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清晨,
有鸟儿在枝头啼鸣,菊园中早早便迎来了客人。
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花海边,肤色白皙,
面容娇美,
头上并未佩戴多么贵重的首饰,只一朵小小的菊花簪,并几朵绒花,
反倒让她显得清丽脱俗。
她面上的表情恬淡平和,
就如她正注视着的这些花一样,让人蓦地想起一个词来。
人淡如菊。
纵然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
没有月季的娇艳,可在这花海的映衬之下,
她的的确确是极美的。
乾隆最爱的并当然不是菊花,但有时候,
他也会十分欣赏有着菊花特性的女子。
令妃还记得,当年她在孝贤皇后身边儿伺候的时候,偶然有一日,
见孝贤皇后去赏菊时打扮得十分素淡,
还颇为不解,一直以来,
孝贤皇后都表现得更像雍容华贵的牡丹,
而不是淡雅孤傲的菊花,为何那一日,
她会突然转变了风格。
孝贤皇后却只是看着令妃笑了笑,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情怀。纵然我做不了如菊花那般“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女子,
可偶尔也会想感受一下,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今儿个既然是特意出来赏菊的,自然不能辜负了这大好风光。
令妃的确不懂,雍容华贵的牡丹,为何会突然产生了对菊花的欣羡,但毋庸置疑,孝贤皇后所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乾隆在看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她时,眼中盛满了惊艳之色,并称赞孝贤皇后“淡妆浓抹总相宜”。
后来,令妃才想明白了,乾隆定是平日里见惯了孝贤皇后盛装打扮的样子,偶然见到孝贤皇后去了雕饰的模样,才会感到十分新奇。说白了,在她看来,体验什么情怀是假,孝贤皇后想要重新激起乾隆对她的新鲜感才是真。毕竟,孝贤皇后虽还美貌,但孝贤皇后嫁给乾隆已有多年,在新鲜感这一点上,孝贤皇后肯定是比不上新晋妃嫔的。那时候的孝贤皇后,虽还得乾隆宠爱,但这份宠爱与早年帝后的浓情蜜意相比已是衰减了不少。若是再过些年,孝贤皇后年老色衰了,指不定这份爱意也就随风消散了。
有时候,令妃甚至觉得,是死亡成全了孝贤皇后,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死在乾隆对她的爱意还未彻底淡去之时。所以,在她死后,乾隆才会那样的怀念她,不仅作诗悼念她、从令妃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还对她的亲眷们格外优待。
不过,不管乾隆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孝贤皇后念念不忘,总归,如今的受益人是令妃。
时隔多年,令妃相信,乾隆若是见到酷似当年站在花海边的孝贤皇后的女子,定会受到震撼,说不定,还会直接原谅她的那些个过失。毕竟,她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和敬公主,不是吗?她只是被手底下的心腹蒙蔽了,没有察觉到她的自作主张而已。
是的,早在乾隆发现她对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人动了手脚时,她就准备把这事儿推给棠晚了。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棠晚,但只有她这个做主子的好,棠晚未来才有可能脱困。日后待她得了势,她必不会忘记棠晚所做出的牺牲。
令妃在菊园中胡思乱想着,但她没有料到,率先发现她的,不是乾隆,而是乾隆的新晋宠妃芳贵人。说来也是巧,芳贵人在入宫之时,曾被据说温柔可亲的令妃暗中警告敲打过,因此心中一直对令妃有成见。
当初令妃得势时,芳贵人自然不敢与她别苗头。可如今,令妃眼见着失宠了,乾隆见宠幸令妃的日子平摊到其余妃嫔的身上,芳贵人成了最近最炙手可热的妃嫔之一,她自然也就嘚瑟了起来。要不是令妃最近闭门不出,芳贵人还想到她跟前去好生奚落她一番呢,没事在别人面前摆什么谱,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吗?
芳贵人自然也是打听到了乾隆近期有可能要来菊园中赏菊的消息,这才精心打扮了一番,等着与乾隆来一个美妙的“偶遇”的。可谁知,在见到乾隆之前,她先见到了站在菊花边搔首弄姿的令妃,看样子与她打着一样的主意,也是来“邂逅”乾隆的。这下,芳贵人就不满了,夺人宠爱犹如夺人饭碗,她自然不能忍。
芳贵人轻生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揶揄:“本宫见有人穿了黄色衣衫,还道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谁知,竟是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眼下也开始生出细纹来了,再穿这种颜色的衣衫来,怕是不大妥当吧?也难怪皇上最近都不肯去看望令妃娘娘了。连赏赐东西时,都忘了令妃娘娘的延禧宫,定是被令妃娘娘给伤到眼睛了。”
这话,与明着说令妃人老珠黄却故意装嫩,没什么区别。
其实,令妃的样貌并没有芳贵人说的那样不堪,总体来说,她保养得还是不错的,眼下虽有几条细纹,但并不深,只消稍稍勾描,便可遮掩下去。非但如此,她身上还有几分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来,私下里与乾隆相处时,举手投足间都带出一种风情来,这是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所没有的。
倘若令妃当真年老珠黄了,乾隆怎么也不可能这般宠爱她,他到底是个视觉动物。
令妃身边儿的茯苓听了芳贵人的话,脸色顿时就变了,自家主子被人如此挑衅,她做宫女的脸上自然也无光。
茯苓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这般与令妃娘娘说话,你的宫规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还不快快向令妃娘娘行礼认错!”
自得宠以来,周围人见了芳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令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却敢对着她大呼小叫,芳贵人也忍不住了。
她指着令妃道:“就凭一个失宠的老女人,也配让我对她认错?笑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家主子已经彻底失宠了吗?如今,本贵人才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嫔,要是惹怒了本贵人,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着,芳贵人讥讽地看着令妃:“令妃娘娘,你说,现在我要是大喊大叫,说你故意推我,闻声赶来的下人们,是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呢?皇上知道你做出了欺辱和敬公主之事后,又打压宫中新晋宠妃,你猜猜,他会对你有多失望?”
令妃脸色铁青:“你敢陷害本宫?”以往这招,都是她对别人使的,比如皇后,比如嘉贵妃。
当然,她的手段不会像芳贵人这般粗劣,她只会在自己与皇后以及嘉贵妃发生口角之时,“恰好”让乾隆看到,然后先入为主地产生她被二人欺负了的想法罢了。她也不需要明着跟乾隆告状,只需要给乾隆一些暗示,乾隆自然会偏向她,心疼她。凭着这些小窍门,她已经明里暗里让皇后和嘉贵妃吃过不少亏了。
然而,令妃没有料到,今日竟会有人用相同的招数来对付她。
令妃不由紧张了起来,眼下乾隆对她的信任正处于低谷期,若是芳贵人对乾隆哭诉,她还真不能肯定结果会是如何。毕竟,眼下在场的就只有令妃手下的人和芳贵人手下的人,并没有第三方人可以作为人证,可以说,这事情的处理结果如何,端看乾隆信谁。
然而这丝紧张,在令妃看到树后的一片镶金边衣料时,彻底消散了。
“芳贵人,你有幸得了皇上的宠爱,正该与宫中其余姐妹们同心协力,好生伺候皇上,为皇上分忧,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怎可如此善妒,仗着自己得了宠,就不把宫中姐妹放在眼里,还意图欺瞒皇上?你这样,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芳贵人一听令妃这样假仁假义地教导她,不由怒了:“少装模作样了,这样的事,你做得难道还少吗?我如今不过是让你也体会一把被你陷害之人的感受罢了!你敢说,罪妃戴佳氏不是这样一步步落入你的陷阱的?你也不过是仗着皇上信任你,欺瞒皇上罢了!”
令妃听芳贵人欲把话题引到戴佳氏身上去,顿觉不妙,开口想打断芳贵人的话。
虽不知为何,但乾隆明显是因为戴佳氏之事疑上了她,在她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的时候,不宜再让乾隆想起戴佳氏这茬。
谁知,令妃还没有开口,芳贵人几步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似的,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手还紧紧地攥着令妃的衣服下摆,青筋毕露。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取信于人,她这一摔,可是摔得结结实实,丝毫没有掺水分,一张秀美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觉得这是令妃所为。
有谁能够想到,这样娇艳如花的女子,对自己下起手来,竟会这样狠呢?
芳贵人虚弱地仰头看着令妃,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汗水,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不敢置信地道:“令妃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近来得了皇上的宠爱,才看我不顺眼。但你既然不能侍奉圣驾,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何必这样跟我过不去呢?”
“本宫没有与你过不去,是你自己,得了宠,便看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碍眼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污蔑本宫,想要除去本宫!”令妃不知道,她要怎样澄清,才能够彻底打消乾隆在这件事情上对她的怀疑,但该说的话,她得说出来。
早在和敬与她翻脸的时候,令妃就后悔了。若是其他妃嫔在乾隆跟前说令妃的不是,只要拿不出铁一般的证据来,令妃知道,乾隆最后相信的多半会是她。可这回,与令妃对上的是深受乾隆宠爱与信任的和敬……若是再过一些年,令妃可以保证,她可以让乾隆信任她更甚于和敬。但眼下,她无疑还是做不到的。
和敬与她的对立,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面临乾隆的信任危机。如何解除这种信任危机,对眼下的令妃来说,是重中之重,可她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是因为,我说中了令妃姐姐的心事,知道令妃姐姐多日之前,也曾像我一样,为了铲除敌人,不惜以自身为筹码,对吗?戴佳氏因为推了令妃姐姐,被皇上夺去名号打入了冷宫,这回令妃姐姐推了我,不知道皇上会给令妃姐姐什么惩罚?”
芳贵人的目光划过令妃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我自然是不敢与有孕在身的令妃姐姐相比的,只要皇上能够因此而多冷落令妃姐姐几日,顶好因此降了令妃姐姐的位份,我也就不亏了。我觉得,令嫔听着比令妃顺耳些,令妃姐姐觉得呢?”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陷害令妃的原因?”一阵威严而又低沉的男生从树后传来,无论是芳贵人还是令妃,都对这男声十分熟悉。
做坏事时被乾隆抓个正着,是怎样一种体验?
芳贵人的身子僵住了,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皇……皇上……”
她不确定,乾隆究竟听到了多少,但她知道,她完了。乾隆向来喜欢娇媚可人,温婉贤淑,骄傲耀眼或是大气雍容的女子,他唯独不喜欢不识大体、心胸狭隘、浅薄庸俗的女子。
芳贵人本就得宠不久,根基不稳,如今,她好不容易在乾隆跟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毁了,日后,她想要扭转她在乾隆跟前的形象,怕是千难万难。早知道,她就不在这儿找令妃的麻烦了。哪怕是要奚落令妃,也不急于这一时。
乾隆看也不看芳贵人一眼,只冷声道:“芳贵人恃宠而骄,以下犯上,对令妃出言不逊,去其封号‘芳’字,禁足一月,罚抄《女则》、《女训》百遍。”
乾隆的后宫之中,在贵人位份上的宫妃并不少。芳贵人本姓张,她因为乾隆特赐的封号,凌驾于一众贵人之上。如今,这封号没了,她又被乾隆当面斥责不懂妇道,日后,怕是前程堪忧。
此刻,张贵人匍匐在地,脸色竟比方才刚刚跌倒时还要苍白几分,无端端让人心生怜惜。
“朕念在你这是初犯,故而只对你小惩大诫一番,你且回去好生反省。若是下回再让朕发现,你为了争宠使出这些手段,就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了!”
宠妃**的形象骤然在眼前破碎,不得不说,还是对乾隆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乾隆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命张贵人身边儿伺候的人把她给扶回去,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眼下,在场的人就只剩下了乾隆与令妃。
乾隆看着令妃这让人熟悉的打扮,不由喟叹了一声,声音变得柔和了些:“爱妃最近一直在延禧宫中养胎,今日怎么想着出游?”
令妃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唇畔挂着柔和恬淡的笑容:“回禀皇上,因着秋日来临,菊花盛开,臣妾在延禧宫中闲来无事,不免想起当初在长春宫聆听先皇后教导的日子。”
素手抚过一朵绽放的菊花,令妃的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怀念之色:“臣妾还记得,当初,先皇后就是在这儿与皇上咏菊吟诗的,便想着来寻一寻当初的那种心境。”
提到先皇后,乾隆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美好的时光,心中对令妃的怀疑不由去了一些。
这样重情而念旧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背主忘恩之事的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吧。
乾隆与令妃闻言软语了好一阵,只觉得一腔忆旧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温声叮嘱令妃好好养胎,并承诺过几日就去看她后,乾隆离开菊园,回了养心殿。他毕竟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处理完政务,还要抽空去看自家小宝贝呢,哪怕是与妃子谈心或是追忆往昔,也只能掐着时间点来。
在乾隆走后,令妃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她冷冷地对着茯苓道:“便宜张氏那小蹄子了,若是搁在以前,有人敢这样冒犯本宫,皇上怎么说都会给她降个位份。方才张氏有意陷害本宫,皇上明明看在眼里,却只是去了张氏的封号,可见本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如从前了。”
说着,令妃叹道:“皇上到底还是疑了本宫。”
“主子莫急。”茯苓宽慰道:“好歹今儿个皇上对您的态度有所软化,总算是不再视咱们延禧宫如无物了,这也算是一个好的转变。咱们慢慢儿来,总能把皇上对您的态度给掰回来。待您诞下小主子,也算是多了一个依靠。”
这要是搁在怀孕之初,令妃听了茯苓的话,指不定会信以为然,一心期盼着靠腹中的胎儿来翻身。可如今,她既已知道自己怀的多半是个女婴,便对此不抱太大期望了。女儿再怎么,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又怎么可能作为自己的依靠呢?且前有固伦和敬公主,后有固伦和晏公主,两个都是乾隆的心头肉,夹在她们之间的四格格跟个小透明似的,令妃对自己的女儿是否能够得宠,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和敬如今倒向了皇后,这对于本宫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利之事。得想个法子,让皇上对本宫心生怜惜,并加深皇上对皇后的怀疑。”令妃抚着肚子,这般说道:“若这一胎是个阿哥,本宫指不定还会犹豫一下,可既然是个格格,本宫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茯苓看着她阴沉的面孔,不由有些心惊:“主子,您是想……”拿皇嗣来做文章,自然是最有效的法子。可这到底是她家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值得拿它来冒险吗?
“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本宫是不会舍弃腹中胎儿的,好歹,她也是长在本宫身上的一块肉。纵然是个格格,也比没有的好。”
……
令妃复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外人不明就里,只知道乾隆在菊园中撞见最近颇为得宠的贵人冒犯令妃,惩罚了那位贵人一番,随后,派人给令妃的延禧宫送去了一些时兴的宫花,以示安抚。
没几日,乾隆亲自驾临延禧宫,并在延禧宫与令妃一道用了晚膳。最后虽未留宿,但又给了令妃不少赏赐。那些最近见令妃势头不好,对令妃落井下石的人不知是倒了什么没,接二连三的被贬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曾经对令妃出言不逊或是对令妃不利的妃嫔们,都害怕令妃会报复到自己身上来。
好在令妃只是选了个出头鸟,好生教训了一番,便收手了,没有追究其他人的意思。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经此一役,哪怕日后令妃再有失势的苗头,她们只怕也不敢对令妃动手了。
翊坤宫中,皇后接到这个消息后,对身边儿的黄嬷嬷道:“令妃还真是好手段啊。”
她早已料到了令妃不会沉寂很久,迟早有一日会复宠,但没有想到,哪怕是令妃冒犯了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乾隆也能够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难道,当年乾隆与孝贤皇后的恩爱缱绻,都是假的不成?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对令妃起疑,这么些年来,也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若是让令妃这么轻易的将这件事给抹过去,日后,咱们就不一定还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待令妃诞下皇嗣,根基稳固了,会更不好对付。”
“你说得很是。只是,皇上虽对令妃起了疑,但他依然信任令妃更甚于本宫。本宫若是在皇上跟前说令妃的不是,皇上是从来不会信的。到时候,只会让皇上以为本宫是想**令妃。”皇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去做,而是她不能去做。
“对令妃不利的话语,自然不能够从您的口中说出来。可您不能说,和敬公主能说啊。本来这次,令妃会被皇上训斥,就是因为她让和敬公主受了委屈。如今先皇后留给和敬公主的人手多半都不能用了,和敬公主正在重新整顿,令妃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度复宠,您说,和敬公主能乐意吗?便是您不去找和敬公主,和敬公主怕也是要在皇上跟前给令妃上眼药的。更不用说,老奴派去的人查到,令妃的突然复宠,与孝贤皇后有一些关系。”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黄嬷嬷压低了声音。
“哦?”皇后蹙起了眉,想起令妃一贯以来的作风:“莫非,令妃这次,又模仿了孝贤皇后?”
令妃在起初是靠着模仿孝贤皇后得宠的,但后来,为了不引起和敬反感,也为了不必给孝贤皇后做一辈子替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刻意模仿孝贤皇后了。难道这次,她又重新做回了老本行?
要让皇后来说,令妃和孝贤皇后,那是一点儿不像。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包衣出身的奴才,骨子里就不一样。孝贤皇后虽然也有心机和手腕,但她做事可比令妃要大气多了。纵然令妃努力地想要去模仿孝贤皇后,也不过只能模仿个皮。
“不错,若非令妃让皇上回忆起了故人,皇上怎么会这样容易心软?”黄嬷嬷冷哼一声:“若是咱们将令妃以孝贤皇后作为踏脚石复宠之事告诉和敬公主,和敬公主定不会轻饶了她。”
“就这么办吧,本宫眼下不宜出手,是否要对令妃出手,由和敬来决定。”
虽说眼下和敬有意与皇后这位继母打好关系,但两人毕竟还在相互磨合的阶段。皇后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要求和敬去做什么事。究竟要怎么做,还得看和敬自己。
固**主府中,和敬在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前来禀报和敬的宫人很难从和敬的态度中判断出她究竟是否打算找令妃算账。好在,在这方面皇后并没有做什么-硬-性要求,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皇后交代了。
在宫人回到翊坤宫跟皇后复命的时候,芃芃揉着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最近宫中的暗潮涌动,她也在仔细关注着呢。毕竟,这也是跟她息息相关的事。
也就只有小十二,从来不关注这些,依旧睡了吃,吃了睡,睡饱了还会到处跑,精力旺盛的不行,简直就是缺心眼的代表。
芃芃看着拿起自己的脚丫子就要往嘴里塞的小十二,忍不住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小十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裂开嘴,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妹妹。”
芃芃用眼神示意小十二乖一点,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这几天一直不怎么爱搭理他的妹妹终于愿意理他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芃芃身边,给了芃芃一个湿漉漉的吻,一只小手还揪住了芃芃细软的头发。
芃芃:“!!!”
快放手,女孩子的头发是能够随便抓的吗?
很快,小十二的手背上又被芃芃敲了一下,但他非但没有松开芃芃的头发,反而攥得更紧了。
正准备与黄嬷嬷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皇后见状,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孩子们休息,便命人将芃芃和小十二给带了下去。
芃芃:“……”
这下好了,消息打探不到了,戏也看不成了,她想把眼前傻乎乎的兄长抓来打一顿可以吗?
又过了两日,固伦和敬公主府命人往宫里头送了菊花酒。据说孝贤皇后在世时,和敬经常跟着孝贤皇后一起酿此酒。如今孝贤皇后没了,和敬回忆起自己的额娘,便独自酿了这酒,来怀念额娘。在酿好酒后,她还特意孝敬了乾隆一坛子。
乾隆闻言,当即命人打开,极为珍惜地尝了一口:“是当初那个味儿。你们好生去整治一桌菜来,朕要召和敬入宫,与和敬说说话。”
此时此刻,他真是无比的想念和敬。
不多时,一顶金顶轿便停在公主府门前,将和敬接入了宫中。和敬到的时候,乾隆已经几杯酒下肚,身上也有了些酒气。
乾隆拉着和敬追忆了一阵往昔与孝贤皇后相伴的美好岁月,又即兴做了几首诗来怀念亡妻。和敬也十分配合地与乾隆一起诉说着往事。
尽管和敬知道,每次在追忆过孝贤皇后之后,乾隆都会待她特别好,生怕亏待了她这个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但这件事本身,对于和敬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的岁月有多么温馨,眼下就有多么寂寥。或许,等再过些年头,和敬完全从自家额娘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她便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坦然地与乾隆怀念孝贤皇后,但是现在,还不行。
如果不是令妃率先用了这招来复宠,和敬根本不会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令妃。思及此处,和敬对令妃的愤恨又深了一些。
一想起孝贤皇后,乾隆便免不了提一嘴令妃。毕竟,正是前几日令妃酷似亡妻的装扮,勾起了乾隆一腔思念之情。
当乾隆说到,后宫之中,也唯有令妃与孝贤皇后相似几分的时候,和敬不屑地撇了撇嘴:“假的终究是假的,令妃性情再像额娘,她也不是额娘。更何况,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像额娘,她只是在刻意模仿额娘。女儿还记得,昔日额娘在时,总是与汗阿玛心意相通,有时候与汗阿玛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若是额娘还在,她定不会像令妃一样,刻意争宠。那日她与张贵人在菊园中爆发的冲突,汗阿玛兴许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可焉知她不是特意给汗阿玛看的?”
乾隆听了和敬的话,神色有些发怔,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后,他才道:“你说的不错,令妃她,的确无法与朕的元后相比,假的终究是假的。”
“还有,若是额娘在,她才不会欺负女儿呢。哪像令妃,连额娘留给女儿的这么点人手,她都要来挖走。汗阿玛,您明明知道令妃她欺负女儿,背着女儿耍心眼,为何这么快就原谅了她?”和敬拉着乾隆的胳膊撒娇:“女儿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金贵的很,您不可能一直冷落她。可便是过几个月,您再原谅她,女儿面儿上也能好看一些啊。”
自和敬出嫁后,一日比一日像孝贤皇后,温婉贤淑、大气雍容,尽显嫡长公主风范,她很少再像幼时一般对乾隆撒娇。今日她对着乾隆温言软语一番,效果自然是极好的,乾隆当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乾隆看着和敬难得的撒娇样儿,笑了笑,纵容地道:“好,朕再晾她一阵子。”
其实,不必和敬刻意说,早在乾隆接受了和敬的观点时,他对令妃的兴趣,就已经大为下降了。如今么,既然和敬希望他冷落令妃一阵子,女儿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再者,趁此机会给令妃一个警告也不错。他需要的是一朵乖顺懂事的解语花,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宫妃。如若令妃当真是那样的人,她与其余的妃嫔,又有什么两样呢?乾隆固然可以接受妃嫔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只要不捅到他跟前,他乐得装作看不到。但倘若令妃也成了那样,那么他不会再给她任何优待。
……
这一个月来,对于令妃来说,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圣眷浓厚的她先是因和敬之故而面临失宠的危机,后来,她好不容易通过一场筹谋,重新得到了乾隆的关注,且又杀鸡儆猴打压了一个对自己不敬的妃嫔。眼看着复宠在即,和敬入了一趟宫,不知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乾隆对延禧宫的态度,又变了。
乾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对延禧宫不闻不问,可至多也是隔些日子派人带个话来,让令妃安心养胎。若是令妃特意派人去请乾隆,乾隆总是找各种理由不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宫中那些个妃嫔们哪里还看不出乾隆对令妃的态度来?
看样子,令妃这次,是真的栽了。哪怕她用了某些手段,重新赢得了乾隆的关注,她想要像以前那样让乾隆对她关怀备至,终究不可能了。
有张贵人的例子在先,其余妃嫔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嘲笑令妃,但有时候嘲讽、怜悯的态度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够传达,并不需要通过言语。其余妃嫔看着令妃的眼神,着让她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乾隆飘忽不定的态度。
如果说,原本令妃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乾隆的态度,那么经过这次的事,她就不敢说这话了。那日乾隆在与和敬谈话时,特意把别人都支开了,她根本不知道和敬究竟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且她最近连乾隆的面都见不到,更无从得知乾隆对她的具体态度。
从前和敬给令妃带来了多少助益,如今她就给她带来了多少阻碍。可惜眼下,令妃还不能与和敬翻脸。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还想把和敬重新拉回她这一边来。
趁着现在和敬与皇后才刚刚接触,彼此之间交情不深,她必须想个法子,在她们之间挑拨一番!
很快,令妃就有了主意。
……
“主子,今儿个皇上要来咱们翊坤宫,您可得好生打扮一番。最近皇上离延禧宫那边远了,待您是越来越好,您可得好生把握住这个机会,把皇上的心给拢过来。”
一名为皇后梳妆打扮的二等宫女道。
这二等宫女名唤巧心,人如其名,最是心灵手巧,画的妆容最是漂亮,梳的头也比宫里头其他人要好一些。故而,在重要的场合,皇后平日里喜欢让巧心来给自己梳妆打扮。至于平时,一切从简就是,巧心的打扮好是好,只是太过繁琐,若是日日都按照她这一套来,未免也太累人了些。
说出去,宫中其余妃嫔可能不信,但皇后只有很少的时候能够用到巧心,就连初一十五乾隆留宿中宫的日子,她也不曾让巧心给她梳妆打扮。皇后是个性情中人,她的性子注定了她不会为了讨好乾隆而特意改变自己,用她的话说,乾隆不喜欢她,她再怎么打扮,也无济于事。
故而,乾隆越是不喜欢她,她越是懒得精心打扮。
可最近,乾隆对翊坤宫、对皇后的态度有了显而易见的转变。在翊坤宫中,乾隆更像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了,而不像以往那样,过来纯粹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乾隆的转变,自然也影响了皇后。最近,皇后显然也比往日更注重打扮了。
梳头是一件极为细致的活,需要不少耐心。巧心捧着皇后长长的墨发,小心翼翼地梳着,生怕扯痛了皇后。
待给皇后疏完一个望仙髻,又为她插戴好各种珠钗首饰,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巧心看着铜镜中美貌的女子,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娘娘,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可得记得笑啊,可不能再这样板着脸了,否则,会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的。”
优雅含蓄的笑容,搭配上皇后现在的妆容,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后对着铜镜左看右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很快,她又觉得自己的笑容过于张扬了,马上收敛了笑意。她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本宫自然知道,用不着你特意多嘴。”
巧心见皇后的耳朵红了,知道皇后这是不好意思了,她抿唇一笑,不再做声。
忽然,皇后看着巧心拿起的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微微蹙起了眉:“这支步摇,似乎有些眼熟啊。”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支步摇了。
巧心嫣然一笑:“这是太后娘娘当年特意赏赐给娘娘的,娘娘莫不是忘了?”
“既如此,便给本宫戴上吧。”
太后素来喜欢皇后,先皇后还在时,碍于先皇后的面子,还得收敛一二,待先皇后仙逝,太后便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偏爱,隔三差五便有赏赐下来。皇后也想不起这支簪子是什么时候得的了,但既然是太后赏赐下来的,总不会有什么差错。
今日,诸位宫妃给皇后请安时,都能够看出,皇后比往日更加漂亮了。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之后,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诸位妃嫔们想起近日乾隆对皇后的看重,不由心中感叹,果然还是皇上的宠爱最能滋润人。皇后一得宠,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别的妃嫔倒还罢了,唯有令妃,见了皇后这副模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嘉贵妃见令妃神色有异,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令妃指着皇后头上的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道:“这不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吗?自打先皇后仙逝,那支步摇就归了和敬公主,如今怎么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头上?”
嘉贵妃闻言,盯着那支步摇仔细端详了一阵,道:“果然与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那支步摇极为相似,若不是知道那支步摇不可能在皇后娘娘手上,指不定臣妾也要以为皇后娘娘佩戴的,就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了。”
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刻意佩戴与先皇后极为相似的步摇,可是对先皇后的不敬啊……”
先皇后在时,她所梳的妆容,所佩戴的首饰,都会成为宫中妃嫔乃至京中命妇们争相效仿的参照物,然而,自先皇后故去,为了表达对先皇后的敬意,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乾隆睹物思情,已经很少有人画先皇后所喜欢的妆容,佩戴先皇后喜欢的首饰了。
如今皇后来这么一出,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故意的。
此时,和敬也在场,她抬眼看去,只见这支步摇与她额娘留下的那支,果然是极像的。
金凤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熠熠光芒,振翅欲飞。
和敬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皇额娘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与和敬四目相对,却只从和敬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的冷意。和敬虽已决定与皇后结成同盟,但由于两人相处时间尚短,她们还没有培养出足够的默契和信任来。皇后知道,孝贤皇后就是和敬的逆鳞,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她与和敬的同盟只怕立时便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
就连乾隆,在得知此事后,只怕也会怪罪她。毕竟,先皇后在乾隆心中,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存在。
是令妃,还是嘉贵妃?
皇后的目光从二妃身上扫过,却没能从她们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内鬼,倒是颇为好猜——除了巧心之外,也没有旁的人了,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还是巧心给皇后戴上的。
巧心入翊坤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平日里不爱与人说话,只闷着头做自己的事,皇后虽说不至于视她如黄嬷嬷这样的心腹,但对于她,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没想到,最后竟是巧心背叛了她。
但皇后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弄明白究竟是谁在害她,而是想办法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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