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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11


酒庄内也候着不少保镖,岑旎跟在穆格身后进去时,扫视全场一眼便立刻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端坐在沙发正中央,应该就是那位费舍尔顾问,而一旁的弗兰克则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候在他身前。

        “来了?”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说的是德语。

        岑旎循声望去,这中年男人背着光,隔着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很明显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上位者气场,也同时透着一股老狐狸的气息。

        穆格瞥他一眼,冷声:“你怎么来了?”

        双方短短两句话的交锋,岑旎便立刻意识到此时的气氛吊诡,她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上前。

        那人没有直接回应穆格的疑问,反而微微侧首,眸光落在岑旎身上:“东方女人?”

        有些人即使看不清脸,但也能想象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轻蔑语气。

        说完,他又懒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嗤笑出声:“穆格,你怎么和你外祖父一样。”

        “少废话。”穆格敛起神色,冷眸看他,“弗雷德让你来找我?”

        费舍尔走到穆格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抬了抬手肘。

        紧接着,弗兰克便立马会意,走到岑旎身前。

        “女士请随我来。”

        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了。

        岑旎朝弗兰克微微点头,临走前看了穆格一眼。

        穆格喊住弗兰克,把手里的那瓶红酒递了过去:“你带她先去用晚餐,这瓶葡萄酒可以直接开,不用等我。”

        他嘱咐完才转头看向岑旎,眼光顿了顿似有深意,“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岑旎无意做旁听的外人,识趣地点了点头,抬步离开。

        但出门时,她还是隐约听到了费舍尔的声音,似乎在说女人玩玩就好,如果让弗雷德阁下知道他会不高兴……

        岑旎嘴角扯了扯,不甚在意地继续往外走,却在下一秒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费舍尔,我用得上你来指教我?”

        那声音桀骜不驯,透着压迫感,像冰锋利刃出鞘,直直撞进她的耳膜。

        岑旎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恰好弗兰克回头来等她,她连忙重新跟上他的脚步,绕过葡萄园往餐厅的方位走去。

        走进餐厅,可以看到内部的装饰奢华低调。

        大束的水晶吊灯投射,墙面四周还挂着好几幅著名的油画,描绘的恰好都是普罗旺斯的风景,色彩活跃明媚。

        但诺大的餐厅空荡荡的,好像只接待她一个人用餐,显得冷冷清清的,和这些画风活泼的画作形成鲜明的反差。

        桌布上摆满了餐具,她才在餐桌前落座,便有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长上菜。

        侍者也将那瓶葡萄酒打开,取下软木塞,然后单手托着瓶底走到她身旁,替她往玻璃高脚杯里斟上。

        灯光暖黄柔和,岑旎用餐时,弗兰克一直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虽然看起来像是供她随时吩咐差遣,但反倒让她不适应。

        不仅是弗兰克,在场的每一位看起来都像是只为了她一个人而服务,一旁甚至还有小提琴和钢琴的演奏。

        舒缓的曲调响起,岑旎举起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抿下一口。

        酒体入口微涩,但舌尖轻轻含过,味蕾就慢慢回甘。

        突然间,她想起了穆格。

        有些人就像一瓶红酒,经过岁月的陈酿,值得细细品味,而穆格恰好就是这类人。

        他可以浑身上下都充盈着神秘和未知,却偏偏勾得你想要了解他,靠近他,探寻他,最后蛊惑得你不可自制地沉沦。

        这是很致命的。

        因为这就像一场show里的那个killingpart,是会让你突然倾心的瞬间,也是最杀你的那个点。

        你说不清楚的。

        /

        岑旎吃得很慢,一直放缓动作,细嚼慢咽的,但直到一顿饭结束,她都没有等到穆格。

        岑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等他一起。

        可能是短暂而合拍的相处,早已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了。

        她对他,也许有点在意了。

        岑旎摇摇头,从餐厅出来,天色还没黑。

        天边的落日依旧高挂,阳光透明得如同玻璃般澄澈。

        岑旎不知道穆格什么时候能结束,于是礼貌地问弗兰克,自己是否能去葡萄园逛逛,四处走走散散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阳光正好,岑旎漫步穿梭在茂盛的葡萄地里,弗兰克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给她细致地讲解这片葡萄园的历史,以及这栽种的葡萄种类。

        周围的葡萄树有半个人那么高,应该都是老藤,在风中摇曳生姿。

        漫天的绿意随风逐浪,像是一片浅绿色的海湾。

        藤蔓上结了青色的葡萄,还未成熟,不大,一串串的,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弗兰克一路给她科普了很多,岑旎偶尔听听,直到最后太阳落山,天色变得深蓝,她才跟着他重新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穆格那时随手一扔的车钥匙还安静地躺在桌面,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穆格还没回来。

        将手机随手置于桌面上,她走到窗台前,抬手将窗帘拉上,然后走出了露台。

        围栏前映入眼帘的是山野森林,岑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走到最右侧,从这边的角度能看到一部分葡萄架子。

        她懒懒地倚靠着,点燃了烟,托着腮看风景。

        烟雾寥寥,蔓延四散。

        她眯了眯眼吸了口,转头时刚好瞥见远处的停机坪正停着一架灰绿色的直升机。

        直升机顶部的螺旋桨正高速旋转着,渐渐离地上升。

        岑旎下意识地以为是那位费舍尔顾问终于要离开,但等了没一会,她便看见远远的一群人簇拥着他从酒庄的花园前走过。

        也就是说乘直升机的人不是费舍尔。

        那是谁?

        细长的香烟慢慢燃烧,岑旎伏在栏杆上看着那直升机垂直起飞,卷起四周一片的尘土,然后跨越庄园上空大片的葡萄园,往北边驶去。

        在她头顶上方时,耳廓擦过桨叶划破气层的声音。

        她仰头盯着那渐渐飞远的黑点,在露台抽完一根烟后,才回到卧室。

        桌面的手机恰好震动了下。

        屏幕亮起,是elaine发来的whatsapp消息,她问她明天几点一起回巴黎。

        岑旎稍微看了眼,想着等穆格回来和他说一声再回复,于是将手机放下,走进了浴室洗漱。

        但直到她洗漱完出来,还是没等到穆格回来。

        一整晚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岑旎嘀咕着,直觉告诉她乘直升机离开的人是穆格。

        她披了件外套,想去找弗兰克问问,正准备出房间,此时恰好传来了敲门声。

        她下意识以为是穆格回来了,但打开门才发现是弗兰克。

        他朝她微微颔首,“女士,穆格先生让我通知您一声,他有公事亟需离开一趟。”

        岑旎没问他穆格是因为什么公事,需要大晚上的连夜赶去处理,只问他还会不会回来。

        弗兰克顿了顿,才点头,“会的,但他没说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

        岑旎回答:“我知道了。”

        “穆格先生还吩咐了,酒庄内的娱乐设施都对您开放,如果……”

        弗兰克还没说完,岑旎便抬手示意他:“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

        “离开?”也许是岑旎的话出乎他的意料,弗兰克的声调略微有些上扬。

        “嗯。”岑旎点头,“麻烦替我转告穆格先生,我因为学业上的安排先走了。”

        弗兰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也没过问什么。

        “请问,这里最近的火车站是哪?”岑旎问,“我准备乘火车回巴黎。”

        弗兰克思考了下,斟酌着说,“我们可以送您回巴黎。”

        岑旎表示不用,只要把自己送到最近的火车站就好。

        弗兰克便也没做过多的坚持:“距离最近的戛纳站,在那里您可以乘tgv回巴黎。”

        “好的。”

        岑旎拿过手机来查票,余票还有很多,她根据火车的发车时间,和弗兰克约定了第二天离开的时间。

        等弗兰克离开后,她双腿交叠着,盘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给elaine发送消息。

        【明天上午在土伦toulon站碰面?】

        她在戛纳cannes上车,那趟列车也会途经toulon。

        elaine很快就回复了,也和她订同一趟列车一起回巴黎。

        /

        第二天一早,弗兰克安排的车就等候在酒庄的前门。

        南法的天气好像永远都那么灿烂,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落在葡萄树上,和缓惬意。

        岑旎不舍地看了眼,才弯身上车。

        等她系好安全带后,她的行李紧接着也被人放置在后备箱。

        suv驶出酒庄后,司机转身和她说到达戛纳的车程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

        岑旎点了点头,便趁着路上的时间给她表弟徐恪发消息,问他到达机场没有。

        现在的国内时间正好是下午,昨天聊电话时他说中午出发,她估计着这会儿徐恪应该已经到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才收到了徐恪的回复,说刚从t3国际出发口转移到t2,所以刚没看手机。

        岑旎想了想,给他回复了句:【一路平安,万事小心。】

        和徐恪聊完,岑旎点开了outlook邮箱,没收到新邮件提示,也许时间还早,没到上班时间,也不知道furman教授看到没有。

        她又刷新了一遍界面,然后才锁屏收起了手机。

        司机把车窗开着,一路上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她颈后的长发。

        不同于熙攘喧闹的巴黎,这里的时间好像很漫长,一天的时间好像能分出无限个永恒的瞬间。

        岑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部电影《普罗旺斯的夏天》,里面也是炎炎夏日,快结尾时老爷爷保罗和他的外孙说:人们都说巴黎宏伟壮观,时光飞逝,而我不想要时光飞逝,我想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看黎明的淡蓝色天光,像是皮耶的天鹅绒。

        岑旎一下很能理解保罗的心境,她重新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照相机,记录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她看着照片有些黯然,短暂的旅途就要结束,然后才突然又意识过来,她和穆格从相识到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还不足二十四小时。

        但不知为何,她总得好像是有些遗憾的。

        遗憾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告别,遗憾那支口红就此遗落在海滩的那片灌木丛,遗憾这趟旅程未赶上薰衣草的花期,遗憾此时还未到葡萄成熟时,但这些好像都是人生常态。

        有时候你刚对一个人产生好奇,而这个人就突然抽离出你的世界,没给你反应和准备的时间。

        岑旎其实是讨厌这种感觉的,所以短暂的相处过后,她重归理智。

        ——一时兴起的相处,彼此就应该相忘于浪漫的初始地。

        月有阴晴圆缺,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做好准备,许多事情不会按照我们期待的那样发展,地球亿亿万万人,地中海水成千上万顷,人和人之间短暂的相遇又再重归人海,然后按照各自既定的轨迹继续前行。

        公路,艳遇,偏航,这些字眼总和一见钟情挂钩,导致人们觉得彼此契合就应该是天生一对,但其实,他们或许更适合各安天涯。

        也许永远会记得那天。

        海水很蓝,天空很高,甜点里的冰激淋一滴一滴融化,微风拂过蓝雾一样的树娑,麦田涌过浪潮吹奏着初夏的谱曲,细软的沙子磨擦过光洁的脚背,而你突然在我后背出现。

        眼睛很蓝,像蔚蓝色的峡湾。

        一望,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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