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静和
夏夜的长安,闷热的灼人,今夜天空云朵层层,一片密云飘挡在那轮圆月前,霎时间,原本映照皎洁的皇城里只余烛火微微。
宫宇最南一角,是皇家祭祀的宫殿,昨日新帝登基,为其占卦奠定的僧人正宿在此处。
听着门外时不时敲门的声音,静和到底是放下了木鱼,她不自觉想起方才做起荒唐的梦,忍不住叹了口气,近来,似乎总梦到那叫孟静和的女子。
她皱眉思索,那女子实在是太过荒唐了,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能出现在她的梦里。
果然,木鱼敲着声刚停,便听外头太监尖锐的声音“静和师父,陛下宣您即刻去福宁殿。”
微晃的烛火忽而发出“啪啦”一声,似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福宁殿?
静和眉头好看的微微皱起,若秋水眸里里头闪过丝丝犹豫,那不是皇帝歇寝的地方。
回想起这些时日新帝的异常,她转身对着外头道“陛下若要占卦,还请去请我师父伯渊,贫尼学艺未精,无能占卜,怕是不能替陛下解惑。”
太监李忠闻言眸光精滑一转,只道“陛下言明,今夜卦象唯有静和师父能卜,奴才已知会过伯渊大师,他已点头应允,让您随奴才跑一趟。”
少顷,“嘎吱”一声,殿门被推开。
月光此刻穿过云层,轻拂在那和尚身上,似沐浴星河般柔和,仙人落尘也不过如此。
李忠看了眼被月光照的蹭亮的光头,心有叹息,真是可惜了这幅好面相的玉一般的人儿,可惜早入佛门了,但想起今夜皇帝召见的意思,喉间又是一梗。
“有劳静和师父跟奴才走一趟。”
静和看了眼李忠,有些辨不清他面上了颜色,只觉得他眼里带着些深意,直看的她觉得浑身难受。
但,皇命难违,她理了下衣袖谦和道“走吧。”
皇帝的福宁殿在宫宇北处,是故步行而去尚需得一些时间。
“静和师父几岁出家跟着伯渊大师的?”李忠闲话似得问她。
她眉目带着柔和,说话声音也轻柔,只是里头带着些旁人难近的疏离感“自记世起便跟着师父打坐拜佛了。”
李忠有些惊讶,言语里不免有些惜意“竟这么小就入了佛门?”
他只知道伯渊大师有个亲传的女弟子,却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小就跟在他身后了,想起伯渊大师在整个城南国的影响与地位,不免有些担忧今晚,怕是陛下算错了。
静和眼眸干净笑着点了点头“是我有福,早叫佛祖挑中了才是。”
李忠闻言只是嘴角微僵,额间渐渐生汗,想到要跟佛祖抢人,他也算是个帮凶,不免又咽了咽口水。
自此后便再无话叙谈。
约莫两刻钟后,终是到了福宁殿门口。
李忠人停在殿门口,垂着脑袋帮她半推开了门殿“静和师父,陛下正在等你,进去吧。”
她手搭在殿门上,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忠问道“你不进去?”
他干巴巴的笑,瘪瘦的面颊上满是局促道:“殿下只召见了您,奴才侯在门口就是。”
闻言,她未再多言,只是转过身子缓缓退开了门。
她刚踏进,便听身后“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警惕的打量起四周,四处看去,也没瞧见新帝的身影,不仅如此,殿内此刻空旷无人,竟是连服侍的婢子也无。
“陛下,静和前来参见。”
她喊了一声,只是话落半晌也无人应,外殿此刻灯火微暗,只有两盏灯亮着,将人影拉的极长。
而内寝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她站在昏暗处,觉着内寝的灯略刻意了些,仿若在引人往前一般。
“陛下?”她又喊了一声。
忽而她敏锐听到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淅淅沥沥片刻便听到从内寝传来新帝的声音“进来内寝说话。”
她垂于袖下的手指微微发僵,心头警铃大作,默了两息才镇定下来,对着内寝道“陛下内寝,静和不敢擅入,请陛下挪步外殿占算,能更准些。”
里头男人闻言静了片刻,募得一笑,笑声在殿内传到到她耳畔,似细针扎身般让她身型一滞,只听他道“也罢,依你就是,只是等会可别哭了。”
哭?
这话了头意思不明,却在这幽暗的殿内传来沉浮的暧昧之意,她颇是不适的皱起了柳眉。
新帝很快从内寝出来,他方才果然是在沐浴,身上只松散批着见黄色寝衣,墨发披散着,他一把撩开遮挡的帘幕,一双似狼的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就焦在了静和身上。
她人沐在微暗的烛光之中,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印着烛火微微竟是有几分惑人,宽大的和尚肃静的袍衫穿在她那娇瘦的身上有些不大合适,显得那张淡白梨花面有几分禁忌之美。
新帝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睛似幽狼一般盯着她,渐渐向她逼近。
自他出现后,静和便能感觉到那股压的她快透不气来的危机感,她皱眉往后退了两部,朝他拜礼“陛下,请问去哪占算?”
新帝闻言似得了趣味一般挑了挑眉,而后玩味的往殿内一扫,指了指正燃着烛火的案牍前“就那吧。”
静和点头,缓步走到案桌前,她从袖间拿出占算的术材,将它们陈列在案牍前,头都未抬问他“殿下要算些什么?”
“算些什么呢?”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步步朝着她走近。
她皱眉抬头,看向他“是,殿下传静和来不是为了占算的?”
“不急,让朕仔细想想。”
静和闻言不再言语,只低头摆着器具。
忽而便是觉得有种侵犯感袭来,脖颈处是那人喷洒的灼热气息,那人竟是不晓得合适绕道了她身后,此刻正看看环着她
静和身子猛然一僵,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那人此刻唇瓣游走在她脖颈处,又到耳畔,又亲了亲她光洁的脑袋,募得噗嗤一笑“算一算,静和你怎这么香如何?”
刹那间,她浑身似冷血凝住的身躯瞬间清醒,猛地伸手推开了那人,伸手拦在他跟前,她冷着一张脸喊道“陛下,请自重!”
“自重?朕确是有些重量,静和可要试试?”
谁能想到,往日里不苟言笑的皇帝此刻在个女和尚面前满口黄腔,饶是静和都似被刺的脸变得通红。
一张娇颜满是羞耻被辱之色。
她猛地跪倒在地,恳切道“陛下,静和只一心向着菩萨,愿随师父青灯古佛一辈子,还望陛下成全。”
他缓缓走到她身侧,站在她跟前,似地狱幽鬼一般的声音传进她耳,击碎她唯一的希望“若朕不呢,你当了朕的女人,也可心向菩萨,菩萨慈悲,当知道你心真诚,倒也不在意你是不是个处子和尚。”
他猛地手挑起她的下巴,一双黑眸甚是残忍的看着她问道“你说,对否?”
对否?当然不对!
她脸偏侧开,男人的手落了空。
她唇瓣紧咬,此刻心乱如麻,猛地就是要往殿门处跑去。
男人紧跟其后,像是享受猎物捕捉的快感,由着她折腾,约莫一刻钟后,他失了耐心,见她还死死趴在门口,上前拽住她的衣袖遇要将她一把抱起。
只是他估错了力,拽开时力道用的略大,衣袖叫他撕开,她又挣扎太过,人猛地就磕向了门殿处!
她只觉得额角很疼,睁不开眼。昏迷时,竟然隐约听到自家师父一声呼唤“静和!”心募得一松,人便彻底晕厥过去。
——
静和半眯着眼睛,觉得耳畔边吵得很,想努力睁开,又觉得实在昏沉,几次三番下来只是白费力气。
耳边是喜笛箫鸣之声,直吵得她脑仁疼,这是谁家在办喜事?
“咯哒”一声
她像是被人抬着放下,唢呐声仍旧不停,她正想弄清楚怎么回事,门帘像是被谁掀开,后面便是一声疾呼“公主!公主出事了!”
公主?出嫁的是公主?但城南最后一位适嫁的公主,去岁便出嫁拓华,哪里还有什么公主能办喜事?
她忽而觉得被人扶抱着,呼吸间是冷咧的气味,来人是个男人,语气冰冷靠在她耳畔喊她“静和!快醒醒!你这又是闹些什么幺蛾子?”
不耐之意尽显无遗。
她昏迷中微蹙柳眉,幺蛾子?她倒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嫌弃。
方才咋咋唬唬的丫鬟惊呼一声“将军,公主她自是喝醉了!你可闻到这满身的酒气了?”
那抱着她的人闻言显然一怔,抱着她往怀里靠了靠,很快只听他道“真是晦气!”
哪里有新娘子进门是被抬着进门的?
而后一把将他抱起,朝着一旁的阑珊声吼了一声“都给我停了!你,去给你家公主寻医来。”
霎时间,那轰鸣到闹耳的声音竟是叫他一声令停了,她尚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被人抱着往什么地方去了,她越发昏沉,不知不觉便失了知觉。
—————
她好似醒着,又好似没醒。
此刻静和只觉得头昏脑胀,她方才又做了那个个荒唐不得了的梦,梦里头她成了个公主,嚣张跋扈张扬不已,不仅推旁人入河,更是为了自己的夫君,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只是她的手段她那夫君向来不耻,冷落不止便罢,更是一气之下常年驻守边疆并在那处娶妻生子,至此那公主被空留京中,相思成病久病不治,便惨死在院中。
那梦光怪陆离,直搅得她呼吸滞停,忽而她似被抽离出来,五感归位,尤其是额头处疼的厉害,又叫突然触碰刺激了一下,眉眼微微颤抖。
只是刚睁开,就叫满堂的赤灼了眼,入目便是微微晃晃的红烛,她还未来及回神,便叫耳畔一声惊呼唤了回来。
她脚下此刻竟踩着一位女子!
她猛然收回了脚,静和抿唇未应,戒备的看着四周,她记者昏迷前被新帝所迫,她何故会在此处?
只是面前几人,却是与她梦里的两个丫鬟一模一样,难不成梦未醒来?
静和闻言心中一震,若不是脑袋尚有丝丝疼痛传来,她当真会觉得是在梦中,她猛地起身下榻。
只是伤了脑袋,此刻头昏眼花让她一时间黑了眼,快站不住时,叫一旁的两个丫鬟扶住。
“公主!你要做甚?”
静和未应,鞋都未穿便朝着一旁的妆奁奔去。
铜镜里的少女,虽额角带血,却不饶惊艳,她淡扫娥眉眼含春,肤若凝脂白无瑕,眉眼处微微上扬,是旁人见不得魅气,脸还是那张脸,可静和莫名觉得又不是那般相似,镜子里的自己,更似妖精。
她看向满头的珠翠纷纷,伸手便要掀下冠子。
“铛啷”几声脆响,新娘冠子被扔在了地上,朱玉簪子亦被拆下仍了满地。
满头青丝霎时间倾泻而下,若碧落青泉一般,散落到她腰间,黑呜呜一片若绸缎,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
只是,静和却是被这一头青丝愣吓在原地。
她是个和尚,自出家起便从未续过发,哪里有过这样好的青丝。
静和大师看着镜子里这张脸,除却满头青丝,面容是圆圆眉眼,唇若桃花,唇角两只细小酒窝,平添几丝天生媚意。
这是大晏国的长公主殿下,孟静和!
静和大师当然不认识孟静和,但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因为在静和大师梦中经常出现孟静和的这张脸。
——对方是一位不存在于她所在世界的公主,并且一生所为总结出来就是:
美则美矣,祸国毒妇。
这位公主前半生极受皇兄宠爱作天作地,后半生嫁为将军之妻后不知收敛更变本加厉,一言不合非打即杀、心狠手辣。
以致间接给了敌国机会,导致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可以说此女这一生比妖姬都不如,稳稳坐实了毒妇之名!
她以为自己做的梦,类似旁人话本看多了,这位公主也是夜里生梦出来的虚幻人物,对方所在的世界,也是虚无世界。
却没想到南柯一梦,突然有一日,自己到了这虚幻的朝代,成了梦中的这位公主。
静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被师父收养也就是经由皇室认证的尼姑庵,她师父是举朝闻名的贤者,熟读经书之余,更是对朝堂政事多有协助。
而静和作为妙广大师的亲传弟子,向来是被当做女父庵的继承人培养的,她想起自己在为何会到此,不免觉得心机都疼……
她怎也没想到,新帝,竟能对她起这样的心思,她躲未躲掉。
再醒来,一切都变了。
自己生生变成了个作恶多端的公主。
“公主饶命!饶命才是。”一个趴着的婢女,后背是一排凌乱的鞭痕,似乎察觉到静和目光此刻移过来,那婢女半昏迷之下,口中还沙哑的哭喊道:“公主饶命啊公主……”
“你这……”静和头脑有一瞬间凝滞,马上明白了。
梦境中,孟静和新婚之夜,鞭毙婢女,也是孟静和这位恶毒公主头一次害人致死,以至于养成了她此后视人命为草芥的心性。
可她分明记得,她在成婚进门时便已经来这儿了成了静和,可中间打人这段她竟然毫无要记忆。
静和大师手指弹到妆台上的红色长鞭子,整个人都麻了,莫不是那个孟静和还与她共用一体?她心下满是疑惑,但她并无原主记忆,对原主的一生也不过是梦中所见,因此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这房间中又是否有伤药。
“施……你,别怕,你这鞭伤还有得救,”静和此刻一点都不想看到梦境重演,她捞起大袖也不顾那薄衫如何脆弱,将婢女背在身后,步伐尽力平稳的挪向床榻,额头上却已出现了汗液。
“鞭伤并不难治,只需热酒消毒,再辅以我师父的药方,三两日便可愈合。”恰好桌上有酒,静和掰开喜烛烫酒后,小心为婢女消了毒,随后语速极快的问道:“你可知药房在什么方向?”
阑珊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被公主鞭笞到地上,这都已是常事,可这一次,她好像做梦一样,梦到了公主变成了另一个人——
还是一样的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却慈悲且平和,如同涓涓细流的温泉水一样熨帖,甚至这次公主还将她背到了床上,问她药房在什么地方。
这梦实在荒唐,她嘴角微微扯笑,约莫是死了轮到地府……阑珊想。
她挂着一丝极其梦幻的表情,思维不受控制的随手指了个方向,便沉沉睡了过去,
—
今日公主出嫁时天上还落着小雨,暮色黑沉,将军府此刻灯火阑珊,廊下皆是红火闪闪的大红灯笼,在水雾下朦朦胧胧,映照得仿佛欢歌悦舞的坊间,格外喜气。
府内的纷乱,到底是有一两个没忍住悄默声谈论的,渐渐便传到了喜厅里。
酒席之上,宴请的宾客百十来桌,只是来往接洽应酬却无红衣新郎官的身影。
老管家刚为宾客添上酒听下人来报,眼里头满是无奈,朝着一众宾客弓腰告辞片刻,便朝着大厅内室而去,内室此刻也燃着红烛,却是比得外头静上许多,他一眼便看到了高坐在烛下的男人:“将军,方才听说,公主离了主屋,往后院去了。”
旁边那人执杯的手募得一顿,目中闪过一丝不耐:“别让她扰了老夫人安静,其他不必理会。”
灯火下,这被称“将军”之人,竟也不过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他神色清肃,让人一时辨不出年纪,但浓眉大眼,朝气十足的面颊,却从侧面映出了他少年老成,但历事不多的一面。
“是。”管家刚要退下,“是。”管家刚要退下,便听男人募的搁下了酒杯又到“你去外头看着,我去看看便罢了。”这将军正是今日大婚宴的另一位主角孔冶,也是孟静和名义上的夫君、大晏国长公主的驸马。
按理说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全天下男人的梦想,但孔冶原本出身军神世家,自小在营中历练,将来本就是前途无量,本就无心什么驸马虚名。
更何况……驸马也就罢了,那孟静和,他早先听说过对方行事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他婉拒过数次婚事,却仍被孟静和闹了个天翻地覆,对方死缠烂打,缠着皇帝赐了婚。
孔冶不甘不愿被逼成婚,哪怕是泥捏的人,也心头要生出火气,自然对孟静和没什么好感。
何况今日先是对方前脚昨夜大醉一场,误了今日吉时,也无法拜堂,本就给了孔冶在同僚面前十分没脸,这倒也没什么,孔冶本身不愿与她成婚,正合心意。
可这会儿突闻对方醒了,还不按规矩跑到后院,孔冶只又觉得眉心隐隐作痛:孟静和又想闹什么!
他起身出了内室,越过喜宴上时,虽有人嬉笑打趣喊他,他却是背手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
“少将军怎么走了?”
“孔将军!酒还未过半,你这就熏熏然,要去见娘子了?”
“禁言!禁言!莫开玩笑,那可是公主殿下!”
“诶,长孙兄,这大婚之日,说什么荤话都不为过的,皇室大婚也与民同乐嘛。”
“不是……我见这孔少将军,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说话那宾客迟疑道:“莫非是今日无法拜堂的那位醒来了?将军这脸色,怕是不太欣喜啊,看来这桩婚事还真是……”
“啧!小声些。”那人噤声提醒,俨然担心这话入了谁的耳朵里,成了话柄遭殃。
说来大家也都知道,前些日子,不过是国公府家的嫡姑娘,也起了要嫁将军的心思,竟然叫长公主设计推入了湖里,冬日里的湖水刺骨的很,险些就葬在了沁凉的湖水里,就是长公主成亲今日,那位嫡姑娘还卧在榻上病着。
饶是如此,国公府也是笑脸相迎的前来拜贺,而那嚣张跋扈的长公主呢,虽是被皇帝关了一周的禁足,却是在半月前了却心事叫皇帝赐婚给了孔少将军。
皇帝也太过无限度的宠溺长公主了!
目下这情状,哪里还有人敢再说三道四,就怕不小心进了公主的耳,叫她心生不悦,白白送了命。
前厅宴席热热闹闹,主院婚房此刻却是肃穆消静,前院忙乱,大多人早已被派了去,主院此刻为余零星几人伺候。
“人呢?”贴了囍字的大门被刀柄撞开,孔冶步入室内,眼见就是婚房一片凌乱,四处飘血,桌上花生、饺子等歪在一边,全都铺满了药材和研磨的粉末。
婢女们大气不敢出一声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床上——孔冶往日的床榻之上,是一名脸趴在枕上、脊背敷满了药后还隐隐看得出鞭伤的陌生婢女。
不用想,也知道敢在将军府中鞭笞婢女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刻,孔冶心头的怒气几乎无法抑制的直冲天灵盖,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肃杀之气布满全身:“孟静和!”
“你找我?”
眼前红色帘儿一掀,露出个乌发凌乱、妆容褪落的少女,歪着头向他陌生的望来。
她目中宁和,面若粉桃,唇未点自润,甚酒窝在两边浅浅两点若隐若现。
即使皱巴的衣上沾满药渣,她一脸疑问的望向孔冶时,天生不自知的妩媚,内里却是带着出尘的气质,竟比书房中存放着的那张,几代老朝臣竞相珍藏的、历朝代经典名作洛神画卷之上的美人更具风情。
在梦里,静和是见过孔冶的,毕竟是恶毒公主所嫁之人,未来的铁血将军,静和多少有印象,记得对方是个清肃严谨的年轻将军。
至于长相……
静和身在女帝当政的朝代,女官盛行,导致朝中被选入的俊秀儿郎不知凡几,见得多了,只觉得千篇一律都长得差不多,让她有些脸盲。
所以第一时间看到孔冶,静和也是脸盲了一阵子才认得出。
但总归是赏心悦目的,对面的少年将军英武不凡,比时常出入女帝宫闱的那几位世家公子俊秀程度相差无几,气质方面其实更合静和眼缘些。
不过……静和倒还记得自己现今的身份,一位行事嚣张用尽手段嫁给对方的公主。
梦境中也看到过孔冶对于公主本身是十分厌恶,所以她略微紧张,尽量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孔冶。
岂料见她这幅模样,对面孔冶一口气噎进了喉咙里,差点没认出来:孟静和……这是孟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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