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女孩蹲在他面前。
我该怎么反应?
周作辞定定地看着她,机械的想。
“你要回去吗?”姚予虞问。
男生没说话。
“总不能一直在这坐着吧。”
还是没人应,姚予虞有点烦躁地撩了把头发,举着雨伞的的手有点酸。
周作辞简直像一湾死水地呆坐着盯着她看,眼神没怎么聚焦,像在看一块石头。眼皮有点肿,被揉搓后的薄薄皮肤星星点点地散落着红,下眼睑上的小痣格外醒目。
叹了口气。
“不想回去的话,”她前所未有的有耐心:“要不来我家吧。”
“我家没人。”
她若无其事地又补充了句:“有药。”
姚予虞出来的急,夏款睡衣外面披了件风衣。这会有点冷,闲着的手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又要去揉蹲麻的的腿。
周作辞脑子里嗡嗡的耳鸣声总算有了点缓解。
她好漂亮。
这是他能够思考的大脑中第一句浮现的话。
或者说鲜活,太鲜活了。
想说什么就说,想到什么就做,好像没有什么人或物能给她压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放弃眼前的风景,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他莫名生出了点嫉妒。
他确实真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家。
回神过来,他又缓慢地把目光从女生的脸上移下来,看见她脖颈上有细碎的鸡皮疙瘩。
只是去等雨停,他破罐破摔地想。
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顺手接过了她的伞,居高临下地等着她。
姚予虞简直有种金石为开的感动,一个激灵蹦起来,伴随一阵低血糖的眩晕。
眼前的黑还没过去,她眯着眼睛:“走吧!”
-
姚予虞特地带他从前门走了。
周作辞站在门前的地毯上,等着身上残留的水滴完。
“等我下。”她一溜烟地跑向了阳台,在杂物堆里翻找。
一会,她抱着堆衣服走过来:“这是柏叔呃,这是店主的衣服。”
“不好意思,摆这太久了,可能有点灰。”
她象征性拍了拍灰,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了遍他,还行,男生不算淋了太多雨。
“贴身衣物没有,你凑合下吧。”
接过衣服,周作辞精神恍惚地点了下头,就这么抱着东西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这就是没电了吧!
姚予虞腹诽,直接上前上手拉他手腕。
纹丝不动。
周作辞低着头盯着拽他的手,又抬头看她,眼神还有点无辜。
“哥,你要这么站着当一晚上门神吗?”
她的五官皱在一团:“别看我了,去洗个澡啊!”
等了片刻,又是无声的点头,周作辞绕过她往屋里走。
“这儿。”
姚予虞的耐心也要没电了,虚虚地抬了手用大拇指指了指,没气地说。
男生听话地走回来。
“啊,等一下,”姚予虞叫住他。
手往旁边的厨柜台面一撑,轻盈地跪上台面,立起身打开了橱柜。
“你自己缠一下,出来给你上药。”一卷保鲜膜扔过来。
周作辞出来的时候,姚予虞倚靠在沙发上边打游戏边哼着歌,木桩上摆着的音响小声地放着音乐,英文的,歌词很快,是首说唱。
木桩,狭小的廊厅中央居然突兀地摆了一个木桩,下面还有些粗糙多节的根,看上去就像煮沸的皮革,有两人合抱粗。
过了遍水的周作辞终于有点清醒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
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走廊。廊厅不过五米六宽,进门左侧“开放式“地放置了厨台,上方老旧的抽油烟机是十年前的老古董,搽不掉的油渍已经暗了。
墙上零零散散地挂了很多画框,光线太暗,看不太真切。
地上摆着更多的画框,十个五个叠着,有些翻倒了就那么倒着,上面甚至还有些鞋印。
角落有个画架,看着不太牢固,架上有幅未完的,什么内容也看不出来,红色蓝色的颜料胡乱摸上去。
画布中间被小刀划了个口。
再往外个很小的阳台,被杂物堆满了。
这就是全部东西了,并没有柜子,所有东西都大大方方地敞着。
“你好啦?”姚予虞放下游戏机。
“你过来坐,给你上药。”
说是这么说,这儿也没有别的椅子。
姚予虞坐着的沙发,是一个不太长的榻榻米似的双人沙发,很小,填充物是泡沫颗粒,看起来有点旧旧的廉价感。
周作辞站着没动,单手拎了条毛巾。
刚刚在浴室里,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所有东西都是单份的,没好意思动她的浴巾,拿了洗手台上挂着的一条白的粗糙地擦了下,想了想还是带出来了。
这下姚予虞也反应过来,她有点尴尬地动了动,换来豆袋沙沙的响。
她从旁边抽出一个垫子,从沙发上挪到地上。
周作辞捏了捏后脖颈,有点拘谨地坐下。
闻惯了的沐浴露味飘了过来,姚予虞莫名有点怔。
“我自己来吧。”
男生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姚予虞挑了挑眉,把药品推了过去。
“你还挺会翻脸不认人的。”姚予虞开玩笑。
话虽如此,周作辞刚刚的状态,眼眶猩红,眼神空洞,浑身湿漉漉的,魂不守舍地就跟着她回来了,简直像捡了只落水小狗。进来就跟宕机了似的,属实是吓了她一跳。
这会好了点,不再看石头似的看她,眼眶的红也基本消了。
“你挺没有戒心的。”男生淡淡地回道。
姚予虞盯了他看了会,笑了起来。
终于有点精神了。
“平常这个时候,你都去哪?”女生问了句。
“不怎么平常。”周作辞伸手拿棉签。
姚予虞的药品挺专业的,棉签中间是空心的管,折了一头,碘伏就顺利地流出来。
“一般找个酒店吧。”
“哦,但是现在1点多了。”
“嗯,我一会就回去,打扰你了。”周作辞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的。
姚予虞这才看清他的伤口,伤口不算大,也不太深,但细细碎碎的,边上布了点小疙瘩,像烫伤。
男生拿着棉签胡乱地抹着。
姚予虞眯着眼睛,看到了点伤口上的小反光。
“操,你等下!”她突兀地爆了句粗口。
她撑起身,手忙脚乱地从药箱里翻出了个镊子,又拿酒精消了消毒,看起来很专业。
周作辞听话地等着,回味了下女生的脏话,觉得有点好笑,抬手要把遮在额前的头发撩上去。
手在空中直接被女生拽了过去,力道很大,扯得他整个人都往下晃了晃。
疼痛感传来,女生动作着,从他的伤口上捻起两颗细小的玻璃碎片,他扬了扬眉表示惊讶,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地无话。
“这你也感觉不到?你擦那么半天折磨自己玩呢?”
女生觉得荒谬,又拿手机打着手电全方位地照了照。
“我说了这种事不怎么平常。”
男生无辜地歪头,把手抽了回来。
姚予虞有点无语,从药箱里又翻出个小瓶子,砸到他身上。
“烫伤的药。”
“你这个看着不严重,但药快过期了,不用白不用。”
“好。”他听话地捡起来。
两人静静地待着。
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舒适。
姚予虞觉得男生今晚莫名奇妙的听话。
周作辞长腿曲着,这沙发实在太小,陷进去了就动弹不得,几乎快坐到地上了。
他转着手里的棉签,这一通插科打诨完,他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回想了下认识这个姑娘以来的种种,每次好像都有一方遭遇了点事故,可以说不打不相识,挺有意思的。
他最开始觉得,她就像个小混混,抽烟,没眼色,衣服也不好好穿,整天虚度时光。
后来莫名其妙地成了前后桌,同学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放下那些先入为主的想法。
他发现她的世界其实很丰富,她对世俗价值上“没意义”的东西有种狂热的痴迷,大方地向所有人展示她的奇怪。甚至有时累了,他就会稍微往后靠靠,听听这个天马行空的小姑娘又在跟同桌扯什么东西。
可能是从小被保护着长大的,有对开明的父母总是在无条件地支持她,也可能是一种天赋,或许她只是很幸运。
向人展示自己热忱的同时,也会向人暴露自己的弱点。
就像猫咪扭曲着身子撒娇时露出的肚皮,人们也许会抚摸它以期望它下次也会这么做。
也许会给它来上一脚。
生活中大多数的人都被这么踹过,在公众场合表达情绪会被嘲笑、小众的爱好会被瞧不起、不务正业的努力会被嗤之以鼻
她是幸运的那个没有被扼杀过“幼稚”的人,他想。
他起身寻找垃圾桶。
“你没有打扰我。”
女生突然开口打破寂静。
“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待着呗。”她抬头看他。
他没反应过来。
姚予虞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会落锁的。”
周作辞眉心一跳,这是对他刚刚没戒心评价的回应。
她跑到卧室,挑了条较厚的毯子,劈头盖脸地扔在他身上。
“明天见,周作辞。”
卧室门“嘎吱”关上,姚予虞拧着钥匙恶趣味地转了三四圈,关锁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小房间里。
“明天见。”
他侧身,沙发甚至不够他的上半身完全倾靠,他用毯子蒙起脸来,深深吐了一口气。
依稀听到女孩开窗,然后是金属打火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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