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苹果糖
手机里堆积了十几条推送，优惠券、新闻、毒鸡汤软文……从头到尾没一条有效信息。她打开微信，一大屏面试邀请夹杂着几个白菜群涌出来，多数是不靠谱的公司广撒网。
拇指一点点往下滑，慢慢地筛选，忽然定格到一条诡异的对话框，id不认识，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好奇点开看，撤回的前一条竟是自己昨晚发的：
【爱你，使劲亲！】
她顿时呼吸一窒，愣住了。
这不是发给陈以南的吗？
那个陌生的id是谁，根本就不是陈以南啊！
徐星唯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id叫“晨昏”。之前两人没有聊天记录，自己也没给他备注过，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她依稀记得昨晚发消息时嫌顶上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太多，不好找，索性直接从通讯录点开对话框……
陈以南和眼前这个“晨昏”正好都是c打头，手一滑，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这种热情洋溢的告白在闺蜜间是家常便饭，换外人那就是灾难。
徐星唯尴尬得头皮发麻，却瞅到顶上方默默出现状态显示。
对方正在输入……
？！
状态消失了，可没过几秒钟再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了半天，却没收到一条消息。
好奇压过了慌张，这到底是谁？没聊过，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加的，应当不是熟人吧？
徐星唯斟酌半天，打字发过去。
【发错消息了打扰到了非常抱歉】
举棋不定的输入状态瞬间消失。
徐星唯无言。
僵持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消息发来。
【嗯，我能想到的，没事。】
一字一句格外认真的样子。
徐星唯又踌躇片刻。
【好的打扰了】
她不太敢知道ta是谁，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大家做彼此手机里的一串数据就好了。
第二天，无事。
第三天上午，徐星唯窝在沙发上刷围脖，顶上方冒出姜言俊的消息。
姜言俊是他们社团的社长，兼苦力。
【姜言俊：那啥有空不】
【徐星唯：怎么啦（我不叫那啥）】
【徐星唯：这么吞吞吐吐的一定又要找我麻烦】
【姜言俊：的确又要找你麻烦了】
【姜言俊：我有一哥们要借服装和配饰但我可能或许大概没时间】
常规操作了，她毫无波澜。正好，有一个保温杯忘了从宿舍带走，可以顺道拿。
照例，姜言俊又发了一张微电影筹备清单。
——点开细看，类型是校园/青春/古装，制作是招宣部和融媒体中心，导演那栏是个眼熟的名字，谭一霖。
【徐星唯：知道啦】
【徐星唯：反正我看透了自己是个仓库管理员的事实】
【姜言俊：你不想去的话把钥匙给他也行人是可靠的很熟】
【徐星唯：那怎么行钥匙还在我这里我有责任的】
【徐星唯：不过我们也要卷铺盖走人了招新的事你提醒周思多盯着啊这把宝贵的钥匙得传承下去】
【姜言俊：好的好的这事我也在留意】
【姜言俊：辛苦辛苦了】
这人实诚但嘴笨，她也不多再为难挖苦。
【姜言俊：对了这次租金就不跟他提了】
【姜言俊：算我账上就好了】
【徐星唯：天啊周扒皮如你居然不追着要租金还倒贴】
汉服社有阵子财政状况堪忧，虽然早已挺过了危机，但姜言俊也养成了开源节流的习惯，秉承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不放过每只“蚊子”。
【姜言俊：是的很铁一哥们】
【徐星唯：是男的还是女的以前有对接过的吗】
【姜言俊：你等着就行】
【徐星唯：好】
【姜言俊：你去的话也不用担心什么他人挺好的】
这一句是隔了几分钟补充的。
她没过多在意，回复“行”。
回到主界面，没看见有好友申请的红点点，她正在纳闷，没过几分钟，发现顶上方有一条新消息，是前几天那个“晨昏”发来的——
【请问，是徐星唯同学吗？】
怎么又是这个人？说好做彼此一串数据的呢？
没等她回复，对方又发来消息。
【姜言俊让我联系你，这次要麻烦你了。】
居然就是他？
【徐星唯：这么巧】
看来是之前对接过的人。
她经常出没在社团各种活动中，搞宣传的时候更是要加海量的人，不奇怪。她只有一个疑惑，自己怎么没有给这人备注清楚？当时是太忙了么？
对方回复了一个字。
【嗯。】
徐星唯想了想，又打字。
【那约个时间吧我这两天都没问题的同学你是招宣部的吗】
【我也是帮别人忙的。】
这说法比较含糊。
紧接着，屏幕上赫然蹦出一条消息——
【我是数媒15届307班的韩程。】
徐星唯大脑顿时当机。
韩程？是那个韩程？
我怎么会有他的微信好友？他在我手机里蹲多久了？
这不太科学。
这位的微信很抢手她是知道的，深深地记得当年学校黄牛打包卖明星信息，韩程作为一个素人也赫然在列。
可能是组织活动时加的吧？
徐星唯左想右想，又把他的名片推给姜言俊确认。
【徐星唯：是他吗】
【姜言俊：对啊韩程】
【姜言俊：清单里不是有写他吗】
她把那张微电影筹备清单再次点开，参与人员里一堆人名，韩程的名字在最后。
回到和韩程聊天的对话框，她想了想，以说不出的复杂心情下打出一行平静而简短的话。
【徐星唯：好的知道了】
【韩程：你住得离学校远吗，下午过来一趟方不方便？】
对方不动声色转回了话题。
【徐星唯：我刚搬到了新南区有点远大概一个小时吧但公交可以直达的没关系】
可能是徐星唯错觉，微信那头格外沉默了一阵。
【韩程：我目前刚好也在南区办点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道开车去接你，看你的选择了，都是可以的。】
下午搭公交去倒还好，回来可能正赶上下班，那就相当恐怖了。
毫无疑问，能搭顺风车是最方便的。
整个大学她最信任的，除了陈以南就是姜言俊了，有姜言俊的背书，她倒不担心什么安全问题，但她和韩程连面都没见过，让别人来接，总觉得还是不大合适。
【徐星唯：没关系的我搭公交也很方便不用麻烦你啦】
【韩程：好。】
【韩程：你看在哪里见面呢？】
【徐星唯：东南门吧时间都可以看你】
【韩程：好。那下午一点半左右，可以吗？】
【徐星唯：没问题到时候见啦】
交流告一段落，徐星唯长舒一口气，她放下手机，马上又捧起手机，没头没脑划拉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这个长期活在传言中的人，跟想象不太一样，不论要做什么都会先问她“可以吗”。本以为他低调又独来独往的，会是很冷淡的个性。
视线停留在韩程那句自我介绍，她的手指慢慢停下来，没有再划了。
对他来说，哪怕就简单的一句我是韩程，别人也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他居然把专业年纪班级都一丝不苟报出来，郑重其事地自报家门。
每句话的标点符号也打得一丝不苟。
大概他就是这种性格吧，对待什么事都严谨仔细。
中午十二点，徐星唯就出门了。韩程既然是开车的，很有可能比她先到，还是早点出发比较保险。
这个点，路上也不是很堵车，公交顺利地走了大半程。
离学校还有一站路时，车速明显放缓了，时走时停的，本来以为是常规等红灯堵车之类的，没想到僵持了几分钟后，车完全停滞。
前方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徐星唯探头往窗外眺望，各种车辆七横八竖拥挤在一起，人影绰绰，路面摆着修路的指示牌和围栏。
“师傅开门吧，前面车过不去了。”乘客说。
哗啦一声，公交车门向两侧打开，大家依次往下走。
好在只有一站路就到学校，徐星唯也跟随众人下车。
路过一个小广场，不少老人带着小孩子在喷泉附近玩耍。她穿过广场和花坛，往主干道方向走。面馆、五金店……沿路是一些老旧却依然生机勃勃的铺面，泛黄的阳光淡淡铺洒下来，为它们镀上岁月的色泽。
再往前就是东南门了，马路上都是车来车往的声音，嘈杂中，却隐隐浮现一首悠扬的老歌，不清晰，是留声机特有的音质，仿佛蒙上了经年的尘埃，又像乡野间一缕静谧的炊烟，与世无争悠悠飘荡着。
徐星唯随歌声转头望去，那是一家旧书店，房顶、窗檐几乎都被枯叶淹没，屋内陈列着款式古早的木质书柜，一排排二手图书被妥帖摆放着，隔着透明橱窗能看到角落里的纯黑色老音响，大个头，显得有些笨拙。
驻足听了很久，曲调好不容易才和遥远的记忆合上，她想起来是什么歌了。
似是故人来。
是记忆里某个百无聊赖的时刻，阳光稀薄昏昏欲睡的午后，能听见邻居家炒菜的声音，闻着饭菜香并猜想自己家晚饭会吃什么，竖着天线的电视机放着电影插曲，时不时闪过信号不好的雪花。
“星唯。”
记忆传出不甚清晰的声音，不知道什么人在唤她，与她絮絮说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一下子支离破碎，被时间洪流含糊地裹挟而去。
声音陡然贴近了，冲破旧时光涌向现实中来，徐星唯猛然回神，一转头，撞入星石般的眸子。
——是印象里从未见过的脸。
五官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恰到好处，眉眼尤其清隽干净，倒映着她的那双眸子黑白分明。
好看得过分了。
徐星唯彻底回到现实，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走神，一边不露痕迹打量眼前人。
他站在阳光底下，一片灿金的落叶里，身形笔直又挺拔，简单的白t和工装裤，没有一丝丝多余，和晨曦、微风一样清爽的少年气。
但，是冬日的晨曦和微风，清冷，凛冽，有一丝倔强。
脑海里回闪过网球场那惊鸿一瞥，再加上被周围各种议论耳濡目染，她几乎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就是韩程。
对面的人似乎定了定神，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随后，他嘴角流露清淡笑意，似云开雾散的初晨。
“你是徐星唯吧？”
“韩程吗？”徐星唯小声确认。
那张脸好看得移不开眼，但盯得久了也失礼，她挪开视线。
“对，我是。”片刻的静默之后，他才回答。
也许是她的错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浮光掠影在那双星眸中里存在过，又像涟漪一样无声散去。
“走吧。”韩程温声说。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学校，车停在学校东南边小门，平日社团开展活动就是在这附近的综合楼，至于服装配饰等家当，都存在地下室闲置的空房间里。
她走在校园的路上，一边研究韩程给的清单，一边盘算着。所幸汉服社这几年发展蓬勃，攒下了颇为丰厚的家底，基本上能满足古装部分的要求。
她抬头，正想跟韩程说话，却见路上错身而过的同学若有似无望过来。
第一时间打量自己，没什么问题，但余光瞥见韩程顿时就明白了。
他是白t浅卡其工装裤，而她好巧不巧穿的浅卡其衬衣加白裙子，有点情侣装的意思。
正胡思乱想，他伸出手挡在她身前，隔着有边界感的距离。
“小心。”
不同于干净清朗的外表，他嗓音醇厚，有一种静默而沉着的气质。
沉稳持重，少年老成。
徐星唯停步，再往前横了一道矮栏杆，自己差点就绊上去。
“还是不看了。”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把清单放下。
待她绕过矮栏杆，韩程才收回视线。
“没关系，我帮你留意。”
一字一句都是温和的，稳重的，像薄金色的暖阳，余温在静谧空气里蔓延，盘亘许久才慢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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