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府
八百年前，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之后，人与妖划清界线，立下规矩：人在人界，妖在妖界，互不往来，越界者死！
虽然立下了规矩，但仍会有妖跑来人界，于是便有了除妖师，除妖师以降妖为己任。在人界，最厉害的除妖门派，当属御幺门。
“你要将这孩子送去御幺门？”
在长州城汉湖东畔，千家豪宅的前厅里，长州城首富千豪，满脸震惊，“那地方，若非天赋异禀，或是皇亲国戚，恐怕难入。”
张志平与千豪乃同窗旧友，落魄的他本顾及颜面不想拜访，但因盘缠用光，只能硬着头皮求助。
张志平道：“千兄你不知，这丫头是李铖老将军的孙女，李将军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央我一定要将她送去天霞峰御幺门。李将军与一位长老有交情，只要将这丫头送去，他们一定会收。”
“李将军？就是镇守叶城，多次阻止吐蕃人的进攻，最后以身殉国的大英雄？”千豪惊讶道。
“是，李家一门忠烈，这丫头的爹娘也早在战争中殉职，如今成了孤儿，甚是可怜。”张志平看向身旁的女孩。
李玉肆安静乖巧，端正而坐。只吃过早餐的她，肚子已饿地咕噜直叫，可望着一桌子的水果糕点，她始终没有伸手去拿，直到张志平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了她，她才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千豪的夫人萧碧琳见状，夸赞道：“这孩子年纪看起来跟晴儿相仿，却比晴儿有礼数多了。”
千豪相貌平平，但他的夫人萧碧琳却被称为长州城第一美女。她有异域血统，眼珠为蓝色，鼻梁高挺，肌肤白皙如雪，气质高贵，眉目间风情万种，眼神在张志平的脸上飘忽游离。
“还不是被你惯得。”千豪笑道：“可惜，我瞧这孩子懂事乖巧，本想留她给晴儿做个伴。既有更好的去处，那就不勉强了。”
“一路走来，这个丫头确实不让我操心。”张志平道：“是李将军教导有方，值得敬佩！”
“我看值得敬佩的是张大哥才是。”萧碧琳温言细语。“护送李将军遗孤从叶城到长州，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不，不，夫人见笑了。”张志平道：“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哦，此话怎讲？”千豪来了兴致。
“老将军以宝剑相赠，我才答应了他的委托。”张志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宝剑在何处？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千豪伸长脖子，十分好奇。
萧碧琳扬了扬下巴，看向了他身旁缠着布的“拐杖”。
“就在这里。”张志平挺直了背，双手拿起“拐杖”，一圈一圈地拆掉布条，露出了剑鞘。这是一柄白色的宝剑，剑长两尺，晶莹剔透，通体闪着白色荧光。就算是阅宝无数的千豪，都没法掩饰自己得震惊与喜爱，禁不住连声称赞：“好剑，真是好剑啊！张兄是有福之人啊。”
张志平甚是得意。
千豪问道：“这剑可有名字？
“老将军唤它银虹。”
“银虹剑，好名字！”千豪顿了顿，“可否将剑出鞘，让我们见识一下。”
张志平面露愧色，还未作答，萧碧琳轻启朱唇，缓缓道：“此剑乃仙物，是用海外仙岛上的白晶石炼制而成，白晶石认主，一般人无法驾驭”
张志平不信，瞥了她一眼道：“哦？夫人怎会对银虹了解得如此清楚？”
萧碧琳笑道：“曾在书中见过有关记载，见笑了。”
张志平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夫人怕是看了什么闲书话本，记错了吧。”
萧碧琳听后淡淡一笑，也不与他争辩。
张志平扯来布条，一边缠一边道：“我承认，以我现在之力，确实不能将剑拔出。待我将这丫头送去御幺门，我便找一清静之处，潜心苦练，我相信，二十年之后，我必名扬天下！”
“好！”千豪拍手叫好。“我相信张兄定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张志平一笑，见天色已晚，便鼓起勇气道：“我这次前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有事尽管开口便是！”千豪拍了拍胸口道。
张志平压低了声音。“其实，就是想向千大哥借点盘缠好将她送去御幺门。”
“哈哈。”千豪仰身大笑，“还以为什么事呢，千两黄金够不够？”
“多谢千兄，一百两白银足以。”张志平知道千豪财大气粗，但也没料到他出手如此阔绰。
“不过，”千豪顿了顿，“我也有个请求。”
“千兄请讲。”
“明日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想请张兄赏脸多住几日，可否？”
张志平起身抱拳道：“原来明日是老爷子的大寿，定当从命！”
“好。”千豪开心道：“我这就叫人备酒，今晚咱两兄弟好好叙叙旧。”
“多谢千兄招待！”
萧碧琳听后，唤来婆子去吩咐厨房备菜备酒，然后又让贴身丫鬟兰儿带李玉肆去沐浴，让她将原本给千家小姐做的新衣裙给李玉肆换上。
李玉肆沐浴后，换上了粉色织锦纱裙。她和千家小姐千雅晴年纪相仿，身高身形都差不多，纱裙十分合身。收拾妥当后，兰儿又带着她去餐厅用餐。
吃完晚饭，兰儿将她带到了客房。见一个小女孩独自睡在冷清的房间里，兰儿不免可怜起她来。“你夜里怕吗？”
李玉肆当然害怕，但她却摇了摇头：“爷爷说过，睡着了就不怕了，他会在梦里保护我。”
“是的，你不用怕。”兰儿伸手摸了摸她圆嘟嘟的小脸。“旁边院子里住着许多人，他们啊，都是来给千家搭戏台子的。”兰儿说到这里，声音里透着兴奋，“明天，会有许多西域人来府里，他们会表演马戏。马戏，你肯定没见过，就是变戏法。别说，你这孩子运气还真好，别家孩子都是挤破头想来瞧一眼，都没办法进来哦。”
李玉肆没见过马戏，不知何为马戏，但见兰儿说得高兴，便也开始期待了。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千府张灯结彩，每个人都换上了新衣，忙忙碌碌，为下午的寿宴做准备，府中喜庆气氛比过年还要浓烈几分。
千豪为了给父亲祝寿，花费了不少银子和心思。千老爷不宴宾客，可又爱热闹。他便在家中修建了戏楼，并专程差人从西域请来了马戏班子，要在家中表演。
李玉肆起床后，穿好衣服，自己端着脸盆打水洗漱，梳理头发，刚收拾好兰儿就来找她。兰儿带着她来餐厅用早膳，正喝着粥，吃着包子，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吆喝：“西域人来了！”
兰儿一听，再也坐不住，也不管早膳有没有吃完，一把扯着她的肩头，将她从椅子上拉下来，拽着她就跑。“走，带你去看热闹去。”
李玉肆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只好将剩下的小半个包子一口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咀嚼，一边跟着兰儿跑。
跑到府宅大门处停下，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围在这里。兰儿拉着李玉肆的小手，不顾别人的白眼和不满，硬生生地挤到了最前面。
李玉肆先是听到了马儿的叫声，然后就见千豪和萧碧琳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紧跟在后面的是张志平。
张志平刮掉了胡子，梳了发髻，穿了件蓝色锦服。李玉肆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才确认那是她的张叔。
千豪和萧碧琳身着华服。尤其是千家夫人，穿深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挽流苏髻，插黄金牡丹钗饰，更显雍容华贵。
三人退到了门侧，为后面进来的队伍让出了一条道。
来自西域的鼓乐声响起，西域人鱼贯而入，他们头戴头巾，个个身材魁梧，边走边扭着身子跳舞，模样滑稽，惹的人们发出了阵阵笑声。显然，表演还没开始，就已经吸引了众人。
这时，一个身穿浅绿色烟云蝴蝶裙，梳垂寰分肖髻，身高体型与李玉肆差不多的小女孩倏地从队伍中间穿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可西域人的手更快。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西域男子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女孩十分不满，在半空中又是踢又是打。西域人对她眨了眨眼睛，忽地张嘴，口中喷出红色火焰来。
众人惊得叫出了声。
然而火到了女孩身上，却变成了一朵红花。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西域人洋洋得意，将女孩放下，对众人鞠躬答谢。
女孩又怕又恼，一边大哭一边气地踹了西域人两脚。
变戏法的西域人没料到女孩的反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千豪见状，大步走过去，伸手将女儿抱在了怀里，随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千雅晴与李玉肆同龄，模样俏丽，虽没有遗传到母亲蓝色的眼眸，但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皮肤却跟母亲一模一样。千雅晴趴在父亲怀里哭闹着。萧碧琳则轻拍着女儿的背，哄着她。只有张志平烦躁地四处张望，目光最终定在了李玉肆的身上，朝她挥了挥手。
李玉肆跑了过去。
“丫头，你快让她别哭了。”张志平道。
李玉肆乖巧地点了点头。
千豪见到了李玉肆，松了口气，将女儿往地上一放，柔声道：“晴儿，别哭了，你瞧，你的小伙伴正看着你呢。”
“你，别哭了。”李玉肆怯怯地安慰道。
千雅晴止住了哭闹，盯着她好奇地问道：“你是谁呀？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李玉肆点了点头。“我叫李玉肆，你呢？”
“我是千雅晴。你会踢毽子吗？”
“不会。”
千雅晴咧嘴笑道：“我也不会，我们去找先生吧，让先生教我们。”
“好。”
两只小手牵在了一起，千雅晴拉着李玉肆，两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花园里，一位身穿浅蓝色衣衫，书生打扮的儒雅男子正蹲在花圃前，给花圃里一株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松土。
千雅晴见到男子，松开了李玉肆的手，冲上去就跳到了男子的背上，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喊道：“先生，先生。”
陈浩之稳住身子，放下手里的铁铲，托住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晴儿，你小心些，你看这些花儿就要开了，别弄折了它们。”
千雅晴撅着小嘴道：“哼，先生整天弄这些花花草草，都不陪我玩。”
陈浩之道：“你不是看西域人去了吗？好看吗？”
“不好看！我不喜欢！”千雅晴扭了扭屁股，从他背上滑下来，小手扯着他的衣袖道：“先生，教我们踢毽子。”
陈浩之见到了立于一旁的李玉肆，笑道：“难怪你连马戏都不看了，要踢毽子，原来是有人陪你玩儿了。”
千雅晴开心地跑到了李玉肆身边，拉着她的手，两人又一起跑到了花圃边。
“你看，这些玫瑰花是先生给我娘种的，很快就要开花了，你喜欢吗？”千雅晴指着花圃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真香，真好看。”李玉肆道。
“等花开了，我送你一朵。”
“谢谢你。”
“我们去踢毽子吧。”千雅晴扯着陈浩之的衣袖撒娇道：“先生你教我们。”
“我若是不教你们呢？”陈浩之伸出手指，点了点千雅晴的鼻子。
“那我就哭。”千雅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陈浩之笑了，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拿你这个坏蛋没法子，我们去那边草地吧。”
“太好了。”千雅晴欢呼着，迫不及待地牵着李玉肆的手，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
李玉肆跟着千雅晴跑，小脸露出了笑容。
两个孩子都非常聪明，很快就掌握了踢毽子的方法。尤其是李玉肆，身体、腿脚都十分灵活。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哇，你好厉害呀。”千雅晴拍手欢呼。
“玉肆确实厉害，不过晴儿，你也很棒啊。”陈浩之鼓励道。
“我当然可以。”千雅晴嘟了嘟小嘴，拿着毽子往空中一扔，落下时使劲一踢，毽子飞向了一旁。“呀，飞了。”
毽子落在迎面而来的萧碧琳面前，她伸脚勾住了毽子，又将毽子踢给了千雅晴。
千雅晴没有接住，毽子掉在了地上。
“娘亲。”千雅晴扑进了萧碧琳的怀里。
“晴儿，爷爷大寿，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萧碧琳摸着女儿的头发，温柔地问道。
千雅晴张大了小嘴，“呀，我忘记了。”
“你呀。”萧碧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爷爷平日最爱刘家铺子的糕点，你和陈先生一起去，找刘家老板做个大寿桃，就是你的孝心了。”
千雅晴对李玉肆招了招手。“你同我一起去。”
李玉肆不回答，而是看向了萧碧琳。
“你去吧，我会转告你张叔的。”萧碧琳点了点头。
“谢谢萧姨娘。”李玉肆道。
“陈先生，就劳烦你带孩子们跑一趟了。”萧碧琳蹙着眉头，轻叹一声。
陈浩之直勾勾地盯着她，“夫人今日真美，只是似乎有心事？”
萧碧琳道：“无事，只是有些疲倦罢了。”
陈浩之关心道:“不要太劳累，累坏了身子不好。”
萧碧琳没有理他，一只手搂着千雅晴，一只手朝李玉肆招了招手。
李玉肆跑了过去。
“玉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可以照顾自己，但晴儿还不会，你可以帮姨娘照顾她吗？”
“嗯。”李玉肆点了点头。
“好孩子。”萧碧琳伸手将李玉肆也拉进了怀里。她抱着两个孩子，蓝眸里复杂的神情，就像是府宅外面的湖水，深不可测。
“去吧，”萧碧琳揉了揉千雅晴的小脑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娘亲，我很快就回来。”千雅晴向母亲挥了挥小手。
“不必着急。”萧碧琳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里却堆积着散不开的阴郁。不过，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阴郁便消失了，那双美眸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朗。
千雅晴开心地离开了家，但她怎样也想不到，从此以后，她便再无家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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