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婚期
“端妃娘娘驾到。”
季禅渊同楚贤瞬间回神,“末将告退。”季禅渊强做正定道。
“这般出去定会让端妃察觉。”楚贤亦出奇镇静。
万急之下,季禅渊被楚贤推到寝殿内房。
季禅渊于内室不敢做声,悬着心去听殿内的动静。
“母后…”不待楚贤问安,端妃分毫力道未有保留,抬手便是一巴掌。
“孽障!”端妃气极呵道。
楚贤面颊烧红,正色跪下,“儿臣负母后所望,母后只管责罚,还请莫要火气伤身才是。”
端妃狠戾之色稍有缓和,叫退左右之人,而后将跪地的楚贤扶起,“贤儿,你究竟犯了什么混?你是皇室之子,沿袭血脉是你如何也不可推拒之责任!”
内室的季禅渊慌恐到极点,他怕楚贤表现出异样,怕端妃察觉,楚贤方才得知自己唤了二十年的母后,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现下该如何重新面对?
季禅渊恨自己一时冲动,尚未考虑结果便让楚贤被动承担这突如其来的巨变。
他从前以为自己对楚贤的感情,是舍我,理智,谨慎,周全的。
此刻他才知晓,自己非但低估了楚贤,更高看了自己。
季禅渊从头至尾,都是活在理想中的一意孤行之士。
七魄说的对,他就不应该回来,他为什么要回来?
季禅渊若是不回来,楚贤或许何变故都不会经历。
楚贤大抵会规矩的成婚,顺利拥有子嗣,最后毫无悬念的继位。
此刻的季禅渊不得不扪心自问,当初他回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当真是全然为了楚贤?
为了帮楚贤铲除障碍,为了楚贤不再受制于端妃?
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有资格站在楚贤身边,为了同楚贤长久的互相伴佑?
结果呢,楚贤的生活被自己彻底搅乱了。
他在将楚贤拽下深渊。
只听楚贤淡道,“儿臣…不明白,儿臣愿为湍溯社稷鞠躬尽瘁,儿臣从未行何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被视为孽?”
“你对季禅渊那等龌龊之情,便是伤天害理!”端妃恨声道。
季禅渊心口徒然一颤。
楚贤抬头直视端妃,“母后以为,此是儿臣所愿吗?”
季禅渊不敢想象楚贤要到何等迷惘的地步,才会说出如此无奈之词。
“贤儿,是母后所言过激了。”端妃说着弯身将楚贤扶起,眼内挤出两滴泪水,做心疼姿态,拍抚着楚贤肩背,“贤儿,母后只恨你太糊涂,那季禅渊对根本你无半点情谊,你如此一厢情愿,母后看着心中莫提多着急了!”
楚贤点头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望母后原谅儿臣这次犯傻,日后,不会了。”
端妃道,“贤儿无需求我原谅,你最应觉得有所亏欠的,是你自己,为了这么一个淡薄之人,将千万人憧憬的太子之位拱手相让,是将你自己的人生当作儿戏,此乃大谬!”
端妃继续安慰了楚贤几句,劝其乖分几日,待皇上火气消了,便会复立太子也未可知。
“季禅渊眼中只有名利地位,现下他势力正盛,若是任其猖獗不加压制,必定后患无穷,如此本宫才说服你父皇将繁枝许给他,贤儿你要让他成为你横扫政场的垫脚石。”
楚贤道是。
“他利用贤儿你得到了多少好处。”端妃凑近楚贤耳畔,“你得让他还。”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端妃便不打算再做多留,临走前忽然问道,“本宫记得贤儿从前不是有一近身侍卫的吗?”
端妃所指便是七魄了。
楚贤道,“外巡之时出意外,死了。”
“果是天命难测。”端妃摇头感叹片刻,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这样,本宫手边正巧有一同你年纪相仿的机灵小卒。”说着便唤到,“决葛。”
季禅渊瞬时失了志。
进来的侍卫,不是别人,正是楚贤同季禅渊于辉丰之时合计铲杀之人。
季禅渊如此才觉察到,自己和楚贤,均被端妃算计了。
端妃所派眼线,根本非楚贤之舅蔡明全,他不过是端妃用以障眼之人。
这决葛才是端妃真正部署之人。
季禅渊更是被蒙骗了个彻底,决葛也非陈禄桓亲信,而是端妃一直派伏于军中,监察季禅渊和陈禄桓的细作。
而季禅渊,没有为楚贤处理掉决葛。
现下如何也辩白不清了。
楚贤道谢收下了决葛,而后送别端妃。
季禅渊于内室,双腿发软,耳边嗡鸣,勉强靠墙站立。
决葛于楚贤面前跪下道,“殿下万安。”
“免礼。”楚贤淡道。
决葛起身,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楚贤两眼,“如何?”楚贤笑了笑,“旧人重逢,做何感想?”
决葛连连摇头退身道,“不敢同殿下旧人相称。”
楚贤行至决葛身侧,无言凝视片刻。
决葛不自在道很,勉强硬撑道,“殿下若无事,卑职便先退下了。”
“做何这般迫切?”楚贤笑着拍了拍决葛手臂,“本王想同你叙叙旧,如何?”
决葛垂首道,“殿下亲邀,卑职自不可推脱?”
楚贤转而至茶桌边,示意决葛于对面坐下。
决葛本想推拒,见楚贤眼神强势,便不敢多言,按吩咐坐下了。
“母后派你来,为了试探本王?”
决葛脸色骤变,下意识辩解,而后吞吐着不知如何言语。
楚贤笑出了声,“何必这般紧张,本王说中了便是说中了,难不成还要降罪于你?”
决葛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卑职不过奉命行事,卑职发誓,如今跟随殿下,一定恪守本分倾尽忠志,决无二心!”
内室道季禅渊只能看见楚贤道背影,但他知道,楚贤现下的表情一定不是温雅,而是杀戮。
果然,楚贤腕处银光骤闪。
须臾之间,本还在磕头的决葛埋下头,未再能抬起。
血涌蔓延。
楚贤静立于血污之侧,笑意不减,“出来。”
季禅渊知楚贤是在唤自己,僵硬的挪着步子出来,定步楚贤背后。
“动手。”楚贤道。
季禅渊不明楚贤之意,“殿下,此人已死。”季禅渊道,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在害怕。
楚贤似是被季禅渊逗笑了一般,笑了片刻,而后面目回复晦暗,“我是指,杀了我。”
季禅渊连退两步,跌倒在地,“殿下…”
“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此一次。”楚贤此话让季禅渊入坠冰窖,惊悚激射。
“末将…”季禅渊叩首道,“不敢。”
楚贤安然转身,逼近季禅渊,“这便放弃了?”
季禅渊,“……”
“本王是给过你选择的。”楚贤的声音没了喜怒,“你走吧。”
季禅渊现下已全然没有支撑起身的气力,他多希望楚贤能上来将自己的脖颈掐断,抑或是如同对待决葛一般,痛快的送自己下地狱!
“本王不会杀你。”楚贤淡道,“季将军还请一定好好活着。”
楚贤要季禅渊每日都活在坐卧不安之中,因为慢性折磨,才是最痛彻心骨的。
楚贤未再回头,直行出了寝殿。
季禅渊不记得自己于殿内跪了多久。
至天色蒙亮,季禅渊才寻回些许意识,支身拖步回府。
后来,宫内因太子被废轰动了好几日。
有官员挺身为楚贤求情,直接被赏了四十大板。
如此,大家都只敢暗中交讨。
谁人都知楚贤任太子,乃是众望所归,楚裴璋余下二子,无一能同楚贤相较并论,如今楚贤被废,湍溯明日该走向何处,无人知晓,仁士皆难掩对楚贤的悲惜。
反倒楚贤,依旧同往日一般自得,半点没有沮丧冤懑。
楚裴璋病倒,楚贤更不怕白眼,任劳任怨的照拂于龙榻之边。
二日后,楚裴璋情况明显见好,对楚贤亦未再是那夜的恨怨之态。
多事不提,楚贤扶政之效力极高,楚裴璋安歇这二日,诸多政事奏折都是楚贤的帮衬照看之下料理决处的紧紧有条。
楚裴璋分得清公私,此刻余事他亦无力计较,姑且都搁放一边,同楚贤交流只限于日常政务,再无其他。
至于季禅渊,算是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即便平日里不可避免会同楚贤碰上面,照旧行君臣之礼,不在话下。
仿佛,那晚之事,未曾发生过一般。
楚贤非但亲切唤他驸马,更有帮着一起准备季禅渊同楚繁枝腊月二十的婚宴事宜。
一切似乎都在归于平静,甚至某种意义上的美满。
但季禅渊强烈感知,此是暴风潮之前兆。
转眼,腊月二十,季禅渊同楚繁枝的婚期到了。
将军府灯□□艳,放眼可及之处,红飞翠舞,冠缀明玉耀宝。
服侍之人自三更起便络绎不绝的进出不绝,有替季禅渊规整容格的,有修剪鬓发的,有焚衣备鞋的,有查点恭纳之礼的,有备菜熬汤的。
均忙的不可开交,却个个笑的欢脱,丝毫不觉累。
季禅渊木坐于镜台之前,寝屋之内挂红铺金,无不让他觉得陌生。
下人们替季禅渊修整好黑发,被季禅渊打发了下去。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
季禅渊望向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衣,容态被打理的庄重正式。
还未来得及细瞧,寝屋内的烛火却骤然熄灭。
独留镜台边上一只微烛供亮,季禅渊卒然四顾。
左右环视一番,无人。
待回过头,才于镜中看见伏于自己肩边的楚贤。
季禅渊慌乱的要避,怎料未来得及动作,便被楚贤牢牢按回了镜台。
镜台受力抵撞至窗墙,此刻窗外仍一片是欢悦的小厮们相互取乐之声,未有人察觉。
季禅渊一手被楚贤困束于身后,一手强撑镜台。
他的嘴被楚贤实实捂住,发不出声响。
“明日是你的婚期。”楚贤近季禅渊耳边道,“今日便是我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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