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抉择与诀别

　　少女拉着思无邪，跑过静谧的树林，跑过清澈的小溪，跑过连绵的山峰，终于在一片苍翠欲滴的草原前停了下来。思无邪远远地看到，一座精致、孤独而宁静的红色小屋，就站立在草原的另一边。
　　这里是一处山谷，山谷之中竟然有如此开阔的绿草，仿佛任何的风沙都不曾侵袭过这里，四季长春，到处都是草长莺飞的颜色。
　　“呼呼！老子终于到家了，刚才那三个憨憨东西真是吓死老子了。”少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身体散发出三色堇的馨香，丰满的胸脯也随着剧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喏！那个就是老子的家了。”少女向那可爱的小红房子努了努嘴。
　　还未等思无邪说话，少女怀里的龙猫就已经按耐不住，挣脱少女的怀抱，举着那一朵莲花，呼号一声，将两只小短腿倒腾成两只快速旋转的风火轮，向着红房子的方向飞速奔去。
　　少女大叫道：“聪聪，等一等，我还有话没说。”
　　然而小龙猫聪聪哪里等得了。在红房子里仿佛有天大的事在等着它，它一路尖叫着冲向房子，看都不看少女一眼。
　　少女气得直跺脚，她再次拉起思无邪的手，向小龙猫紧追而去。
　　小龙猫聪聪冲到了红房子前，它想要打开房屋，却无论如何都够不着把手，急得它在地上团团转。不停地冲着少女尖叫着，发出凶狠的低吼。
　　少女和思无邪也紧随而至。她伸手去抢小龙猫手里的那朵莲花。可是小龙猫像是打定了和主人斗争到底的决心，双手死死抓住那一柄莲花不肯放手。
　　少女嘴里又开始污言秽语起来，她一边辱骂着小龙猫，一边挣了命地将莲花往自己怀里拉。到最终，莲花柄在因为两人的争抢而折断，巨大的惯性让少女向后重重飞去，直飞到思无邪的怀里，而小龙猫也重重地摔在门上。
　　少女感觉到思无邪温暖的臂膀，就环绕在自己身体的四周。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如同一颗熟透的苹果。
　　她赶紧挣脱了思无邪的臂弯，低着头，尴尬地站着，手指不停地玩弄自己的鬓角，仿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似的。突然，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甘和伤心，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轻声说道：
　　“喏！这件宝物老子让给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和聪聪早就死在黑水玄蛇嘴里了。哪里还能保有这等宝物？于情于理，它都应该是你的。”
　　小龙猫挣扎着爬起来，跑到少女的脚边，又是踢又是咬，嘴里不停地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似在恶毒地咒骂着她。
　　少女飞起一脚踢在龙猫身上，将它踢出了好远。龙猫绝望地躺在草地上，仰头向天，号啕大哭起来。
　　少女的眼中也幽幽地噙着晶莹的泪滴，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双手微微地颤抖着。她的心里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交战一般，进行着生死的搏斗，那种纠结的痛苦，如同蚂蚁啃食一般，折磨着她的心灵。
　　终于，少女再也忍不住，将莲花一把塞进思无邪的怀里，抱起龙猫，逃命似地跑进了小红房子里，然后将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思无邪一时愣在原地，他捧着那一朵莲花，看着上面玉润晶莹的“玉碗冰寒”，心中渐渐明亮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快活的胜利的光彩。
　　是的，他配得上这个宝物。如果不是他天神下凡一般地挡在少女和龙猫面前，它们恐怕早已成为神兽腹中的大餐了。正如少女所言，于情于理，这就是他的宝物，他用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得来的宝物。
　　思无邪捧着那一朵莲花，满眼深情地望着那晶莹的露水。他这一夜经历了是怎样的生死搏斗啊。他躲过了夺宝人的刀光剑影，穿过羽林军射来的毒箭，从三只发疯的神兽嘴里死里逃生，忍过困倦，挨过饥饿，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这颗晶莹的露水，好去烟天青那里换回铸造仙剑的希望。
　　而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即将成为现实，他心中激动的难以自持，鼻子一酸，简直要哭出来。
　　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想了，唤来祥云，便想赶在落日之前，回到三彩堂。
　　可是，他的心仿佛总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牵引着，那根线，将他的心一寸寸，一片片的抽空，但是他又不知道那让他如此介怀的到底是什么？
　　他搜肠刮肚地思索着，终于，一个疑问在他的脑海中升起。那就是，为什么少女和龙猫也如此地在意这”玉碗冰寒“？
　　他想起龙猫争抢宝物时的疯狂，想起了它在失去宝物后的绝望和歇斯底里，想起了少女颤抖的身体和晶莹的泪滴，她们对于”玉碗冰寒“的渴望丝毫不弱于自己。
　　为什么？
　　一个瓷娃娃般正直豆蔻的少女。
　　一个小小的功力卑微的神兽。
　　她们这么渴望得到“玉碗冰寒”，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解决这个疑问，思无邪觉得晚上自己一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决定一定要探个清楚，便偷偷躲在红房子的窗棂下方，观察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透过窗子，他看见此时此刻，少女落寞地站在一张桌子前，而小龙猫聪聪就站在桌子上面。一主一仆，望着桌上的一张小小的床，双眼垂泪，神情黯然。许是那小床上躺着的，是她们眼里最珍视的人。
　　思无邪好奇地望向那张小小的床，只见上面躺着一只和聪聪一样的小龙猫。那只小龙猫头戴粉色丝带，丝带上面点缀着一朵五瓣花，而从聪聪的神情来判断，这只小龙猫应该是它的女伴了。
　　思无邪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神兽是一对的，不禁啧啧称奇。
　　他仔细观察那只躺在小床上的雌性龙猫，只见她毛色黯淡，眼中无光，瘫软地躺在小床上，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喘着游丝般的气息。它的一只小小的手臂上，隐隐有一条绿色的蛊虫正在不停的蠕动。就像当初自己手臂上的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陆老莲便是将这样的蛊虫种在自己和三位哥哥手臂中的。那般厉害的蛊虫，一旦从身体内剥离出来，便会因为灵力散尽而死去。然而这一只小小的雌性龙猫仿佛承受不了蛊虫的攻击，已经活不长了。
　　思无邪想起陆老莲，直恨得牙根痒痒。不禁想到，不知又是哪个天杀的粟特恶人，竟这般残忍，连神兽都不放过。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少女和小龙猫聪聪之所以这样的渴望得到“玉碗冰寒”，便是想要用这宝物来挽救这雌性龙猫的性命。就算它活不成了，“玉碗冰寒”的力量仍然可以让它在世上多活三年。
　　想到这，思无邪不禁神色黯然，心绪纷乱。
　　他低下头，看着这一滴“玉碗冰寒”，它依旧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这是他翻盘的唯一希望。
　　有了它，他便会拥有一柄仙剑，可以在二十天后的最终比试中洗刷之前所遭受的所有屈辱，而且，他也可以成为见习剑仙，去为哪些无辜死去的同胞向那些万恶的粟特人讨回公道。
　　他，决不能失去它。
　　想到这，思无邪转过头，一咬牙，打算什么也不管，灰溜溜地逃走。
　　就在这时，红房子里又传来了幽幽的哭声。那凄厉的哭声如同千万根丝线一样，拉动着他的心弦。他想也没想，便转过头来，直直地望着屋中的情形。
　　小龙猫奄奄一息，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聪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它小小的身躯围绕在床边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又哭天喊地。而少女地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小龙猫的额头，伸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它，仿佛这样做，它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一滴澄澈的泪滴，从她的眼中，缓缓落如它洁白如雪的毛发之中。
　　思无邪不忍再看，他拿起手中的那一朵莲花，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只留下背后，小红房子中孤独绝望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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