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交心
四月末五月初，琼花都开到了荼蘼，树上的花瓣大多随风散了去，零零星星的点缀在水面上。隔着一池水波，华庭那边隐约有欢声笑语顺着风飘过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宫景煜诧异的看了几眼眼前的姑娘，忽的咧嘴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是谁欺负你了嘛？大哥替你去揍他！”
这次回长安，之所以赶得这么急，是因为他在北方猎得了一只雪狐。他记得青儿最是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是以想早早的赶回来送给她。
原以为她今日找自己是撒娇耍赖的讨礼物，怎么……想起来说这些了？
“大哥，我没开玩笑。”
宫宛青一脸严肃的将在她头上作怪的手扯下来，盯着宫景煜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大哥有没有想过，登上皇位？”
许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自家妹妹这么认真的模样，也或许是她映着湖光的眸子太过晶亮，宫景煜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收回手，隔着水面遥遥的向华庭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过。”
纵使想过又如何？他三岁时父皇登基，六岁母妃去世时被立为皇太子，随后就被扔进了军营之中。
于常人而言，皇位对于他是唾手可得，他却知道，距离那一步还需要走很久很久的路。
母妃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千般叮咛要照顾好妹妹，想来是母妃知道，父皇还会有很多很多女人，会成为很多人的依靠，而妹妹的依仗，只有他一个人了吧。
“那大哥觉得，你能顺利登上皇位吗？”
宫宛青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直登登的盯着宫景煜道。
宫景煜眉头一跳：“……青儿想说什么？”
宫宛青淡淡的笑了一下，缓步走到石桌前，抬腕倒了四杯茶水，却没有交到他手上，反而招呼他到跟前来。
“虽然大哥常年在边关，但应该也听说过妹妹将上门求亲的公子尽数打回去的事情了吧？”
眼见着身边的男人要说话，宫宛青又道：“我知晓大哥会觉得，若是我不想嫁，就是再拒绝那么多人也不会有什么，但是大哥可曾知晓，妹妹可是直接闯进养心殿，将那公子与王公大臣轰出去的。”
“大哥也觉得有些过分不是？可就是这样，静妃娘娘却仍旧在鼓励我，就该如此。”
“妹妹自幼在静妃娘娘身边长大，在大哥不在的时候长成了这般跋扈的模样，若不是有一次听他们密谋有关皇位的事情，怕是要永远这般下去了。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宫景煜几次想要插嘴，都被宫宛青打断了去，待到她止住了话头看向他的时候，满肚子的话却都堵在了嗓子里，半句也是吐不出来。
他多少也察觉出青儿的性子有些变了，但她是他妹妹，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就是骄纵跋扈一些，也无伤大雅。但是她口中提及的，静妃在秘密筹谋着皇位？
“大哥来看四杯茶，分别代表你、我、宫景宸与宫景遥。”
指间轻轻点了点杯沿，宫宛青拈起一只茶杯倒掉了半杯水：“妹妹自幼养在静妃身边，百般顺应千般宠溺，外人见了只道静妃视我如己出，却不知晓其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将我宠的无法无天，失了圣心，无法成为大哥的助力。”
将只剩一半茶水的茶杯放到桌沿，又拈起另外一只，这个杯中的茶水本就不满，她手腕一歪，眨眼之间里面就只剩下杯底浅浅的一层：“父皇子嗣薄弱，遥儿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年岁尚幼，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然而静妃几次三番的对其动手，大哥回来的前两天，还企图借蛊毒一事将凝玉夫人除去，若是事成，届时她为刀俎，遥儿为鱼肉，任她宰割。”
将茶杯摆到桌边，又顺手将另外两只茶杯一起移了过来，宫宛青抬头看着宫景煜眨了眨眼：“大哥觉得，朝中风云骤起之时，谁会先掉下去？”
宫景煜不答，视线在两杯将满的茶杯上停留了片刻，宫宛青一笑：“虽然大哥杯中的茶水多一些，但大哥若是觉得你的胜算比宫景宸大一些，可是算错了。”
抬腕将最满的那只茶杯端起来，倾倒出来的茶水却并未落到地上，反而落入了先前被倒去茶水的杯子：“大哥素来仁厚，若是风太大，大哥必是要想尽办法保住我与遥儿，届时宫景宸与静妃只需稍稍用力，你、我、遥儿三人，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指间微微用力，三只盛了半盏茶水的茶杯尽数落下，崩裂的茶水混着碎瓷飞溅。
宫景煜心下一跳，惊诧的看向身侧的女子：“青儿，你……”
“青儿知晓哥哥仁厚无双，今日说的这些话，哥哥未曾亲眼见过，必定是不信的。青儿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做些什么，只想让哥哥多留个心，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华庭那边的宴会似是结束了，乐声都消散了去，月亮升到了正中央，湖面上一片清冷月光。
借着月光，宫景煜仔细了打量了一遍宫宛青，恍然发现，他的妹妹好似长大了。
他作为太子，虽远在边关数年，但是朝中不可能没有眼线，南家动作频频，静妃野心勃勃，他自然知晓一二，但是青儿竟然能察觉到这些，且字字珠玑，可见其见识了得。
记忆里抱着母妃的枕头到他殿中哭泣的身影逐渐与眼前面容妍丽的女子相重叠，终成了一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怔怔的看了两眼，宫景煜爽朗一笑，伸手揉乱了她刚理好的头发：“青儿长大了……走啊，去看看哥哥给你带的礼物！可是花了我好大的力气呢！”
宫宛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矮身躲过他的手，待到理好头发，宫景煜已经出了亭子，站在长廊的中间等着她。
“坏家伙……”
自幼便看不惯她的头发梳的整齐。
长廊里的人在冲着她笑，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也看的真切，宫宛青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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