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医院
翌日，顾青山被手机专属铃声吵醒，他接听，简单的“嗯”了几句后又再次闭眼。
两秒后，他悄无声息地睁眼，扭头看向窝在自己臂弯里好梦的云齐，视线下移再看向他紧握着自己衣襟的手，先是试探性地抽出胳膊，未果，只能轻声叫人。
“云齐……”
云齐皱眉睁开一只眼，脑袋抬起一点点，“嗯？”
“我妈买了东西，在楼下，”顾青山说，“我去拿一下。”
“妈妈？”云齐稍微清醒一点，他不太知道人类该怎么称呼长辈，于是跟着顾青山的叫法喊，“妈妈来了？”
“嗯，我下去一趟。”顾青山说。
“那我……”
“你继续睡，我顺便给你买点早饭，”顾青山捏着他的后颈，“想吃什么？”
云齐想了想，“想喝豆浆。”
“好。”顾青山轻笑。
公寓楼下花廊，白薇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的手里拎着牛皮纸袋，脚边还有一个白蓝相间的大纸箱。
“妈，”顾青山小跑过去，额前的刘海被吹开，露出精致的眉眼，“什么东西那么要紧，让您亲自跑一趟。”
白薇伸手捋顺他的头发，笑着说：“跑那么急干嘛？”
“这不是不想让你多等吗。”顾青山抿唇，不太自在地后仰一下躲开白薇的手，自己随便揉了两下刘海。
“儿子长大了，妈妈不能碰了。”白薇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故作难受。
“没有，”顾青山接过袋子，“这是什么？”
“给你们买的早饭，”白薇说着，又用脚碰了碰身侧的箱子，“还有给云齐买的营养品。”
“那么上心？”顾青山挑眉。
“那当然了，”白薇想了想，继续说，“云齐的报告单没什么问题，应该就是天生体弱，所以我给他买了这些，好好补一补。”
“谢谢妈。”顾青山轻轻搂了白薇一下。
“啊，还有一件事，你这个假期去医院待着吧。”白薇说。
顾青山挑眉反问：“去医院？”
“是啊，”白薇说，“遇医和我们医院一直都有合作，你趁着这个假期去医院看一看学一学，多认识些老师，对你没有坏处。”
顾青山咂咂嘴，“想玩……”
“还想着玩？你还记得你上学期考多少分吗？”白薇瞬间拔高了语调，“61分！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儿子的解剖学居然只考了61分，你有什么脸玩，嗯？”
“那我不是也及格了吗？”顾青山小声反驳。
“及格了？”白薇冷笑反问，“顾青山，你们期末考试的那些弯弯绕绕你比我清楚，61分是你考的吗？”
顾青山低头，“幸苦导员了。”
“明天我要在普外二区看见你！”白薇说。
顾青山缩缩脖子，“哦。”
随后叹了一口气，“成绩差没人权，导员不亲爸妈不爱，我就是地里的小白菜。”
白薇气笑了，“赶紧上去吃饭。”
顾青山抱着一大箱东西上了楼，洗完手以后又回了卧室，隔着被子抱住云齐，“起床了没？”
“嗯，”云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勾住顾青山的脖子勉强扬起一个笑，“你回来了。”
“是不是还想睡？”顾青山问，“想睡就再睡会儿？”
“不了，我跟你一起吃早饭。”云齐说。
“嗯，”顾青山用拇指揉着他的下眼睑，温声说，“我明天要去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云齐立马问。
“不是去看病，”顾青山说，“是去学习。”
云齐点头，“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可以吧，”顾青山不太确定，“我去住院部，你在办公室等我。”
云齐点头，“我陪着你。”
顾青山一笑，“起床，吃早饭。”
上午九点，顾青山一边看阅兵一边收拾白薇送来的一堆东西，云齐抱着车车盘腿坐在一边看。
“青山哥哥，益生菌粉是干什么的？”云齐拿起一个蓝色的盒子问。
“保护肠胃，增加免疫力的，”顾青山说，“这些都是我妈托人给你买的，今天刚到。”
满满一大箱营养品，除了益生菌粉之外还有五颜六色的维生素软糖、膳食纤维软胶囊，甚至还有三大瓶钙尔奇。
顾青山拿起一瓶维生素，从里面挑了一颗塞嘴里，末了轻笑，“我妈还真是时刻记得你是个小朋友。”
他给云齐喂了一颗，“草莓味的。”
云齐默默嚼了两口，眼睛立马就亮了，“这是什么糖？好好吃。”
他跟着顾青山的这段时间几乎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糖都吃了个遍，顾青山有时都要摇头制止，怕他蛀牙。
“好吃吗？”顾青山立马把所有维生素递给云齐，“去放床头柜上，睡前吃。”
两人为了收拾屋子忙活了一天，傍晚累瘫在沙发上时却想不起来到底忙了些什么。
“妈妈买那么多药给我干嘛？”云齐枕在顾青山的大腿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顾青山抓着他的手摩挲他的大拇指，“你住院那天我妈去看了你一眼，之后就记得了。”
云齐抿唇，“妈妈已经见过我了啊？”
“嗯。”
“妈妈真好。”云齐笑着说。
顾青山顶顶腮肉，突然不打算教云齐怎么正确叫人了。
翌日，顾青山从柜子里拿出工作服，叹了口气后装在包里。
“为什么不穿上？”云齐问。
他之前陪顾青山一起去上过解剖课，那是他第一次见顾青山戴眼镜穿白衣。
顾青山包袱极重，但凡裸视还能分得清男女就不会戴眼镜，平时最多也就上解剖的时候戴一戴。
云齐到底不是遇医大的学生，解剖教室不能随便进，所以只能在外面等顾青山下课。
就是这么个巧合，云齐得以见到戴着金丝边眼睛，穿着医生工作服，一手拿着教材一手揣在兜里，眼眸低垂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顾青山。
又冷又酷。
云齐小心地抚上胸口。
这颗心，跳猛了。
虽然顾青山见到他之后就立刻跑过去然后皱着眉头抱怨为什么要把解剖教室的空调开得那么凉，他穿着工作服都起鸡皮疙瘩……
还把手塞进云齐手里问他，“是不是很冷？”
但那惊鸿一瞥还是死死印在了云齐脑海里。
回想到这，云齐动动喉结，心说这辈子值了。
“我不敢，”顾青山说，“万一我穿这个上街，刚好有人突发恶疾，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说着，顾青山撇撇嘴，“我成绩那么差，可别祸害人家了。”
云齐安慰，“你们不是要学五年吗？你才第二年而已，青山哥哥，你会越来越好的。”
“那倒是，”顾青山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好好学习就是了。”
遇城市人民医院普外二病区已经人满为患，好在顾青山只是去住院部陪医生查个房，所以想象中被病人围绕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云齐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看顾青山带过来的书，安静乖巧，期间除了有小护士给他倒了杯水之外倒也没有人打扰他。
那边，顾青山两手背后陪着外科李主任穿梭在各个病房，金色的眼睛架在蓝色口罩上，范一下子就起来了。
“小顾你看，这个病人是昨天刚做过胆囊切除术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小顾晦深莫测地点头。
“这个人是胆囊结石，小手术。”李主任又说。
于是顾青山就问了一个让他后悔到吃不下饭的问题，“胆囊结石还要做手术？这个结石不能自己排出来吗？”
李主任略微有些沉默，然后问：“你老师没教过你吗？”
“这个……结石下行的时候很容易嵌顿在胆总管，引起急性胆管炎或是急性胰腺炎，比胆结石严重多了。”
说完他还咬牙吸了口冷气，摇头不解地说：“按理说医学生都该知道的啊。”
四周的病人看看李主任又看看顾青山，然后开始低声交流。
顾青山惭愧低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回身前。
所以寓教于学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顾青山忙忙碌碌一上午，好歹弄懂了胆结石是怎么回事。
我妈让我来医院就是为了让我认清我是废物这个事实！顾青山端着拆线盘跟在李主任后面，心里这样想着。
“主任，”那个给云齐倒了杯水的小护士探头，“32床的引流袋里面都是血，您快去看看。”
“好，我来了，”李主任应了一声，然后跟顾青山说，“你先去病房等我，我去处理一下。”
顾青山满心都是失去了安全感的惊恐，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乖巧点头，“好。”
病房，顾青山把拆线盘放在病人的床头，然后拘谨地站在一边。
隔壁床是一个直肠癌的病人，有实习小护士在给他换引流袋。袋子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顾青山带着口罩都能闻到，更别说是近在咫尺的小姑娘了。
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正在手术恢复期的病人十足敏感，尤其是这类暂时无法自理的，那个病人当即问道：“你干嘛？嫌弃我？”
小护士一慌，连忙摇头，“我没有……”
但那病人显然是个脾气火爆的，可能也有一丝恼羞成怒在心里，“你没有，那你皱什么眉？你不就是嫌弃我瞧不起我吗？”
小护士吓得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
但那人一点不讲道理，扬手推翻了护士，嘴里骂道：“你们医院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吗？病人不舒服你们很开心是不是？”
小护士惨叫一声，手里还拿着引流袋，就这样直直地撞在了旁边的病床上。
旁边的病人皱眉，“哎呦，干嘛呀，人家小姑娘也没做什么啊，怎么还推人家？太没素质了。”
顾青山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扶起小护士，“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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