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村意远
第六十四章村意远【1】
白日的劳累过后，终于到了夏夜宁静的夜晚。
容三秀沐浴过后，穿了轻薄凉快的里衣出来，正看见慕予坐在小院儿里，当即乐颠颠跑过去，“师尊，我给你捏捏肩，今日累坏了吧？”
“还好，为师哪有这般虚弱。倒是你～明日就不要去了，在家好好歇一天。”
“我没事儿。”
“阿容，这不是逞强的事儿，你灵力甚微，莫要做得不偿失的事儿。好了，我不累，”慕予偏过脸来笑了笑，“过来，为师给你按按。”
“那好~”当即顺势往慕予怀中一躺，心上却猛的一烫。容三秀今日确是有点儿吃不消了，他没有浑厚的灵力支撑，现在的力量和耐力上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普通人，即使去了，也并无多少裨益。
“唉……”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阿容怎么了？”
“师尊，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何这么说？”
“连体力活都干不了。”
“但是这世间又不只是体力活，”慕予边说边轻轻按着他的肩背，“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全能的，总有自己不擅长的事，也总有自己擅长的事，阿容心思细腻、做事周全，明日可以留在家里帮孙冰做一些其他的事。况且你现在年纪尚小，未来总是有无限可能的。”
“嗯嗯。”容三秀微微放松了身子，悄悄又向慕予颈间靠近了一点儿，其实灵修俱废的事他很早就接受了，只是偶尔的，心里还是会有点儿难受。而此时此刻，那一neinei的难受也渐渐散去——宁静夏夜，头顶是慕予的鼻息，脸边是凉爽的晚风，似乎一天的疲累都不见了。
“师尊中午吃了两个馒头，今日是很开心吗？”
“嗯。”慕予在他头顶点了点头，垂散的墨发悠悠落下来，刚好扫在他的脸上，“如果将来什么事儿都了了，烨空的弟子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为师一定要去做个农夫。”
“哦？”
“是的。”慕予脸上是极向往的神情，笑了笑道:“我喜欢流汗的感觉，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将所有的心思都弃了去，只是干活。如果做农夫，我就会有自己的小院子，门前有几亩田，可以种上稻米、茄子、黄瓜、豆角……各种我喜欢吃的菜。”
“嗯。”容三秀表示自己在听。
“等到做饭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田里摘，又新鲜又干净。然后，或许我还会养条小花狗，等我出门了，他会追在我后面跑，等我回来了，他又会在门口吠着扑到我身上。还可以在院儿里种上桃树、梨树、杏树，嗯～金桂也要。还可以自己酿酒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闲来无事了，就自己做菜饼、馒头、花卷、饺子……以往每次厨房送饭过来时，饭菜都凉了许多，唔……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儿想吃小时候馒头蒸出来的热乎乎的大馒头了……”
容三秀没想到心有丘壑的慕大尊主心中想的竟是这样的桃源，实在有点儿吃惊，然后他故意问道:“师尊，馒头是谁呀？是一个人吗？”
“对。以前师……以前你师祖在的时候，欢喜小筑内有很多人，有扫地的王大婶，做饭的老刘头，打更的张师傅，还有包子和馒头，小丽和大美。馒头从小就喜欢吃馒头，所以师尊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不过馒头其实是一个很文雅的人，还喜欢念两句小诗。”
容三秀“哦”了一声，终于找到机会问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那，师尊，在你心中，师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
慕予手中的动作停了，微微仰起头，眉眼不觉柔和了起来，温声道:“他是个极好的人。”
这评价，还行。容三秀内心美滋滋，“那怎么个好法？”
“就是”
慕予垂眸想了一会儿，似乎太难找到足以与那人相称的词句了，良久良久，才柔声道：“春花不若他，繁星不若他。就像在一个清秋的早晨，打开窗子，于是有微风拂来，有阳光舒暖，山岳也连绵成好看的模样，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可仍是不及他的万一【2】。在他面前，似乎天下万般颜色都失彩，万般灵魂都黯淡”
这……
容三秀略微怔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自己在慕慕心中竟是这般，内心已经醉醺醺地荡起了秋千，继续得寸进尺，“那师尊您会想他吗？”
这下他却没有得到答复。慕予松开了他的肩膀，道:“好了，今日说得够多了，快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可是师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下次吧，你晚上也要搭好薄毯啊，不可贪凉。”
慕予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他怕自己一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那些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摧骨蚀心的思念，如绵延万里的一江春水，一开闸门，就要永远的流淌不绝了。
第二日容三秀早早的就爬起来，再三叮嘱道:“师尊，记住了，切不可露膀子，切不可脱衣服!要多喝水，要……对了!不要看城楼下的姑娘!”
“嗯？前面几个还好，最后一个是怎么回事？”
容三秀郑重其事：“师尊，你可是在城墙上啊，万一看得入了迷，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那岂不是耽误我们行程？”
“有道理，还是阿容思虑周全。”慕予严肃地点点头。
容三秀强忍住笑，把人送到了门口，看着慕予慢慢去远了，赶紧冲了回来。
院里孙冰正在洗衣服。他便笑嘻嘻地走过去，“师姐，跟你打听个事儿。”
傍晚时分，慕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却见孙冰站在门口，“尊主，容师弟让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可是发现了魔族！”
“不不不，与公事无关，您去了就知道了。”
那是清澜近郊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依傍在小山之间，一道清清浅浅的小溪从山腰滑下，淌过了一户户人家，在村前汇成了一个小湖泊，湖泊不大，却澄澈见底，隐约可以看见几条小鱼倏地游过来，一会儿又钻到了苇丛里。
正是六月，围着村落的农田都是绿油油的颜色，被风一吹，好像是绿色的海洋在舞动，偶尔还有几片绿叶飞出来，慕予随手接了一片含在嘴里，轻轻一抿，竟是那般涩甜，又馥郁着自然的气息。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家家的烟筒上已冒起了炊烟，仔细一闻还夹杂着饭菜的香味儿。不远处的江面上，灯火亮起来了，满载而归的渔夫唱着悠扬的调子，乘着丰收的喜悦，满载着星火归来。
慕予疲累了一天的身心忽如轻松了。
他们来到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农户前，孙冰示意他去敲门，自己慢慢站到了一边。
慕予满腹疑问，上前轻轻扣了扣门。
两扇柴门很快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朴素农家衣服的小孩儿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笑得极甜，连那双桃花眼都漾着笑意，“师尊，你回来了，快进来，正好饭菜好了。”
慕予微微一愣，然后才想到了什么，心里忽而一暖。
小院儿是一番新的天地。
屋子两旁是几棵极大的广玉兰，正值花季的它们绽开了白色的花蕊，满满的挂在树梢、叶间，淡淡的花香飘下来，温柔而醉人。
院子西侧有一小池睡莲，虽然此时花瓣已经闭合，然依旧窈窕，藕白的花瓣在月色下反着明亮而温暖的光。
最东边是几丛月季，它们大多是透红的嫩粉色，间或有一支黄的、白的穿插其间，搭配得既不复杂又不失单调。
这时一阵浓烈的香气从屋内传来，那香气裹挟着浓浓的热，一下子冲淡了花儿淡淡的芳香。
是刚出笼的馒头，菜包，油炸的葱油饼，香油豆腐脑!
而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儿就端着蒸屉从屋内走出来，“师尊，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农家菜，是最平常不过的拍黄瓜、溜茄子、青椒绿豆芽、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盘正冒着热气的饺子。而一旁的蒸屉里，圆润可爱的包子和馒头虎头虎脑地躺在里面，两只葱油饼搭在蒸屉一角，油滋滋地冒着香气。
慕予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他不过昨日才在脑海中幻想的场景，今日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3】
又忽觉小腿一痒，竟是一只小花狗躲在桌下，像是在等待从头顶不经意掉落的晚餐。
唯一与想象中不同的……是眼前的小孩儿，他鼻尖儿沁着汗珠，脸上还抹着面粉，昭示着他这一天的忙碌。
“师尊，快吃饭呀，大白馒头要趁热啊!”他如是说。
“阿容。”
“嗯？”
慕予垂了垂眸，又慢慢抬起头来，他从不轻易许诺，而今日……并不犹豫地，他率意开口：“若是真有那一日，而你还在我身边，可愿与我一起做一个农夫吗？”
他看到小孩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我可以吗？不不，我是说，师尊!我永远跟你在一起!”
慕予当晚吃的并不多，或许是因为他空洞许久的心，今日竟是被填的满满的了。
他很开心，这是他的徒弟，是他的亲人。
而容三秀当晚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靠在窗边，闭了眼，睁了眼，眼里，心里，都是慕予的垂眸浅笑伴着夏夜清风习习吹来，又吹热了心吹躁了情……他久久地望着满天繁星，久久地寻不到月儿的踪迹，满心都怀疑着——今夜的月儿落在了人间。
落在了一人眸间。
那眸如晚月，恰似晚月。
不。
又毓于晚月。
啊想喝一杯月光酒【4】。
注释：
【1】词牌名
【2】这句话读来很熟悉，记得好像看到过类似的句子，然后不由自主的化用了——但是我在网上并没有搜到出处，希望看到的宝子们如果知道，麻烦评论区告诉我呀~
【3】本章灵感来源于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剧《欢喜婆婆俏媳妇》，其中情节大致为：男二为女主布置了她向往的小家，给女主了一个惊喜。当时我写到本章时，内心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这个情节，因此予以注释。（ps：强推，那是超好看的一部小喜剧~）
【4】化用歌曲《喝了一口星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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