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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42.危楼高百尺(下)


饶是靳南安想破头也无法得知孟绩此刻到底是怎么想的。

        千载难逢的将敌方送到他手中的机会他竟不愿伸手?

        难不成他其实根本对李守光没有恨意?难不成他便想就这样将孟阅之死轻轻带过?难不成自己对他的一切预判都全都错了?

        那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已抱着鱼死网破之心,明明白白地站到了李守光的对立面,而自己以为的这颗绝无可能反水的棋子竟然不愿为自己所用?

        靳南安难掩失态地瞪着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怔了许久的余庆加终于回过神来,朝他道:“既孟将军推脱,且其与安王殿下确实有旧,便不能说他与殿下毫无瓜葛,那么靳侍郎这提议便不可被采纳了。”

        靳南安暗自咬牙,赶紧道:“虽孟将军与安王殿下有过交集,但毕竟在数年之前,相较在京中的其他人之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余庆加轻笑一声:“靳侍郎这便不说公平了?那依靳侍郎的逻辑,这殿中却还有一人与孟将军情况无异!你又如何不说临东王世子?”

        靳南安急道:“临东王世子与安王殿下乃叔侄关系,这层关系余员外郎如何看不见?”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喘突然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众人一惊,视线全都落在了一旁一个瘦小的身影之上。

        “文相如何了?”

        有人赶忙上前去扶他。

        文一方一边极力压抑着咳嗽的声音,一边掩过身去朝众人挥挥手,佝偻的身影显得越发瘦小。

        “快请文相先坐!”从刚才起便一言未发的萧太后见状急忙吩咐身边的宦官。

        那宦官便端着一个矮凳,利落地放在文一方身后。

        文一方稍稍止住了咳嗽,告罪之后才缓缓坐了。

        “文相可是有话要说?”沈继才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巾擦了擦嘴,忙道:“可是文相也觉靳侍郎所说不妥?”

        文一方乃景宗时期的老臣,景宗拜相后文一方深得其信赖,景宗更在其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将太子托付与他。

        后李守光圈禁太子拥立幼帝,清洗朝野手段之血腥,景宗时期的老臣皆被他更换过一轮,唯文一方半点没受波及,反而还颇受李守光赏识。

        幼帝继位后,文一方曾以身体抱恙为由几次意欲辞官回乡,李守光皆执意不放,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仍以高龄活跃于朝堂之上。

        文一方渐渐平复了喘息,朝沈继才道:“几部同审,并无不妥之处。前有英国公以兵部尚书会同中书门下审议要案,放在此事之上,皆有例可循。”

        沈继才的神色一下黯淡下去,李守光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

        靳南安的面色刚刚亮起来,就听文一方又咳了几声,慢慢道:“可此事要细究起来,倒不如诸位讨论起来那般简单。因此案涉及诸部一同办案,如此巨大的动作,便是诸部人员再谨慎,也逃不过朝中其他人之眼,届时必定会在朝堂中掀起风言风语。本来这行刺一事便是骇人听闻之大案,此案行凶者乃一个小小的宦官,他是如何进到这深宫之中,又是如何潜伏于太后殿内,更如何将那凶器贴身携带,若认真追究起来,如此巨大的疏忽漏洞,在座诸位竟无一人察觉,足见各部日常监管之松散!往深了说,诸位皆是此案之隐匿的帮凶!便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审查,诸位的颜面何在?”

        沈继才等人听到此处皆暗暗松了口气,唯靳南安不死心道:“可那凶犯还牵扯出了安王殿下……”

        文一方摇摇头道:“正是这案中竟牵扯出安王殿下,此事便更要行事隐蔽!先不说这凶犯在情急之下诬蔑的可能性有多大,便是民间族人纷争皆会令整个宗族蒙羞,更别说这是天子家事。这消息但凡有一丝传到城中,不光会沦为闲人的谈资,或许更会被编派出更荒唐的故事来,届时不光是安王殿下的清誉将生生被毁,你又让圣人的颜面何存?”

        “文相说得极是!”余庆加大声道:“此事便依惯例交大理寺与刑部处理便是,再不可如靳侍郎提议般大动干戈了!”

        靳南安原还想争上一争,就见沈继才等人已朝李承明拜下去:“望圣人采纳文相之意!”

        李承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萧太后,又犹豫地盯着文一方道:“这……”

        文一方却又朝众人摆摆手,向李承明俯首道:“圣人且慢!此事如靳侍郎所言确实疑点重重。因涉及天家要事,若单单听信凶犯所言,未免有失公允。且事发之时诸位皆不在场,圣人又醉倒不醒,老臣等人皆道听途说,未知事发经过,若不趁此众人皆在的时机将整件事情还原,难免有人传出什么未经证实的惊天言论来,届时非但不能还安王殿下清白,还可能让整件事变得更加复杂。”

        靳南安听他说完,只觉沉到谷底的心又浮起一丝希望,忙附和道:“文相这话说得没错!既圣人与太后皆在此处,又有当事几方人员在,不如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也好过遮掩着引得众人猜测!”

        余庆加刚想出言讥讽他几句,就见他转头看向孟绩道:“那行凶一事便是孟将军撞破的,不如便先听孟将军道来。”

        卓萤从刚才起便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透过这几人的只言片语在心中隐隐有了一番猜测。如今听靳南安所言,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更对孟绩此刻所处的境地多了几分担忧。

        孟绩却面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圣人尚未应允,孟绩不敢擅自作答。”

        靳南安一愣,忙看向李承明:“圣人恕罪,此提议实属南安逾越,当凭圣人定夺!”

        李承明面带犹豫,却听萧太后急切道:“我也未知事情全貌,既众卿皆在,又有文相之意,便请孟将军将事之经过细细道出。”

        孟绩朝她行了一礼,抬头道:“启禀太后,微臣虽曾目睹凶案,却因醉酒看得不甚清楚,若凭微臣记忆还原真相,恐有关键遗漏或错记。”

        萧太后的脸沉了下去,却见他又道:“可微臣虽无能,却有临东王世子也在场,且其亲自将凶犯呵斥退去,便由他道来,想必事之经过较之微臣所忆更可靠些。”

        众人的视线便一起聚到了李宵平身上。

        李宵平没想到孟绩竟在此时将自己拉了出来,脸上明显一怔,忙躬身道:“微臣定知无不言,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

        萧太后忙追问道:“临东王世子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李宵平略略思索,朗声道:“安王殿下已因一个十之八九为构陷的指控跪于殿内久矣,当前除了凶犯之口述以外,并未有任何证据证明其真与此案有关。臣私以为在未明真相之前不应先入为主将安王殿下视为罪人,亦当以人臣之礼待之。”

        萧太后目光沉沉地看了他片刻,方对安尚仪道:“临东王世子言之有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清澜,你去扶安王起来。”

        安尚仪福了一福,刚刚要动身,就见李守光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炯炯地看向萧太后道:“先帝于危难时托孤于微臣,又有肺腑之言诫之勉之,微臣铭记于心时时不敢相忘!此心天地日月皆可鉴!微臣心知圣人与太后定能明了微臣之热血赤心,也早就深知微臣绝非心怀叵测意图窥伺天子之位的歹人!微臣甘愿俯首于此,却绝不是心虚,而是怀罪!”

        萧太后冷声道:“安王何罪之有?”

        李守光朝李承明道:“圣人委任微臣协理宫中巨细,微臣却如夜行盲视,竟丝毫不觉内鬼潜伏于自己眼皮之下,失察至极竟差点致圣人于险境,陷国之于极哀中!此则一罪;微臣无能,竟使朝臣因微臣于圣人面前争执失仪而未能制止,此则二罪;而第三罪……”

        只见他重重朝李承明俯首而下:“圣人与太后因疑犯一句话指控便对微臣生疑,想来定是微臣日常行事过于散漫,竟引得圣人与太后猜忌!微臣未能时时约束自己,于德行有失,触怒了天颜,此罪无可赦!还请圣人与太后责罚微臣!”

        萧太后兀自沉默着,一旁的李承明已直起身子道:“安王何至于此!快起!快请起!”

        李守光却坚持俯首长跪。

        “安王!”李承明几乎要坐不住,“安王……叔父……”

        李守光猛然抬头,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尽是淋漓鲜血。

        他不顾众人惊惶的神色,凄然道:“圣人既还认微臣为叔父,当是还将微臣视作家人同待需知家人相互猜忌便如院内起火,非是从内部烧起来不能将整座屋子毁于一旦!微臣虽无武侯郑公之才,却愿有襄公吴公之德,此生除谨遵先帝之遗愿辅助圣人成就大业之外,再无二心二意!圣人若犹疑微臣之心,微臣惟愿赴死以明志!”

        说着便又要重重磕头下去。

        “叔父!”

        只见李承明已面色惨白地飞身扑了上去将他一把拉住:“叔父这般倒要折煞朕了!朕与阿娘从未怀疑过叔父!既如此,便也不要什么会审了,传朕的话,将那宦官直接拖出去打死!”

        李守光顿时老泪纵横,垂首落到了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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