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布丁糖
询问室门一打开，娄骁然就一溜烟儿进去了，他走路没个正形，坐得也随性，甚至还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打一进询问室看见韩程，他嘴角就咧到了耳朵根，半天没下来。
“听说你进局子了。”他的笑容灿烂异常，“我连夜赶回来看看热闹。”
韩程眼皮都不抬：“我没有请过律师。”
“哟，你差那点钱？还是这么不待见我？”娄骁然凑近他悄悄耳语，“我挺好奇弟妹是何等神仙，居然能让你直接上手揍人。”
一旁的民警清了清嗓子：“注意一下啊。”这律师不好好工作怎么净瞎扯呢？
娄骁然笑嘻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回到座位上。
“是这样，徐辉我刚刚也接触过了。”他收敛了许多，但嘴角还是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你真猛，牙都给人打掉了，估摸着是个轻微伤。”
“很简单，既然你不肯道歉，那这事儿也就无解咯。”娄骁然敲敲桌子，“你心里也有数的吧？怕是得蹲个十天半个月。”
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开始侃侃而谈：“不能玩手机，可以看电视，对了，最近有部刑侦剧还不错，叫《消失的痕迹》，你记得看啊～然后家属可以探视，也可以送点吃的……你想吃啥列个清单呗，回头让弟妹准备准备去。”
韩程仍然没任何反应。
见韩程把人当空气，娄骁然使劲推他一把。
“喂，你给点反应好吧？”
“我可是推了百万客户来看你的，老谭手上的片子都没剪完——”
韩程眼神微动，自言自语说：“……无人机？”
娄骁然停顿一秒，甩下一句“我去问老谭”，从座位上弹起来。
走到门口，他忽然脚步一顿，回头问：“假如查到了证据，徐辉肯和解——”
“不接受。”韩程又变回那个毫无感情的复读机器人，“你不用管我。”
“得，没见过比你更想蹲局子的。”
娄骁然手插着裤袋，悠闲地飘出去了。
他回到大厅，在走廊拐角处远远看见长椅上坐着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谭一霖，女孩子没有见过，米色连衣裙，碎刘海，编了一个很温婉的发型，低着头，因此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精致小巧的下巴尖儿，非常秀丽的脸型。
稍微一挥手，谭一霖就抬头往这边看，女孩子则是忧心忡忡的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他使了个眼色，谭一霖蹑手蹑脚溜过来。
“咱儿媳？”娄骁然下巴示意女孩子，低声问。
谭一霖疯狂点头。
徐星唯发现动静了，抬起头，朝他们俩看过来。
“漂亮，老韩有眼光。”娄骁然碎念了一句，大步走过去，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嫂子，不用太担心的哈，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很谢谢你们。”徐星唯紧蹙的眉头没放松下来过，“我突然想到，学校这几年毕业季都有无人机拍摄，后期会剪辑成片，那个广场去年就入过镜，那……会不会刚好拍下来了？但拍摄轨迹我不知道具体怎么设定的，可能不太容易找，能参考去年的时间轴吗？”
谭一霖眼睛一亮，兴奋说：“行，这个我熟悉，我找宣传那边申请一下。”
“那就拜托了。”她诚恳地说。
娄骁然玩味地看着：“老韩刚刚也想到了。这大概就是情侣的默契吧。”
徐星唯：“……”
谭一霖先回学校了，娄骁然打算去打听验伤报告出来没，也省得当两人的电灯泡。
“请问，你是韩程的律师朋友么？”
刚要走，徐星唯犹豫地喊住他。
娄骁然点头，满脸恳切道：“嫂子有什么指示尽管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徐星唯深吸一口气：“我最大的诉求是他可以不用被拘留，其他的……”她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掠过几分伤感，“不重要。”
思维清晰，想法明确，然而娄骁然只觉得脑袋疼。一个说别管我我宁愿蹲号子，一个说别管我我不愿他蹲号子，这让人很难办啊。
娄骁然一个人在走廊外的沙发上瘫着，一个小时后收到一个名为“拯救韩老头”群的消息。
是他们几个兄弟的群改的名字，韩程还被踢出去了。
【谭一霖：那个小学弟真不靠谱啊】
【谭一霖：对应的路线定位和编号全搞乱了】
【谭一霖：三十五架无人机每架平均七到八个小时的素材】
【吕晓余：……】
【娄骁然：太远了估计还不行角度距离都要合适才看得清】
【娄骁然：拉倒吧】
谭一霖发了一串压缩包，瞬间刷了好几屏。
【谭一霖：他就这么给我的你说坑不坑】
【吕晓余：呃那个】
【谭一霖：还是分工吧只有这样了】
【谭一霖：我找1-17】
【吕晓余：其实】
【谭一霖：娄你看18-37】
【娄骁然：你有没有想过等咱们找到老韩已经蹲完号子出来了】
【谭一霖：特么的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吕晓余：说不定……】
【娄骁然：有啊】
【吕晓余：我可能……】
【谭一霖：少废话说啊】
【谭一霖：咸鱼你也少啰嗦复习你的去】
【娄骁然：等他出狱的那天咱兄弟帮忙整点鲜花和气球让他当场跟妹子求婚多浪漫这叫为爱牺牲修成正果】
【娄骁然：不比找视频实际多了】
【谭一霖：姓娄的你给我滚蛋老子真后悔喊你回来】
【吕晓余：我写了一个程序可以修改环境参数抓取对应的视频】
【娄骁然：……】
【谭一霖：……】
【谭一霖：具体说说看】
下一秒吕晓余直接发了文件包，是精准定位事发地的影像，徐辉的行径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谭一霖：好我宣布今天你是大哥】
娄骁然存了视频直接去找徐辉。
此时的徐辉正在派出所旁边的餐厅吃饭，见他来了丝毫不理睬，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娄骁然吊儿郎当晃过去，低眉打量埋头干饭的徐辉。餐盘里一个炒白菜，一个烧冬瓜，还有个苹果。
他在徐辉对面坐下，似笑非笑的，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苹果顺了过来。
徐辉猛地抬头瞪他，嘴角的淤青被牵扯，抽搐了一下。
“你有病？”
娄骁然取出小刀，开始不紧不慢地削苹果，也不看他只勾唇笑了笑：“你牙都没了，啃得动？”
徐辉冷笑一声：“还好意思说，营养费别忘了啊。”
娄骁然点头，深思熟虑道：“行，一次性算清，你还要哪些？”
“医药费，护理费，交通费，伙食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对了，我恢复期间还得请个保姆，保姆的费用和伙食也给我算上！”徐辉跟他狮子大开口。
娄骁然边听边徐徐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待他说完了，才不慌不忙幽幽开口：“怎么不提误工费呀？”
徐辉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没说出话，他盯着娄骁然手里的苹果，闪着银光的小刀慢悠悠划着，苹果皮几次要断不断。
“还没找到工作呢吧？”娄骁然贱兮兮补充。
徐辉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苹果削完了，刀光利落地闪过，钉在他眼前。
“我现在代表我当事人对你提起诉讼。”娄骁然点开视频，怼到他眼前，“并要求你对我当事人造成的损害进行赔偿，这其中包括我当事人的精神损害和因侵害造成的其他损失——”他微笑，开始照葫芦画瓢，“首先，精神损失费是必须的吧？人姑娘吓得可不轻，男友还蹲局子了，她精神能好吗？至少得请三个月假休息。她在一家上市公司就职，这误工费多贵你知道吗？哦，还得找家人来照顾，往来的路费和伙食费当然也少不了。”
徐辉自看到视频那一刻，脸色就唰一下白了：“你……你就鬼扯吧！哪赔得了那么多——”
“哦，你也要请律师辩护是不是？毕竟自己连程序都搞不清楚。”娄骁然啃了一口苹果，“工作找到了吗？信用卡还完了吗？律师费出得起吗？没钱是不是，没关系，我当事人有钱啊，陪你慢慢玩，耗得起～话放这了，你找他索赔，他只会掉根汗毛，但他能告到你裤衩都不剩，负债到下辈子去。”
见徐辉被噎得说不出话，娄骁然乘胜追击，打开手机相册里的“p图”文件夹，再打开其中的“唬人用”文件夹，点开个人信用报告的图片，送到他面前。
“看到没，你的民事判决记录和天价负债金额会标示得清清楚楚，还不起钱还会上失信人员黑名单。”他又点开一张无犯罪记录证明图片，“无犯罪记录证明？当然开得出来呀～但你猥琐的违法行为也会被披露，那问题来了，还想找到工作吗？”
筷子上的冬瓜掉回餐盘里。
他把手轻轻搭在徐辉肩上：“验伤结果还没出吧？现在撤回还能省五百块钱。”
徐辉擦了把额头的汗，虚弱道：“不验了，不验了……我不追究了！”
“哦。”娄骁然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就这？”
徐辉哆嗦地说：“我、我跟徐星唯道歉！”
他这才满意。
他啃完苹果扔掉核，嘴里含糊不清说：“谢谢请客啊。”
窗边坐了一个纹着花臂、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边啃猪蹄边静静看着。一个精瘦小伙子乐颠颠端了杯茶来。中年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娄骁然，低声对小伙子说：“问问他还接不接单。”
小伙子：“是，大哥！”
傍晚七八点左右，走完程序的一行人从派出所出来。徐辉侵犯他人隐私，将会被除以行政拘留十五天，加上罚款五百元。同时，学校内部也给予他开除学籍处分，至于韩程，考虑到事出有因，加上他平日作风良好，成绩优异，学校给予严重警告，并暂扣毕业证一年。
“好了，这下你成了我们学弟。”徐星唯勉强牵起一个笑。
韩程悄悄地牵住她的手。
“老韩本来就是我们——”
啪！
谭一霖说话没把门，被娄骁然一巴掌拍回去。
不善言辞的吕晓余推了推眼镜儿，他是特意赶在饭点儿来的。
娄骁然一把搂住吕晓余肩膀，望向韩程笑着说：“一起聚聚呗？”
啪！
谭一霖趁机还他一巴掌：“有没有点眼力劲儿，人家小情侣要过二人世界好不好？”
韩程淡淡笑着：“你们去玩吧，我请客。”
“你说的啊你说的啊。”
“找家最贵的，我要狠狠地宰他一顿。”
三个人勾肩搭背走了，背影在夜色中渐渐隐没，徐星唯和韩程留在原地，昏暗的灯光在地面投射出两道斜长的，分外静默的影子。
徐星唯眼神有点朦胧，望着那几个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周围的空气慢慢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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