。

        宁琇虽然选择支持叶岭，心里其实也没底。大黑的安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叶岭还未出嫁，若是被传出只读了几天医书，就敢与经验丰富的兽医比试，一个逞强故作聪明的名声肯定跑不了。

        宁琇来回踱步，焦急不安朝大门方向看去，神色一喜，脚步匆匆迎了上前。

        傅恒大步流星走来，因为赶得急，额头冒出了汗水，朝着宁琇拱手，却不住向四周张望，目露惊讶。

        宁琇大致解释了下，“这里忙乱，你且随我去前院坐着吃杯茶，先歇息一会。”

        傅恒拿帕子随意擦了下汗水，笑着说道：“无妨，我去看看二姑娘。”

        宁琇稍微松了口气，既然傅恒不在意，那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领着傅恒往厢房走去，到了门口，叶岭恰好从屋内走出来。

        “咦，你怎么来了？”叶岭看到傅恒，愣了下问道。

        傅恒欠身致意，笑着说道：“上次离开后，我曾对宁琇兄说过，若是大黑有事，一定要告知我一声。今天我恰好不当值，从圆明园赶回了京城，不然就得错过了。”

        傅恒又不是御医或者兽医，叶岭不明白他能错过什么，看了他一眼，对宁琇说道：“哥，你的剃刀借我一下。”

        宁琇愣了下，问道：“你要剃刀做什么？”

        “大黑腿上的毛要剃掉。”叶岭干笑，她以前在神外做助手的时候，给病人剃过头发，手艺好得很。不过这次是给大黑剃腿毛，都是毛发，手艺应该还在。

        宁琇无语，瞥了叶岭一眼，吩咐人去取了他的剃刀来，失笑道：“你用完之后留着吧，我以后换一把就是。”

        下人取了宁琇的剃刀来，叶岭同样让去煮过之后，拿着剃刀进了屋。

        傅恒寸步不离跟在叶岭身后，宁琇走了几步，停下脚步一转身，不远不近守在了门口。

        叶岭小心翼翼抬起大黑的腿，将伤口周围的毛剃掉，用沾了酒的布巾一遍遍擦拭。

        傅恒看得十分专注，沉吟了下，问道；“二姑娘，剃掉大黑的毛发，可是为了防止异物进入？”

        “差不多吧。”叶岭忙着呢，头也不抬回答。

        傅恒见叶岭全神贯注，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不由得垂下了头，嘴角上扬轻笑。

        过了一会，等叶岭放下了大黑的腿，傅恒继续问道：“我看到外面在煮刀，剪子，各种布，此般处理的原因，可是为了杀死如二姑娘所说，我们肉眼看不到的病毒？”

        叶岭抬眼看向傅恒，问题还真多！

        若不是得知他是国舅爷，叶岭真想把他收下来做学生。至少他求知若渴的钻研精神，比那李兽医强多了。

        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向动物医学方向发展，说不定能成为大清鼎鼎有名的兽医。

        叶岭痛失好学生，遗憾了瞬间，耐心解释道：“能杀死大部分，与温度与时间有关系，如果是熔炉的温度，多烧一会应该没问题了。”

        傅恒紧紧盯着叶岭，心下骇然，闻着空气中的酒味，忙稳了稳神，问道：“酒也能治好疮疡？”

        “不能。”叶岭叹了口气，她没消毒的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酒聊胜于无吧。”

        傅恒看着叶岭无可奈何的模样，顿了下，安慰她道：“二姑娘的方法，我从未见过，你与别的大夫都不一样，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进步。尽人事听天命，尽力了就不后悔。”

        叶岭只笑了笑，沉默着没有回答。

        对医生来说，端看最后的结果，如果治不好病，做了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病人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她无法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安慰自己。

        下人依照着叶岭的吩咐，送来了放凉的开水与盐，秤等放在条案上。叶岭洗干净手，走过去开始称兑生理盐水。

        傅恒盯着盐罐子片刻，讶然问道：“这是盐？”

        “嗯。”叶岭拿着秤杆看了一会，她不会用也不会认，干脆问傅恒：“你会用这个吗？”

        傅恒抬眉，没想到叶岭不识秤，走过去接了过来：“我会用，二姑娘想要称多少？”

        叶岭要配置百分之零点九的生理盐水，没办法全无菌处理，只能在浓度上尽量准确些。告诉了傅恒水与盐的用量，傅恒照着称了，叶岭把盐与水兑在了一起。

        傅恒眼瞧着，问道：“二姑娘，盐水也是一门药？”

        “盐能腌渍咸肉，防腐，用盐水冲洗伤口，对遏制伤口化脓有一定的作用。”叶岭将生理盐水盖好，解释了句，转身往外走去。

        “你若是真感兴趣，等会你一起来吧，帮着搭把手。”叶岭转回头，笑着补充了句。

        傅恒年轻有力气，经造，好学，真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助手啊！

        傅恒看着叶岭上下打量着自己，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被她打量得眉毛直抬，忍笑说了声好。

        厢房里，角落摆了好几个冰鉴，屋子重新收拾过，四周用干净的布搭起了帐幔，把大黑躺着的桌子围在了中间。

        叶岭与帮忙的婆子，身上套了件赶着缝合起来，放在蒸笼里蒸过的宽布衫，头发用布帽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几层细纱布缝制起来的口罩，指甲剪得干干净净，手用胰子仔仔细细洗刷过。

        李兽医先前在院子里乱窜，看得不断撇嘴。待刀，细布等陆续送进了厢房，连忙跟着奔过去看笑话，见到叶岭几人的奇怪装扮，差点没笑出声来。

        若换成了白布，他们几人，妥妥就是出殡的装扮，心里的鄙夷不禁更甚。

        李兽医悄然看了眼旁边相同打扮的傅恒，虽不认识他，端看他矜贵不凡的气质，到底没敢把嘲笑的话说出口。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叶岭将屋内无关紧要的人，包括李兽医一并赶了出去，让宁琇在门口守着。

        叶岭手握久违的手术刀，闭了闭眼，深深呼出口气，然后沉下心，抬手下刀。

        傅恒屏住呼吸，盯着叶岭一刀划在了大黑的伤处，哪怕他与婆子死死按着，大黑吃痛惨叫，不断挣扎抖动。

        脓血倾泻而出，大黑身下铺着的层层布巾，迅速被染透。

        叶岭划下去之后，整个人霎时僵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傅恒心里一紧，抬眼看去，叶岭脸被布巾挡住，只一双美丽的双眸露在外面。

        此刻她的额头有细汗冒出，片刻后颓然放下刀，沮丧得都快哭了：“这样不行啊，差点就切到动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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