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中邪（一）

天气越加炎热，日头烈的连树上的蝉都止了嗓子。重华宫里上上下下忙的脚不沾地，太医乌压压跪了一地。

        殿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宫彧怒不可遏的训斥：“混账东西！一群没用的家伙！青儿到现在都没有醒，朕要你们有何用！”

        太医们一个个瑟缩着跪在地上，殿中摆了冰盆，温度比外面低上不少，饶是这样，他们一个个仍旧是满头大汗。

        七日前凝玉夫人得了伤寒，是太医院的叶太医前去诊治的，连着三四日没好，皇帝就已经发了一通火，谁成想叶太医挨骂第二天，朝安公主又是同样的症状。

        原以为是公主年幼贪凉，夜里殿中放了冰盆所致，结果撤去冰盆之后反而更加严重了，竟然与凝玉夫人一般昏睡不止！

        宫彧着急上火的将太医院的太医都招了来，却连医术最好的掌院都查不出病症出来，气的他差点把叶太医拉出去拦腰斩了。

        殿外一阵衣料摩擦声响，似是有下人说了句：国师来了。坐在床边的宫彧猛抬头：“都愣着干嘛？还不讲国师请进来！”

        然而连顾止都探不出究竟来。

        凝玉夫人卧床，后宫之中便是静妃最大，这会儿自然是要做出一番样子，捏着方手帕，泪眼婆娑的站在床边。眼见着顾止朝宫彧摇了摇头，垂下去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倏尔即逝。

        “娘娘，凝玉夫人怕不是……中邪了吧？”

        身侧的芷菱凑近到静妃身边，低声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床边的几人听到。

        静妃闻言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还未发话，就听床边坐着的宫彧一声暴喝：“汝再说一遍！”

        芷菱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缩着身子，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静妃脸上还带着惊诧之色，俯身去看地上跪着的丫鬟：“说，谁跟你说夫人中邪了的？”

        芷菱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宫彧，见他抿着唇角不发话，索性壮着胆子颤声道：“宫……宫里都在传，朝安公主…公主自上次落水之后，便……便中邪了，所以此后行事才会多为怪异……后来宫里其他娘娘生病，也都是因为……中邪，是…公主身上传出去的……”

        话没说完，宫彧就抬手将桌上的一只药碗挥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芷菱的脑袋上：“来人啊，将这个贱婢拉下去，杖毙！还有，今日之事，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殿中一干人等，皆逃不了干系！”

        马上就有满身铁甲的侍卫进来拖着她就要往外去。

        “娘娘，娘娘救我啊娘娘！”

        眼看着一队侍卫托着丫鬟的手就往外拉，静妃有些着急，扬声喝了一嗓子：“慢着！”

        而后软了声音道：“陛下，芷菱说青儿中邪了，是大逆不道，但是青儿在臣妾宫里长大，青儿的一举一动，臣妾最为熟悉，自那日落水之后，青儿的举动是有些异于往常。以前臣妾只道是青儿长大了，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中邪的可能……”

        眼见着宫彧皱眉要说些什么，静妃忙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陛下先别急，若当真是青儿中了邪物，任由它留在青儿身上，一来是对青儿不好，二来，也危及他人。国师擅医术，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左右在这边猜测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不若让巫师来看看？若是能将邪物彻底驱了，也让人心安了。”

        顾止背着手站在一边，闻言侧目看了床边的华服女子一眼。

        虽话里话外都是为宫宛青考虑，也在为宫里的其他人着想，温婉大气至极，其中用心，却是险恶无比。

        自开国以来，被谣传中邪的人，无论男女，好好的人在巫师手下都能被折磨成疯子，鞭笞淹水，挨饿吃草木灰，若真都写出来，怕是能写出厚厚的一本书来。

        而那些所谓的被治疗的人，最好不过在家中关上一辈子，最坏，便是巫师大手一挥，说是邪祟难除，需要点火祭天！

        好嘛，所谓的邪祟是除了，人也烧成黑炭了。

        这静妃，摆明就是想要宫宛青的命啊！

        宫彧又不傻，自然晓得其中利害，皱眉黑脸盯着静妃看了半晌，又见她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顿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容朕想想。”

        底下跪着的太医们只觉得这半日好似认识十数年一般。

        前边惊魂未定，后面又有丫鬟不知死活的说什么朝安公主中邪，听得他们恨不得把耳朵都割了，什么都听不见了才好。

        帝王之怒，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好容易挨到宫彧松口让他们回去，不少年岁大一些的太医都开始琢磨提前辞官的事宜了。

        这些暂且不论，顾止回到渡月轩时，刚巧迎面碰上从藏书阁回来的秦玉宸。

        并肩而行，待到殿门口的时候，顾止问道：“玉宸……朝安公主的事，你可曾知道？”

        秦玉宸微微点了点头：“嗯。”

        “那你可知，静妃在一帮人面前，说她中了邪？”

        虽然还是没影的事，但是静妃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了，三人成虎，万一有人传了出去，便是宫宛青最后没什么，也要被说出个一二三出来了。

        秦玉宸闻言楞了一下，朝顾止拱了拱手，衣袍一撩飞身而去。

        中邪？

        静妃，你怎么敢？！

        皇帝领着一帮人离开之后，宫里不少妃子又前来探望，莺莺燕燕坐了一殿，戚戚怨怨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殿中的人总算是散了干净，新月开窗驱散了满室腻烦的脂粉气息，又让下面的丫鬟拿用薄荷叶泡过的水仔细将桌椅擦了一遍，自己打了水，拧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宫宛青擦手。

        今日静妃在殿中说什么中邪之事的时候，她当真想上前去问问这个女人安得什么心思。

        便是宫宛青没有中邪，一旦巫师请到宫里来，就是从侧面证明这件事，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小心的帮宫宛青理好被子，新月扭头看了一眼抱着猫儿站在一旁，眼眶通红的宫景遥，深深的叹了口气：“小殿下，午膳你就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去给你拿些吃的吧？”

        宫景遥摇了摇头：“新月……朝安姐姐没事的，对吧？”

        送信的鸽子已经飞了两日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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