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圆之夜
“有一种生命,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下一次的归来。”
它又来了,总是在月圆之夜。
云灼趴在屋子仅有的窗户往外张望,瑟瑟发抖,不是因为惊恐,也不是因为外面满天纷飞的大雪,而是满心欢喜的期待。
夜里是一片的漆黑,黑到连星子都是看不见的,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狂风突然袭来,云灼白嫩的脸被冻得通红,奇怪的声音在夜里也越来越密集,似乎是在将什么东西砸得粉碎。
它如黑色的长河般傲慢的流过,那是一条巨蛇,一条黑色的巨蛇。
它坚硬的身体刮擦着木板屋,成千上万的鳞片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是它在黑夜里吟唱着什么。
黑蛇摆动长尾打在了门上,拴着锁的铁链带着门框都碎了一地,云灼拎着自己的裙子跑了出去,黑蛇已经离开了。
云灼赤着脚在冰冷的雪地里蹦跳,细瘦的身体在透出的月光中白得透明。
直到最后云灼有些累了,躺在地上从指尖的缝隙里看着白色的圆月。
黑蛇正在屋顶上游走,偶尔巨大的身体还会遮掩月光,偶尔金色的瞳孔还会俯视云灼。
它的目光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庄严,就像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王者。
云灼对着漆黑的天空张开怀抱,似乎是要拥抱它。
黑蛇没有理睬,径自游走了。
云灼自有记忆的时候便是呆在这里,这里的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色长袍,每人一间屋子,每晚那个人都会过来上锁。
这里还有很多和云灼一样的人,不过有的是孩子,有的是妇人。
她们都和云灼一样,有记忆的时候便是被监禁在这里。
不过这里不愁吃不愁穿,时不时的那个人还会给自己送来礼物,无非就是一些小玩意,但是已经让云灼足够的高兴了。
那个人都让自己叫他药君,他整天都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折腾那些药汁。
只是云灼最近发现自己能看见的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药君说他们病了。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院子的门很快便是被大雪掩盖了一半。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日子,也有人打着伞登门拜访。
白日里,被关在屋子里的人还是可以出来透透气的,但是这所荒山里的几座房屋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他们也出不去。
来的人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应该是很怕冷的吧。
怀准挥了挥手,一直撑着伞的小厮便是退了下去,药君点了点头,四目相对,他们似乎在短暂的目光交汇中达成了什么共识。
药君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声音有些嘶哑,“君主,你可是从来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环顾四周,怀准并没有说话。
万物灵气复苏,现在人域已经不用吞噬妖丹了,妖域修为暴涨,人域再一次与其达成了短暂的和平。
这里本来就是研究妖族所用的,这里关着的无非都是妖族的后代,必要的时候,他们将会成为异人的口粮。
看着怀准目光游走,药君笑了笑,他当然是知道这一次怀准前来的目的,这个地方怕是留不得了。
“因为这里的人不多,我们彼此珍惜,所以解决起来会很快的。”
药君的笑意不达眼底,“君主,我已经是个老人了,我在这里花费了几十年的光阴。”
云灼也许是受到了什么物什的惊吓,忽的叫出声来,药君和怀准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其实怀准刚才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云灼,有些人总是会敏感的注意到人群之中的异类。
怀准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当看清云灼的模样时,心中惊起了一层的涟漪。
这个女人的面孔和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慢慢重合,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一样的清澈透亮,恍若星辰。
“你叫什么名字?”
怀准的声音低沉,莫名的带着一种威压。
“云灼。”
“云灼?!”
怀准的瞳孔忽然放大,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便是转过身去不再看,这时巧合吧?怎么可能是云灼?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看这个自称为云灼的人,其实除了那一双眼睛,哪里都是不像的吧?
真的云灼有着傲人的身姿,肌肤似雪,脸上满是狡诈邪魅的笑意,好像一个满肚子坏水的魔女。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干瘪的身材,蜡黄的肌肤,她不可能是云灼。
看出怀准的心思不在这里,药君便是轻咳了几声,这才勉强拉回了怀准的思绪。
“君主,怎么了?”
怀准微微锁眉,转身离去,只是摆了摆手,“无事,想起故人罢了。”
可是药君太懂方才怀准的心思了,他看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云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即也跟了上去。
有意无意的,药君忽然说道:“云灼还未长大,这个丫头多养养就好了。”
言外之意便是倘若怀准真的看上了,直接带走就是了,养在这里的妖族不就是如同蝼蚁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可是怀准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声不吭的继续朝前走着。
瞧着怀准要药君走远了,云灼这才扭过头来继续在角落里寻找着什么,她用脚踩过每一寸土地,留心墙根下的每一处痕迹。
她在寻找黑蛇的痕迹。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梦见那条黑蛇,它如肆虐的狂龙那样把这里折腾得摇摇欲坠,最后盘踞在屋顶看着远方。
那是一个很好的梦,梦里面的房屋会被打开,云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是一个异常真实的梦。
渐渐的,云灼越来越期待月圆之夜,期待那一整晚的自由。
最近云灼又发现了不一样,黑蛇不仅仅是在月圆之夜的时候出现了,每晚它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像是赴约。
夜里,云灼独自一人在院中行走,穿梭矗立在这里的不同的屋子。
每一盏灯都是亮着的,却是在风中一闪一闪的跳动着,云灼就这样在黑白交替中走向远方。
最后云灼的脚步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屋前,这里的房门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上面的铁锁已经落下了一层的灰。
透过门缝,云灼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椅子上绑着一个人,他全身都是粗壮的绳索。
她记得这个人叫做沈酒辞。
真是奇怪,这里的每个人要么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要么就是半死不活被人抬进来的,但是不一样。
自己至今还记得沈酒辞是自己走进来的,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但是还没有找到便是被药君拖进了屋子。
他和那些喝过药君汤药的人都一样,他就一直那么坐着,沉睡着,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睁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闪烁着诡异的金色,扫视一圈后便是再度入睡。
这时房屋突然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其他人却还是没有察觉到的,仿佛无数的金属在轰鸣。
黑色长河般的躯体在云灼的身后游过,金色的双眼火烛般明亮。
黑蛇来了,带着狂风,青紫色的电流黏在它的鳞片之上,浑身的鳞片开合,像是古老的歌谣。
但是很快便是消失不见。
站门外,云灼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黑蛇藏在里面了?
平日狰狞恐怖的房门此时却是充满了神秘和吸引力,她的手指来回摸索着挂着的铁锁,还没有做好进去的准备。
结果挂锁忽然弹开了,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可是只有云灼被吓了一跳,这里的所有人都还在沉睡。
她一头顶开了房门。
房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看起来空荡荡,轻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地面有些脏了,似乎沾上了某种黑色的污渍,她忽然明白了,地面上的都是鲜血,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她听到了隐约的呼吸声,黑暗的角落里的椅子上绑着一个人,是一个男子。
这里竟然关着一个人,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肯定比死还难受吧。
她走近了些,这才发现沈酒辞已经甜甜的睡着了,在这样的地方。
沈酒辞还是和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好看,只是现在清秀得羸弱,眉毛漆黑挺直。
云灼站在他的身侧默默的看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
看他睡得那么安详,屋子里的血腥味和药草的味道也淡了下去,窗外的月光照在地面上,像是踏碎了的银光。
“真可怜。”
她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这个男人的,只是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开裂,便是跑到外面用手接了些水滴在他的嘴唇上。
水渗进去之后他的嘴唇微微恢复了些亮色,云灼满意的笑了笑,转身便是准备离开。
可是此时云灼的身后却是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是你吗?”
云灼愣了愣,“啊?”
是沈酒辞在说话,“是你啊,别走,留下来,云灼。”
云灼呆住了,不可思议的折返了回去,“你知道我的名字?”
沈酒辞还是那副虚弱的模样,只是睁开的眼睛全是喜悦和兴奋,“知道,我当然知道。”
云灼有些紧张不敢贸然靠近,“你认识我?”
“我们认识,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对于以前的事儿云灼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面对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她没有丝毫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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