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暑期的最后几天,周作辞久违地见到了周明磊。
准确地说是听到和闻到了,周明磊像以往的每一次带着浑身的酒气,重重的砸上大门,然后是身体砸向沙发的声音,接着是打火机和一些面对电话应酬的话语。
“放心吧刘总,这个事情绝对给你到位了,你交给我们公司”
10点20的闹钟响起,周作辞烦躁的摔笔,在原地呆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口烟雾缭绕,他实在是想不通短短的五六分钟周明磊怎么就能搞得跟火灾现场似的。
“一一,出门了。”周作辞压低声音,无视瘫倒在沙发面前的周父,直直地向门口走去。
“周作辞!”周明磊的声音比狗更先响应:“你过来!我看看你!”
少年的无视激怒了他,兴许是威严被挑战带来的强大动力,醉醺醺的男人居然从地上猛地站起来:“我让你过来!”
周作辞四下张望,平日里听到门把转动就兴奋地左奔右跑的白色身影这下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幼时听到的凄惨狗叫突然窜到了脑子里,他叹了口气,显然这个家不是他一个人不欢迎房子的主人。
“你喝多了,早点睡。”
男生只想跟那侦查意识强烈的狗一样快速逃离。
喝多了这个事实,似乎是喝多的人最不愿听到的。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嫌弃我是不是!”
周明磊一个箭步冲过来,撞在门上,这一下晃醒了他的醉意,舌头顿时都不打结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想陪那群死人喝酒,啊!”
周父不知是因酒还是因愤怒涨红的脸显得无比滑稽,但嘴里的话倒是悲剧的台词:“还不是为了你,你凭什么能住在这里,是我天天在外打拼给的,不是你那死去的妈!”
“你再提我妈试试。”男生的双手攥地死死的,烙出一片红里透白;
语调却四平八稳,好像没有对自己的话语会有作用做期待。
“我提怎么了!”
周明磊摇摇晃晃的,大嗓门让他的大脑有些缺氧:“死了就是死了,教不了你教养了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
“咣”——周作辞的手敲在门板上,打断了周父的话,空气突然安静,只剩老木门发出微弱的抗议。
雨滴啪嗒啪嗒地砸落。
卡农的声音救急般地响起,周父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
周作辞趁机冲出了院门,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在门上。
门那边倒是没有对抗的力。
“诶张总,我在我在”周父接电话的声音逐渐变小,与那些“亡人”谈笑去了。
闹剧戛然而止。
“一一没有跟出来。”周作辞想。
他往地上一坐,茫然得往前看。
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肢体——对门的女生靠在屋檐下,朝他眨了眨眼。
这次换了件宽大的篮球背心,外加一个没什么用的丝质外搭。
“嗨,呃,你好?”
撞破别人家事的尴尬让姚予虞觉得该说点什么:“好巧,我们每次碰到都下雨诶。”
男生没有理她,低低地垂下了头。
这是姚予虞第一次见他低头,男生像他的名字一样,总带着一股仙气,永远挺着,好像对所有东西漠不关心。
还好还有残留的雨声,让氛围不至于太过寂静。
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合时宜的离开,脚却不听使唤。
姚予虞干脆倚靠在台阶上,偏向另一个极端,手往阶梯上一撑,明目张胆地看向周作辞。
有雨水沿着周作辞的脸滑落,姚予虞的目光顺着雨滴缓慢的移,好像在描摹他的五官。
他的眉毛很浓,眉头皱着,尾端向上斜;睫毛卷曲着,很长,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眼角泛红,太阳穴好像还有点用力之后的青筋痕迹。
再望下就追踪不到了,他的头低着,往日规整的浓密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胡乱垂着,大概因为冷有些颤抖。
白色的衬衫打湿,微微能看见底下的肌肤,姚予虞又感觉有水珠滚过他的喉结,少年的脖颈白皙,不过脊背仍是直挺的,在脖颈后形成一个小山丘。
姚予虞不合时宜地咽了口口水。
“好看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周作辞抬头看过来。
姚予虞眨了眨眼:“好看。”
她想:“哇,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两个不同方向的问句居然能语调完全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又陷入了无言。
就在姚予虞在纠结是为自己的莽撞自罚一杯,还是礼尚往来地问问他自己好不好看的时候,周作辞猛地站起,打算要离开这个尴尬的修罗场。
“在下雨诶,你要伞吗?”
女孩又不合时宜地问。
周作辞皱着眉头奇怪地盯着她,他对坐在台阶上的生物的看法,从怪异转变成了荒谬。
“好吧好吧,我有病。”
姚予虞再度自讨没趣,又低头继续手头的事——周作辞这才发现,她居然在雨天里坐在外面吃蛋糕,蛋糕很像是是那天他扔掉的那款。
男生叹了口气,脚步声接近,话语终于有了松动的弱气感:“我需要,谢谢你。”
-
周作辞好像是一晚上没回家,至少姚予虞醒着的时间段没有。
“不回家充电的机器人会怎么样呢?”姚予虞一脸“痛心疾首”地想着。
她瘫在沙发上,左手拿着手机熟练地拍题,手机上分屏出一个满着的试卷照片,右手飞快的勾画关键词留下严谨的痕迹;身旁是她左右开弓了一个夜晚加一个下午“做完”的暑期作业。
“我需要,谢谢。”
一本抄完,姚予虞又回味了一遍昨晚男生的声音,略显猥琐地咂了咂嘴,生动演绎了一个“啧啧称奇”。
夜色初临,姚予虞终于“努力地”完成了假期作业,在脑海中反复品鉴完美色后,郑重地下了结论:“美好的事物果然能给人努力的动力。”
思绪飘着,柏叔从楼上下来,同女生同款姿势地瘫在沙发上。
“你晚上还有客人吗?”姚予虞有气无力地问。
“有啊,估计要到凌晨了。”柏叔有气无力地回。
“哇,辛苦,我请你吃个烤鱼饭。”女生掏出手机。
“你请客,我付钱,我要特辣的。”
柏叔一语道破潜规则,转头看她:“你明天开学了吧?”
“对,早上去报道分班。”
柏叔挠了挠鬓角,他不是很懂学校里的名词:“要我送你吗?”
“不用,那么近呢,我自己去。”想起了什么,女生又补充:“早上八点,你做个凌晨的活铁定起不来。”
姚予虞跟柏叔的相处不那么像在同长辈相处。
柏叔一幅老顽童的样子,天天接触的都是年轻的客人,孩子才六岁大,代沟倒也没有很严重。
她明白有时柏叔会想起自己是“小鱼儿”的监护人,绞尽脑汁要说些关怀的话,于是她尽量打各种哈哈消融氛围,像店里客人一样同他开玩笑。
烤鱼饭到,两人吃着,从“晚上的活实在是不想做,客人的要求太怪,可惜怎么劝都不听”的吐槽聊到到“艺术还能不能有创新”这种看似高深实际也聊不出什么的闲话。
“有个特别巧的事,这院子后面住着我同校同学。”小鱼嘴里嚼着鱼,含糊地扯道。
“啊,是租在这住吗?”柏叔晚上吃的不多,此时已经瘫到一旁。
“不知道啊,我也不是很熟,”姚予虞回:“买在这就有点太有钱了吧。”
想了想,她又说:“长得很好看。”
“评价不错啊,男孩子?”柏叔颇为新奇地看她,为了配合新奇还艰难的把头从沙发背上抬起。
“嗯,挺”姚予虞咽下了嘴边的话,改口:“文静的。”
-
为“庆祝开学”,柏叔甚至开了两罐啤酒。
勇闯天涯后,时间正好10点18,姚予虞打了一个酒嗝。
饭饱思□□,打算去后门欣赏一下美色。
门刚推开,就见一个细长的黑影向前倒去——她的小黑伞。
小黑伞一尘不染,头部还挂着一个塑料袋,此时随着伞一起躺倒在地上,面朝天空。
姚予虞走近,发现塑料袋内仅剩一个散开的工业制品塑料盒,和一片糊状的黑色不明物,小牌子没被污染的地方赫然写着“黑松露蛋糕”。
“啊!!”女生一个怪叫。
她心疼的抹了一把,边嫌弃着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地吮了下手指,咬着牙啐啐念着:“这该死的学霸,真是很懂杠杆原理啊。”
手指刚从嘴里拿下,对面的房门打开,照例是一袋垃圾以完美抛物线落入归宿。
罪魁祸首这才注意到她。
周作辞咬着一瓣嘴唇,一言难尽地看着女生跪在地上,满脸刚参加完葬礼的丧气。后者抬头瞪他,罕见地把眼睛睁圆了。
“红颜祸水,”
姚予虞瞪着眼前的文静帅哥,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惨死在你手上的第二块蛋糕。”
没等周作辞反应过来第一块是哪位兄弟,女生啪地关上门,回屋去了。
周作辞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身侧的一一,不知为何被冷落的大白狗的尾巴僵在空中,摇也不是,放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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