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023
葬礼就在那片油菜花田旁边的空地里举办。走得近了，莫维叶就闻到了裹在油菜花浓郁的香气下的那股子浅淡的血腥气。
底下那个房间里的尸体已经尽数被运了出来，此刻正整整齐齐地躺在空地中央的高台上，裹尸布画满了繁体文字，密密麻麻的小方块看得莫维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粗粗一数，尸体的数量似乎比那天她和谢笠洲看到的要少一些。
莫维叶身边的那位老者目露歆羡，浑浊的眼睛里竟迸出一丝光亮来。
她们站在高台下，齐齐仰头去看那些为殷家失去了生命的、正值盛年的养子女们。稍顷，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上前，对那些尸体鞠了一躬，拿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接着翻覆掌心向下对准土地，一串血滴顺势滴入了土里。
血滴入土后忽听腾地一声，火苗顿起，空地上的尸体瞬间被浓烟和火焰包围，火起的那一瞬间，裹尸布上黑红的文字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似的，自尸体的四肢齐齐涌向尸体的中端和头部，最终涌进了七窍和心脏的位置，消失不见了。
那表面上是用于抚慰亡灵的文字，其实暗藏镇尸的术式，是烧尸之前必须进行的流程。莫维叶在心底冷笑一声：殷家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尸体之所以会少，是因为如陆星雅一般有脱胎成怨鬼的天赋的死灵，基本已经被殷家抓获，他们的尸体已被封存准备二次淬炼；而剩下的没有那般素质的尸体就直接烧掉，为避免这类低素质死灵下墓后化成无害的野鬼引来外人注意，烧尸前还要先镇尸，彻底绝了此事外泄的可能。
好在陆星雅的怨鬼已经消散，死后也不必继续毫无尊严地被殷家利用了。
“葬礼”结束后莫维叶疲惫地回到了房间，对着在房内等她许久的谢笠洲说道：“晚饭不吃了，我们直接走吧。”
说完她坐到沙发上呆了半晌，眼神死寂一言不发。
谢笠洲不敢打扰她，自己把两人这三天的东西都收拾了，收拾到她的化妆包的时候看到了那支她给那个女服务员小金涂过的口红，稍愣了愣。
“那支你先帮我拿出来。”莫维叶看到了他的动作，忽然出声，“你记得我那时候在她唇上涂了遍口红的事吧？我那时候让白螺把小金带到林阜房间后照着我的样子对小金做一遍一样的事、问一遍一样的问题，口红卡错的角度也必须刚好。”
“这是为什么……”谢笠洲先是有些疑惑，紧接着马上反应过来，“是不是……小金事后还会受殷家其他人的审讯，这样一来无论那些人怎么变着法问你和林阜的名字，她都只会回答是、有、对？”
“对，而且用我的口红更能坐实林阜诬陷我的罪名。”莫维叶点了点头，“林阜死后我还把万-能-钥-匙-冲进了他房间的厕所里，不过殷家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吧。”
谢笠洲了然地吁了口气：“你让白螺干的就是这些事啊。”
“她干得挺不错的。”莫维叶说到这里语调有些上扬，听来似乎很是欣赏白螺，“欢欢也很听话。这些孩子……死的时候在一个不太知道世事的年纪，炼成童尸后如此懂事的可不太多。”
说到欢欢谢笠洲也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看来那些人是信了，到现在都没来为难你。”
“那不一定。”莫维叶摇了摇头，“殷家年轻一辈或许会信，但长辈不一定……他们只看这个人、这件物事到底有没有用。很多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报告而已。”
她话没说全，但谢笠洲懂了：在长辈眼里，莫维叶不仅给出了一个能解释得过去的交代，她本人还比林阜有用，所以林阜死了也就死了，此事可以到此为止。
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莫维叶比林阜有用在哪里？能让长辈在林阜横死、莫维叶仍是嫌疑人的情况下放她一马？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没底。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莫维叶颇为无赖地笑了一声，轻轻巧巧地说了句，“这事还没完呢。他们总有一天能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哎对了，这里有几条裙子我挺喜欢的，你都带上拿走吧。”
莫维叶带着谢笠洲回到停车场的时候，殷宁语和殷宁越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停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把车开到了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
谢笠洲顶着一脑门汗出现在车边的时候，不仅拎着来之前莫维叶给他买的那几套西装包装袋，肩上还背了个硕大的布袋，活像个进程打工的青年乡下佬。
殷宁语隔着车窗瞪大眼睛看了他几秒：“叶子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莫维叶没有回答，打开车门进了后座。
谢笠洲正准备把两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殷宁越忽然打开车门叫住了他，拉开后座的门调整了一下后座的座位，拿过谢笠洲手里的东西提进了后座里：“后备箱有东西，你和叶子挤一挤吧。”
谢笠洲一愣，未免引起那兄妹俩的怀疑，只好也钻进了后座，和莫维叶挤在了一处。
莫维叶倒是没什么反应，往里让了让，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但她另一边的座位被那个袋子占满了——刚才莫维叶嘴上说是只想往衣柜里拿个几条裙子，但挑到最后几乎拿了一衣柜，谢笠洲被她挑来选去最后全要的态度搞出一肚子气，最后干脆把床单拉下来才把那些衣服全部兜上。
于是莫维叶只能往谢笠洲的方向靠了靠，身上若有似无的馨香就那么钻进了谢笠洲的鼻腔。
谢笠洲颇有些不自在，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心中默念“莫维叶是我见过最难搞最怨种最莫名其妙的上司”这句话连续三遍，终于压下了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旖思。
殷宁越发动了车子，四人终于离开了殷宅。
车开出去好久之后，后备箱忽然响起一声闷响，紧接着一道女声艰难响起：“车子开啦？叶子和笠洲……也在吧？”
莫维叶回头：“后头果然是你啊白螺。”
刚才殷宁越把车开到角落里，应该是为了避开停车场的监控，好让白螺藏身吧。
“是啊叶子。”白螺艰难地转了转身子，“你、你跟那个殷先生和殷小姐说一下，让他们给我松个绑呗。就算不给我松绑也给欢欢松个绑吧，这么小一个孩子，怪可怜的。”
莫维叶一愣：“宁越，你把她们给绑了？”不等殷宁越回答又急急说了下去，“她们帮过我，一会找个加油站什么的把她们放了吧？”
殷宁越瞟了副驾驶座上的殷宁语一眼，似乎是在看她的脸色：“行，等再往前开一会，我找个监控少的路段。”
殷宁语接了茬，语气有些不好：“是我让他绑的。”
莫维叶一愣。
殷宁语的语气不太好：“叶子，林阜的事是你干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笠洲看了看殷宁语又看了看莫维叶：“咳……要不，等殷先生一会停了车，我和白螺自己回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殷宁语和莫维叶要谈的事似乎比较私密，他和白螺可以回避。
殷宁语冷笑：“你们拿我当傻子糊弄呢？叶子这次就是冲着林阜去的，会带不相干的人吗？你们是她带来的帮手吧？这时候再回避不觉得太晚了吗？”
虽然事实并不全是殷宁语说的这样，但从结果来看似乎也差不多，谢笠洲讪讪地闭嘴了。
后备箱的白螺沉默了，但她的沉默是兴奋的沉默——有八卦听了！
莫维叶看了他一眼，再开口时很是不悦：“都是我的主意，你冲他发什么火？”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殷宁语笑得更大声了：“你杀林阜必不可能手起刀落痛快地就杀了，我听说他被割了数刀，伤口还被淋了辣椒水——他死前没叫唤吗？他的惨叫周边的人可都没听见，叶子，你杀他的时候在房间周围设结界了吧？”
谢笠洲震惊地转头看了莫维叶一眼。
莫维叶没有回答。
殷宁语就自顾自接着说下去了：“你会画符、结阵、设结界，这都是我教你的吧？现在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就一点风都不透给我？”
“你都说危险了，我还跟你说什么？”莫维叶脑袋后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害你的。”
“你不会害我的。”殷宁语重复了一遍，“所以，你是要救我，是吗？”
莫维叶又沉默了。
殷宁语又转头去看殷宁越：“你也知道是吗？不然那个白小姐要上车的时候你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你们一起瞒着我是不是？”
她情绪激动起来，又转头去看她斜后方的谢笠洲，“你又是谁？我知道你，我和你打过电话……保镖是你的假身份是吗？你用什么手段安排的假身份？你和叶子才认识了多久？连你都……”
比我更知道叶子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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