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026
谢笠洲抬头四顾，发现他们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姻缘庙。
他把她放下，低头沉默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去看她的眼睛：“我之前说过……你是我们查到的唯一突破口。”
“对。”莫维叶骤然离开他的怀抱，稍有些不适应——她努力忽略了这种不适应，“具体是什么地方有突破？”
他犹豫了一下，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今年年初的时候……”
莫维叶眉毛一跳：“年初的时候？”
“……嗯。”他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们是分组跟踪的，当时负责跟踪你的就是我和白螺。”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又很快移开目光，“你当时住在荆平……”
“嗯，我当时在荆平散心。”莫维叶眯了眯眼睛，“然后呢？”
“你没事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人去找你。我们在你家附近蹲了你两个月，人和车都快长毛了，总算等到你出门，而且是出远门——你买了飞机票先去了茴城，又转机去了茴城附近的郢城。奇怪的是，你的踪迹到郢城附近就消失了，大约就断在……”
“郢城边上。”莫维叶打断了他，“所以你们就干脆在郢城边上找了个据点？”
“对。”谢笠洲皱起眉头，“当时另一组人跟踪你们家另一位养女的时候也说有同样的情况，所以我们就将新据点确定在郢城了。”
将新据点定在郢城？
莫维叶皱着眉将这句话盘了一遍，声线忽然激动地高了两分：“……这么说来，你们的那个阵也是能跟着据点移动的？！”
能跟着目标对象移动据点，同时将规模不小的降妖阵跟着转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谢笠洲没有否认：“确实是……你不会生气吧？”
“哦，没事。”莫维叶的心情忽然就明媚了许多，“这也是殷家故意为之……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们的本宅频繁搬迁，所以即使你们锁定了一个城市，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
甚至会因为永远慢殷家一步而被殷家牵着鼻子走，有些时候若跟得太紧反而还会被殷家的眼线探查到踪迹，引火烧身。
谢笠洲有些泄气：她说得一点不错，不然这么多年他们也不会一无所获了。
莫维叶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眼睛却亮得吓人：“没关系……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确定要跟我合作是吗？”
谢笠洲抬眸：“是。”
“那最好尽快吧。”莫维叶朝他笑了笑，“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神态也非常自然。
谢笠洲忽然反应过来，“殷家的下一步动作”就在她的计划之内、意料之中，所以她说起这事的时候不仅不会像之前那样犯“黛玉”病，反而颇有几分之前逗弄他时那股子得意昂扬的神气。
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走路时特意放慢了步子。谢笠洲在旁看着她略显虚浮的步子和仍然有些发白的脸色，很想上前再次把她抱起来，但这实在过于冒犯了，他丧气地垂着头，连提都不敢提。
莫维叶当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又往前走了几步，被一个漂亮的摊子吸引了注意力。
那摊子就支在姻缘庙边上，几个凳子摆在一起撑起了一块长木板，木板上铺了块黑色的绒布，上面摆满了颜色丰富各式各样的手串、珠链和平安锁。她以往逛珠宝店的时候从未见过这种不要钱似的一条叠一条的堆法，新奇地停下脚步看了许久。
“哎呦姑娘，喜欢哪条啊？”摊主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见了她立刻直起身凑了过来，“我们这绝对货真价实物美价廉，您看您是喜欢手串还是塔链？”
“你喜欢哪个啊？”谢笠洲站到她身边，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摊上的东西，“这摊子也是我家的，你挑吧，不要钱。”
中年男人没好气地瞪了谢笠洲一眼：“就你话多！”
莫维叶恍然想起，她和谢笠洲出门之前客栈里那位账房先生曾经撺掇谢笠洲带她去姻缘庙旁边的店里高价坑她一两条链子来着，原来这摊子就是那个“店”啊。
“那你给我挑一个吧。”莫维叶险些看花了眼，“都挺漂亮的。”
谢笠洲下意识就想说一句“那你全兜走吧”，开口前被摊主狠狠一瞪，心虚地把话咽了回去。他挠了挠头，伸手在那些珠子里头拨了拨，拈了串红色的凤羽晶出来，“你戴这个吧，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
莫维叶把那个珠串接过去，迎着路灯的灯光仔细瞧了瞧那澄净的玻璃珠里头蜿蜒曲折的纹路和鲜红似血的底色，满意地将它套到自己的手腕上——珠子里头的纹样呈碎裂状，但从外面摸上去却是光滑无暇的，她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我第一次收到这种漂亮小玩意诶。”她笑意盈盈地低头去看那条珠串，“真不要钱？”
谢笠洲顶着摊主愤怒的目光往侧边跨了一步，挡住了摊主望向她手腕上那条凤羽晶的视线，坚定地回答道：“真不要钱。”
——那条手串似乎彻底燃起了莫维叶的逛街欲，她顶着刚发过病的身子，不顾谢笠洲再三的劝告，坚持把这条街走完了，最后扶着谢笠洲的手臂喘了口气：“你背我回去吧，我走不动了。”
谢笠洲把挂在手臂上大大小小的袋子全部拢到右肩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早说什么来着……”说着走到她跟前背对着她半蹲下去，“上来吧。”
莫维叶趴上去之后抱住了他的脖子，谢笠洲的脊背温热宽阔，莫维叶放心地把重量全部倚到他身上，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谢笠洲背着她沉默地往客栈的方向走了一段，只听她的呼吸愈发均匀绵长，以为她睡着了，还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
她意识到速度放缓，从他耳边抬起头来：“对了……笠洲。”
谢笠洲心中一动，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却不再叫他谢先生了：“……怎么？”
“你们那个阵……方便让我看看吗？”她说话时有温润的热气轻扫在他耳侧，“我对……殷家的情况有些了解，或许可以给你们出点主意。”
谢笠洲闻言有些犹豫，倒不是不信她：“那你吃得消吗？要不再缓两天？”
莫维叶想了几秒：“我今晚先去看看吧，只看看不打紧。实在不行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也想了想：“那行，我和他们打声招呼……你能等到后半夜吗？后半夜我带你去看。”
莫维叶明白，后半夜人迹较少，阵心就会相对安静一些：“好。”
回去后谢笠洲顶着白螺和陈麦禾惊奇且暧昧的目光背着莫维叶回到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到沙发上后把她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特产首饰和衣服都收拾好，接着抬头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叶子，你是先睡会还是醒着熬一会？”
莫维叶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我熬着吧，给我找部鬼片来。”
谢笠洲无语了一会才开口：“……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然后他又顶着陈麦禾复杂的目光进厨房弄了碗馄饨，放葱的时候陈麦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怎么这么累啊？身上还全是汗，逛个街能逛成这样？你……是为了金钱出卖尊严去了？”
谢笠洲气得差点把那碗馄饨甩他头上。
他端着馄饨回到楼上的时候莫维叶已经睡着了。她累极了，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青黑。
对面的电视正放着一部文艺爱情片，男女主角正深情拥抱，互许着甜甜蜜蜜的海誓山盟。
看来她没找到鬼片。
谢笠洲把馄饨搁在她面前的沙发上，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但碗底和茶几接触的声响还是惊醒了浅眠的莫维叶：“……嗯？好香啊。”
谢笠洲把勺子递给她：“你遥控器呢？我给你找个恐怖片吧。”
莫维叶却没接茬，而是抬头看了看电视屏幕里那个双目含泪的女主角：“我写的。”
“什么？”谢笠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这部戏是你写的？”
“小说也是我写的。”她说，“我小说写的是男主角为了钱跟了个有钱老头，哄骗女主角说是他找到了新工作升薪了，想要继续和她在一起，同她恋爱和她结婚……不过结婚前女主角发现自己染了病，而且已经失去了黄金治疗时期，于是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一切。”
谢笠洲震惊地看了看屏幕里你侬我侬的男女主角，默默消化了一阵莫维叶话里的信息量：“……物欲使人堕落啊。”
“这个故事是一个女鬼告诉我的。”莫维叶轻笑，“她死前非常相信爱情，直到重病不治一命呜呼。她死后为了报仇去索了她男友的魂，被她男友的家人重金请来的除妖师残酷绞杀，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了。”
谢笠洲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看个文艺片能听到个真正的鬼故事：“……哦，其实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是吧……”
“她消失的那一刻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莫维叶拿起那碗馄饨，“那就是复仇不仅要狠绝，还要隐秘。”她甩给谢笠洲一张照片，“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找只替罪羊来。”
谢笠洲拿起照片一看，照片里是一个相貌俊逸的年轻男人，照片背后的空白处写了两个字。
殷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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