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白溪街的八月份，气温直逼四十度。
巷子里露天的太阳光直直照射进来，恨不得把地球上存在的各种生物就这么钉死在地面上。
小卖部里的大爷已经在货架面前呆了快十分钟了，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饮料，一会儿看烟酒架，一会儿又看柴米油盐区。
黢黑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
大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杨歉叼着根棒棒糖坐在收银台后面，耳朵上一只小银钉反射着冷色的光。
在抬头看着小卖部里的老大爷和低头看傻逼视频的动作当中来回了不下数十次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老郭叔，您到底要买什么，我帮你找？”
“……哎！不用不用！”
那大爷被这声音吓得一抖，随手拿了几瓶饮料和几包小零食就去收银台了。
杨歉站了起来，拿着个红外线仪对着每包商品哔哔哔扫。
“一共四十五。”
“哦，哦，好……”老郭急急忙忙往两个裤兜里摸了摸，手上的动作突然静止。
几秒钟后，他满脸堆笑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小杨啊……呃，这段时间怎么不看你抽烟了？”
“戒了。”杨歉帮他把物品一个一个装进袋子里去。
“又是你爸不让啊？”老郭拦住他，“哎，这袋子……不要钱吧？”
“小袋子不要钱。”杨歉把袋子递给他，“不是我爸不让，是学校不让，再抽烟得把我开除了。”
老郭一听不要钱，瞬间放松下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得意的跟杨歉炫耀：“是哦，你们家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容易学坏，什么抽烟啊，喝酒啊，谈恋爱啊……都不学好，你不知道吧？我家那个大的马上都要保送北大清华了！”
杨歉笑了笑。
马上，那就是还没发生。
没发生的事儿在这说什么说。
“你们那个市一中管得挺不错，就是像你们这样的问题学生还是很多。”老郭听不见他肚里的腹诽。
他往柜台那边凑近了一点，靠着旁边柜台的货架磨蹭几下，压低声音道：“我前几天听说，你爸是不是又揍你了？”
杨歉扫着码，垂眼没搭理他。
看他这幅样子，老郭脸上又洋溢起了八卦的笑容，他又往柜台上凑了凑：“怎么着？你不听话吧？我说啊，你爸爸的精神状态那样，你就应该早点儿辍学，好好的在这么个小卖部打工，不也挺……”
“两条口香糖。”杨歉打断他。
老郭愣了愣：“什……什么？”
“手上和兜里的口香糖，西瓜味儿两条。”杨歉把嘴巴里的糖嚼碎，眯着眼睛看他，“加上两条口香糖，一共四十八……”
他咧着白牙笑了一下：“老郭叔，最近这嘴巴不太灵光啊，说话都结巴了。”
老郭眼睛瞪得老大，半晌佯装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是有两条口香糖，刚跟你讲话的时候一不小心给忘了，哎……一共多少钱来着？”
“四十八。”杨歉说。
老郭从兜里摸出来两张二十块钱，尴尬地看着杨歉：“这个，小杨啊……老郭叔今天钱没带够，你看要不……”
“成，那就赊四十八。”杨歉很爽快。
“哎，小杨就是爽快！”老郭肉眼可见地开心，冲杨歉嘿嘿笑道，“要不你再多送我根华子吧？”
“可以啊。”杨歉把嘴里的棒棒糖棍子扔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别说送您根华子了，我还能顺带着送您进局子你看成不成？”
之前因为偷窃有过案底的老郭一阵毛骨悚然：“我就顺嘴一说，顺嘴一说……别放心上啊。”
这一带都知道杨歉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年杨歉提着刀满大街追小偷的模样还挂在老郭心头。
老郭见好就收，拿着东西悻悻离开了。
小卖部里面的电风扇在头顶吱吱呀呀旋转，杨歉撑头看着它，觉得还真是无聊。
除了上午那个经常赊账这小便宜的，后面还来了爱嚼舌根的、爱调戏美女的还有爱酗酒打老婆的……
但不管是哪路来的牛鬼蛇神，走到收银台门口都跟被女娲捏了一样齐刷刷用打量的眼神看他。
杨歉无一不报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成功吓退了这群八卦的。
他看着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儿，今天穿的还是一身挺潮流的oversize风，脚上踩了一双匡威，裤子破破烂烂，上面还扎着一道银链子哐当哐当。
这种搭配估计在他们这群人眼里就差染个头戴串金脖子链了。
杨歉啧了一声。
地方不大，逼事儿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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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溪街这一片都是巷子，人家私家开个什么饭馆小卖部和烧烤店都没人在意的，还有一整个街都是小摊贩的。
反正挺偏，城管都不稀得查这儿。
烧烤店的名字叫红双喜。
门牌就是一个大大的“囍”，看着特别喜庆。
“哎，杨哥终于来了！”
秦天宇一个老早就发短信让杨歉跟他们聚聚，杨歉刚往位置上一坐，他就拿了一罐蓝色的饮品递过去。
徐东笑了半天：“瞧你这爱好，这年的谁喝奶啤啊，小朋友才喝带奶的东西。”
“滚滚滚，你这是不懂奶啤精髓……算了，不跟你争，”秦天宇举着面前的一杯雪花啤说，“恭喜我们杨哥，下个学期即将返校！”
杨歉笑着提杯子跟他碰了碰。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发生了挺多事情。”徐东乐呵地跟他分享，“这几天一中来了个新学生，学霸型的，还没正式进班，据说进学校的摸底考试除了语文之外全科满分，马上就要被刘主任拉入一中得意门生行列了。”
“叫什么名字？”杨歉问。
“这倒还不清楚。”乐乐说。
“哦。”杨歉撑着脑袋，从盘子里拿了一串掌中宝放进嘴里，问乐乐说，“长得帅吗？”
乐乐是他们中间最老实的一个，成绩最好，嘴巴也紧，一般知道些小道消息只跟他们自己人讲。
“帅。”乐乐点点头说，“估计得撼动你的地位了。”
“哎，那不一样，我们杨歉那是漂亮，”秦天宇说，“细皮嫩肉肤白腿长，眼睛又大，新来的能比他好看？”
乐乐再次点点头：“比杨哥好看。”
“真的假的啊？”杨歉不信这个邪，他想了想，“你已经见过他了啊？”
“有幸见过一面……”乐乐一本正经地顿了顿，“他的背影。”
“……毛病。”杨歉给他逗得笑出声。
他们哈哈笑了一阵，拿着饮料碰杯。
杨歉今天挺开心，又拿了一串掌中宝。
还没吃嘴里就听见有人在外面骂：“操！大中午的还开你妈什么烧烤店！”
随后紧跟着就是桌子一直被掀倒的声音。
杨歉差点把签子戳进喉咙眼儿里去。
他猛地回过头，发现一群人染着红黄蓝绿野鸡色毛的混混正聚在红双喜烧烤店门口。
……这是碰了个大巧了，赶上校外暴力进行时。
“哎。”乐乐看着门口挺惊讶，“对面那个男生好像就是那个转学来的……”
杨歉跟着侧头看了过去。
男生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白t和破洞牛仔裤，站在野鸡们的对立面，牛仔裤的膝盖部分有个耷拉着的破洞设计。
个子挺高，双腿很长，露着这个年纪应该露的一截脚踝，神色很淡漠，看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与其说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倒不如说是不在意。
他站得随便，耳朵上钉了个很骚很亮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比起对面一帮连纹身都没有只知道洗剪吹烫染的混混们，他好像更像是个混混。
秦天宇这一声说得不算小，长得像混混的男生闻声看了过来。
“说你呢叶柠，身上带够钱了没！”红毛胖子最讨厌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耐烦道，“有钱就拿出来，没钱……”
他本来想说个威胁的话，突然间旁边的蓝毛拉扯了他一下。
“鸡哥，”蓝毛眼神在男生身上打量着，“这小子身材好像还不错。”
红毛瞬间就明白他什么意思，突然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既然没钱还的话……看你这小白脸儿细皮嫩肉的，拿皮相抵一抵也行。”
鸡毛们捂着嘿嘿嘴笑。
杨歉瞅着叶柠，没说话。
“傻逼。”叶柠没忍住笑了一下，看着鸡哥道，“别口嗨哥们儿，要动手就利索点儿。”
他这声笑听着很真，不像那种电视剧里中二少年为了提升自己战斗逼格开战之前的嗤笑。
这个人好像……真的是因为觉得好笑。
但杨歉重点突然放错了地方。
这人声音还挺磁性。
杨歉眯了眯眼睛，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
破洞裤，脖子上挂了一颗金属的弹壳装饰，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看着很帅啊。
杨歉轻快地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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