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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叶岭这边在弄酒精麻药,傅恒那边也没有闲着,按照叶岭的要求,很快寻到了匹刚死的马。

        解剖越新鲜越好,叶岭赶紧把活交给了宁琇,带着关嬷嬷赶了过去。

        马车驶到一条安静胡同的宅子前,傅恒带着两个陌生的男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亲自上前打起帘子请叶岭下马车。

        傅恒不动声色打量着叶岭,见她神色寻常精神奕奕,想到上次见面,他说不会纳妾之后,她回的那句话,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正事要紧,傅恒平缓了下心情,介绍身边两人。

        年约二十五六左右的斯文清秀男人,就是傅恒提到过的太医祁宏源。叶岭见到陌生世界的同行,好奇中不禁带了几分高兴,福身还了礼。

        另外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一直躬身站在两人身后,男子身上穿着崭新的青色布衫,仿佛借来的一样,不时揪着衣角,看上去拘谨而不自在。

        傅恒说道:“这是张财,城北有名的屠户,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能把牲畜身上的肉全部刮下来,一丁点不剩不说,整个骨架都还好好的。平时太仆寺若有骡马折损掉,全部由他拿去处置。”

        庖丁解牛啊,解剖高手在人间!

        叶岭先前还在琢磨,一匹马接近千斤,她要怎么搞定呢,既然有了高手相帮,那她就省事多了。

        叶岭笑盈盈对着张财福身见礼,张财吓了一跳,抬起头乱摇手连道不敢。

        这时,叶岭看到张财左脸上鼓起来约莫鸽子蛋大小的囊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张财慌乱地垂下头,傅恒上前挡住了叶岭的视线,将她往屋里迎。

        祁宏源将一切看在眼里,略微沉吟之后解释道:“张财脸上长的瘿,在下曾给他医治过两次。挤出里面状若豆腐渣一般的腐臭之物,好了之后又会再复长,始终无法根治。好在平时张财无任何不适,只长在脸上,难免不雅观,他因此得了个诨号,被人称作张瘿儿。”

        叶岭听到祁宏源说完,便能大致断定张财脸上长的是皮脂腺囊肿。

        皮脂腺囊肿光挤不行,要把整个囊壁完全摘除才有用。长在脸上是难看了些,照着后世的技术,能几乎不留疤痕,现在就难了。

        没有局麻,加上缝合线以及术后防感染,尤其是张财还是屠户,平时接触到的都是些死物,叶岭想到这些,一时没有做声。

        傅恒侧头看着叶岭若有所思的模样,默然片刻后提醒道:“天气太热,哪怕紧赶慢赶,已经用冰将死马包裹起来,气味还是有些难闻,还请二姑娘见谅。”

        叶岭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转头看向关嬷嬷,关嬷嬷手上捧着包裹与匣子,立刻走了上前。

        叶岭接过包裹打开,拿出里面的口罩分给几人:“上面加了些薄荷花露,能暂时提神醒脑。”

        元朝时期宫里伺候皇帝与达官贵人的奴才,在奉上食物时皆用布巾蒙住口鼻,怕弄脏了贵人的食物。后来讲究的权贵之家,还有些保留了这些规矩。

        张财平时用得更多些,傅恒上次做助手已经戴过口罩,祁宏源行医时,遇到脏臭难闻的病患,也会用布巾遮面挡住气味。

        几人都见怪不怪,道谢之后接过了口罩。

        祈宏源掀起眼皮瞄了叶岭一眼,娇小姐怕脏臭,倒是情有可原,学着傅恒那样绑上了口罩。

        不过在以前,他们只是用布随便一蒙,叶岭的口罩做得更精细些,用了好几层纱布不说,系带子后几乎能挡住整个头脸,只让眼睛露出来。

        傅恒亲自接过捧着关嬷嬷带来的匣子,领着叶岭进屋,祈宏源与张财紧随其后。几人进去之后,千里便与关嬷嬷一起守在门边,不让人靠近。

        甫一走进屋,一股寒意夹杂着艾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叶岭抬眼看去,瞬间惊呆了。

        屋中央,一匹已经四肢僵硬的死马,用绳子绑着立在大木匣子里。沿墙摆放着一排排冰盆,燃着艾草的香炉。

        傅恒侧眼看着叶岭,笑着说道:“马实在太大,不好摆放,我想了个法子,用绳子绑住让它立起来。若是剖开,血会流得到处都是,便让人做了个大木匣子,里面铺上油布,血污流进去,到时候好收拾些。马太高够不着上面,我准备有不同高度的宽凳,你选取合适自己高度的即可。”

        叶岭顺着傅恒的指点看去,从房顶四角垂下来的绳子缚住马,使马能稳稳立着。木匣子只比马略大一些,不会挡住手脚碍事不说,事后也好收拾场地。

        实在是太聪明了,叶岭看向傅恒,无比诚恳地说道:“你准备得太周全了,简直出乎我的预料,厉害!”

        傅恒背着手,斜了叶岭一眼,忍住了没有作声。

        张财提了自己的木箱过来,打开放在一旁。傅恒问叶岭:“张财的刀锋利,你的刀太小,你可要用他的试试?”

        叶岭看着张财的木箱,里面有尖刀砍刀锯子等各种器械,不过叶岭想要弄清楚的是马的血液循环系统,而不是割马肉。

        沉吟了下,叶岭问张财:“你可能完整地剥下整张马皮,不弄坏里面的筋膜?”

        张财忙躬身答道:“刚死的时候容易剥皮些,现在马已经死透僵硬,小的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试试看。”

        叶岭愉快地说道:“那请你试着剥一下,我不会这玩意儿,还得靠你了。”

        张财连道不敢,从箱子里拿了把趁手的尖刀,绕到马背后,从后腿膝关节上开始,扬手用刀一划。

        叶岭跟在张财身后,不错眼跟随着张财的动作,看得目不转睛。

        马皮在张财的刀下,如同蝉蜕蜕皮般,渐渐一层层褪下,却几乎没有血流出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叶岭看着眼前被剥去马皮,只有筋膜包裹着的马,惊叹连连:“人才啊!”

        叶岭专心致志在看张财剥马皮,傅恒与祁宏源在一旁,神色各异看着叶岭。

        大黑腿上的伤,比起眼前被剥掉马皮,形状可怖的马,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傅恒自认为见多识广,都忍不住阵阵恶心,亏叶岭凑上去,能看得津津有味。

        祁宏源则是彻底呆住了。

        先前傅恒差人给他递消息,说是有个姑娘可能治好疾风时,祁宏源并没有太过惊讶。

        祖父祈坤在世时,经常提到嘴边的几句话就是:凡行医者,首要是德,其次是谦逊。

        前朝有著名女医谈允贤,天下高人不知几何。祁宏源赶来,看到傅恒布置下的大场面,听他说等会要肢解马,从死马身上学着治疗疾风时,祈宏源不由自主更兴奋与期待了。

        可是,在望眼欲穿中,等见到叶岭本人时,祈宏源难免些许失望,加上疑虑。

        一是叶岭年纪太轻,二是长得如仙女般,令人不敢直视。

        养在深闺中的仙女儿,能不能治病暂且不提,面对着抽筋剥皮五马分尸,只怕是会吓得晕过去吧。

        祁宏源怀着说不出的心情,从头看到尾,听到叶岭不时小声哇一声,“真厉害!”“张师傅,你可真棒!”

        张财对着贵人,开始时紧张得刀都几乎握不住,听到叶岭不时的鼓励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甚至愈发自信。

        下刀如有神,硬是发挥出了超出寻常的本事,剥出了整张完整的马皮!

        叶岭来回踱步,像是看着稀世奇珍那般,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马。

        过了一会,叶岭拿出古怪的罩衣穿在身上,取了一把她匣子里的刀,带上鱼皮手套,笑盈盈说道:“我开始了,张师傅,还要麻烦你做下我的助手。”

        祁宏源一瞬不瞬盯着叶岭,见她站上宽塌,眼神沉着,手上的刀划破筋膜,血线顺着线汩汩而出。

        边割,边不时嘀咕一声,“好像差不多,好像又不同。不行,我要看看心脏”

        血滴答滴答掉进油布里,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血腥气。

        马腹部里的脏器,叶岭在张财的帮助下取了出来,放在大木盆里。叶岭蹲在一旁,全神贯注查看里面的脏器,然后毫不犹豫取下了心脏,切开,分离出血管。

        傅恒实在是忍不住,使劲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胸口的翻江倒海。

        祁宏源由最初的疑惑到震惊,他想动一动,双腿却如生了根般,视线不受控制看向叶岭手下被切开血淋淋的心。

        这哪是娇小姐仙女儿,这是华佗转世的女罗煞吧。

        叶岭听到动静,看了傅恒一眼,顺带看向祈宏源与张财。

        傅恒没有吐,叶岭还是挺佩服。

        只是祈宏源一脑门汗,人都快傻了,他这个大夫,还不如张财呢。

        不过是匹马而已,若是看到她解剖人体怎么办,估计得吓晕过去吧!

        “你过来,离这么远怎么看得清楚?”叶岭皱眉,点着手上的心脏,对祈宏源说道。

        血顺着叶岭的动作,点点溅开。祈宏源再也受不住,转身跌跌撞撞朝门口奔去,扶着门框扯下口罩,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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