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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学说 寄托


  “无畏?”

  盛长权眉头一皱,有些弄不明白庄老先生的意思。

  “学究,您说的这个‘无畏’,究竟是指什么啊?”

  盛长权摇了摇头,坦言道:“学生不明白!”

  “呵呵,你不明白?”

  庄老先生再度悠然地在桌子上倒了一杯酒水,似笑非笑:“长权啊,老夫且问你一句!”

  “你觉得当今的朝廷,如何?”

  “而今的官家,又是如何?”

  庄老先生没有明言,反而是开口问了另外两个似是而非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一出,盛长权顿时就是听得眼皮子一条!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而后小声地开口了。

  声音虽小,但气势却是坚定,似乎他说的都是他的真心话一般。

  “那自然都是极好的!”

  盛长权的口中,自然是沉稳地唱着赞歌:“朝堂之上,人才济济,诸位大人也都是才华兼备,有上古先贤之风,俯仰之间,两袖清风,实乃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

  “他们的品性、姿态,俱都是教人钦佩不已!”

  盛长权的眼中流露出了“真挚”的神采:“那更不用说的是,当今的天下海清河晏,百姓们也都是衣食无忧,俱都享有桑田阡陌之乐!”

  “此世是为太平盛世,当今官家亦可称得上是有为明君!”

  “而且……”

  “呵呵!”

  “好了!好了!”

  庄老先生淡笑着斜乜了一眼盛长权,打断了盛长权接下来的一连串好话。

  老先生先是叫停了盛长权的“拍马屁之术”,而后自斟自酌,半晌后,方才是悠然开口:“长权啊,你小子就别想着能在老夫面前打马虎眼了!”

  “老夫授你学问,已有四载之久,岂能看不出你的心里话?”

  盛长权三岁就来旁听庄老先生的课,甚至,就连他的启蒙,也都是在盛长柏与庄老先生二人之间共同完成的,说起来,盛长权而今的学问基本上都是由庄老先生一把手教会的。

  当然,除了前世的那些东西。

  此刻,庄老先生神情一肃,忽的转过头来,看着盛长权郑重道:“长权,你若当真觉得眼下是个太平的盛世的话,那你也就不会习练这弓马之术了!”

  庄老先生伸手一指,看着盛长权身上隆起的肌肉,意有所指。

  “学究,学生练武并不是因为……”

  盛长权张口就欲为自己解释,却不料!

  “唉,不用了!”

  庄老先生伸手微晃,硬是坚持己见地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盛长权的想法:“老夫知道你的处境,明白你要藏拙的道理!”

  庄老先生以为盛长权否认的原因是因为他庶子的身份,在盛家不便,故而开解道:“你不用担心,带你得了秀才的功名后,老夫带你游历四方,到那时候,你就可以解放自己的天性,畅所欲言了!”

  “不过,长权呐,不得不说的是,你确实是很有眼光!”

  “竟然能够一眼就看穿这朝堂的弊端,知晓眼下这内忧外患的局势!”

  “开导”完自家学生后,庄老先生的神情开始变得忧郁,似乎是心里有着万般的愁苦!

  “其实,就连老夫也是看了几十年的光景,方才是参透了其中几味!”

  庄老先生手指虚点,似乎是在指点江山,翻云覆雨:“当今天下之患,不仅在于宫中诸子夺嫡,更在于那北凉之忧!”

  “不仅是北方,就算是南方边境,亦是有些不稳!”

  庄老先生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只可惜,朝堂之上衮衮充公,俱都是为尊者讳,不愿意戳破这镜花水月,只顾着维持这烈火烹油的假象!”

  “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这破绽被人戳破,那天下岂不就是又要陷入战火?”

  “不因大义而献己身,又谈何能称得上是有先贤之风?”

  “这群小人,竟也忝居高位,实乃……”“……”

  眼看着庄老先生开始以自己习武之事为立足点而不断延伸,尤其是他后面说的那些话,盛长权顿时就是识趣地退缩了,他悄悄地后退一步,强行地咽下了自己嘴里的那些话。

  天可怜见,盛长权习武的原因还真不是想要从军卫国啥的。

  其实,他最开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练武保护自己。

  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娘炮,防止面对盛家后宅的那些腌臜手段而无反抗之力,而另一方面他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能有个强健的体魄,好不被这个时代简陋的医术而“残害”!

  虽然此世医道也是颇有几分奇妙之处,但整体上却还是不如后世的,毕竟,科技等级还没到那一个程度。

  而除此之外,盛长权习武的另一个目的,则就是因为他还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梦想。

  毕竟,前世之人谁没有一个白衫佩剑,跨马见江湖的梦呢?

  总之,无论盛长权的出发点是何意,但绝对是不可能如庄老先生所想的那般——为国为民,立志从戎。

  ……

  庄老先生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说了很久,直到他自己都是说的嘴巴觉得有些干了,方才是不甘不愿地摸了摸嘴巴,停了下来。

  “长权啊!”

  庄老先生回转过身,先是端起了桌边的那杯美酒,一饮而尽。

  当然,这杯酒于老先生而言,也不过是微微地润了润喉咙而已,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望向了旁边神色有些异样的盛长权。

  “其实,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老夫还有另一个佐证!”

  庄老先生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理由!

  “嗯?”

  盛长权兴心中一动!

  “呵呵!”

  “长权,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往日里的那些文章,虽然写的都是恭恭敬敬,无有一丝逾矩之言,但内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庄老先生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盛长权。

  “是吗?”

  盛长权听到庄老先生的这番话,顿时就是有些皱眉。

  “难道自己当真是有何不妥?”

  盛长权扪心自问,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朝廷确实是有一种孤高洁傲的藐视。

  不过,不是李白的那种怀才不遇后的“安能使我摧眉折腰事权贵”,而是他从本心上就有种俯视的感觉。

  而且,他看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人或事,用断水流大师兄的话来说,那就是他针对的不是某一个两个。

  ——他想说的,是在世与不在世的各位!

  “学究!”

  盛长权在自己的心里琢磨了许久,依旧还是有些不明白。

  “学究,学生实在是不记得这其中是哪里有所不妥,还请学究明言!”

  盛长权始终是不能记起自己文章里的不妥之处,此时他索性也就直言相问了。

  毕竟,若是他的文章真的是有什么不妥的话,那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盛长权准备记住这个教训,并将之改正,而后铭记于心,以免将来步入官场后,会因此而被人家抓住这个把柄,说自己藐视皇权。

  “不!不!不!”

  “你做的文章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

  见到盛长权请教这个,庄老先生竟是第一时间开始摇头了。

  “没有问题?”

  “那敢问学究缘何会说学生的文章,是‘另有滋味’?”

  盛长权的心中愈发地觉得有些古怪了!

  “难道,庄老先生是在开我的玩笑?”

  盛长权心中暗道:“还是说,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想诈我的?”

  “呵呵!”

  而就在盛长权费尽心思瞎琢磨的时候,庄老先生终于是开口阐明理由了。

  “长权,你别瞎想了!”

  “其实,若不是老夫看过你的这篇文章,且又熟知于你的话,也不会发现这里面的不对之处!”

  庄老先生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盛长权。

  “长权,你自己看看,这是你写的《灭乾论》,这其中的分量可是不轻,有些东西则更是不俗的啊!”

  盛长权接过了庄老先生递过来的东西,仔细一看!

  “咦?”

  “学究,这不是我上次写的那篇《灭乾论》吗?”

  “您怎么还留着呀?”

  盛长权看的分明,这张纸的的确确就是他自己写的原本,同时,这也是应着庄老先生的要求,特意写的一篇功课。

  “不过,学究,这里面究竟是?”

  盛长权此时心心念念的,却还是自己的破绽,哪里能顾得上别的东西。

  “呵呵!”

  庄老先生依旧是不慌不忙:“很简单,那是因为你的这篇文章!”

  “或者说,你过往的那些文章里,也从来就没有一种认为皇权最大的思想!”

  “嗯?”

  “学究,您这是何意?”

  盛长权看着庄老先生,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学生记得,这……”

  “不!”

  庄老先生摆了摆手,解释道:“长权,你要听明白,老夫说的是皇权,而不是官家!”

  “虽然你的文章中都是充满了对官家的‘敬重’,但你却从来就没说过一句皇权唯一!”

  “尤其是你的这篇《灭乾论》里,就更是如此了!”

  “老夫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提出百姓重于君上的言论!”

  庄老先生一脸的惊喜!

  然后,他也摇头晃脑地背出了盛长权的这篇《灭乾论》——“乾之灭,非兵不利,非战不善,亦非天时不对,然乾之弊,则在于民心!”

  “民心所向,天子之剑锋所指,君民如舟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好!”

  “此句当能浮一大白!”

  说到其中的这一句时,庄老先生的脸上更是无比的激动,整个人就像是得了癫痫一样,手脚哆嗦个不停,还是盛长权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要不然的话,这老先生怕是得栽一跟头了!

  “学究,您老人家小心一点儿!”

  盛长权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学究,之前您不是还批评学生,说学生的这番言论不妥,是一种邪门歪道吗?”

  “怎么眼下,您老人家却又是这般模样?”

  原来,当时庄老先生在给所有的学生讲解功课时,曾对众人分说盛长权的这篇《灭乾论》是一篇极差的文章!

  其中主题思想不对,内容不妥,整整的就是个“邪门歪道”!

  当然,这“邪门歪道”是庄老先生当着众人的面给出的评价,但实际上,他这只不过是在保护盛长权而已。

  当时的庄老先生在评价完后,就直接没收掉了盛长权的这偏文章,将之收于袖中,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盛长权的这篇文章才没有被人看到过。

  “唉!”

  听到盛长权这般发问,庄老先生不由地叹了口气。

  “长权啊,你还不懂,这学派之间的争斗是有多么的残酷!”

  庄老先生顺着盛长权的臂力,小心地坐回了亭子里,解释道:“眼下,这儒道主流乃是理学,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极为看不惯其它学说的!”

  “其中,更不用说你这‘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了!”

  盛长权默然。

  其实,庄老先生说的这些,盛长权也并非是不知道,据他了解,眼下的儒道主流——理学,实际上就是一门配合着封建统治者巩固自己的权利,奴役百姓的学说。

  虽然,其中也有不少可取之处,但同样的,它的弊端也很大,会造成人性的毁灭。

  今世的理学,类似于前世的程朱学说,讲究“存天理,灭人欲”,于这世间,此学说就宛若是一方端端正正的大石头,虽有几分厚实,但却也极容易导致磕碰。

  “学究,您不觉得我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

  盛长权垂下眼帘,轻轻地问了一句。

  “错?错什么?”

  此刻,庄老先生两只眼睛莫名地闪耀出了比星辰还要夺目的璀璨之光!

  “长权,你要坚持自己的理念,彻底地完善你的这门学说,我有种预感,觉得这一学说,才是我儒门的真正大义!”

  此时,庄老先生激动地都开始忘记自称了,直接以“我”来代替。

  “若不是我的年纪大了,时间不多了,我必定是要与你一同完善此学说的!”

  庄老先生十分之激动!

  “学究,您别激动!”

  看见庄老先生激动地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盛长权顿时就赶紧安抚道:“学生听您的,必会完善此学说的,你老人家放宽心!”

  “嗯!”

  看着盛长权的保证不似做伪,庄老先生这才是放下了心里的重担。

  “长权,你要记住,你一定要彻底地完善它!”

  “因为,它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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