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
他只依稀记得，有古籍上提及过，若是有人舍了自己的满身修为，以肉饲鬼，以血画阵，以魂祭天，是可以改了另外一人的命的。
也就是说，死而重生，逆天改命。
据说重生之人就是这般，看不见未来，亦寻不到来路。
但是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也要有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尸骨无存，重点是这法子太过违背天伦，早就被人毁去，书中记载甚少，饶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大致知道这么件事，宫宛青又怎么会是重生而来。
可她确实如此。
性格忽然的转变、滔天的恨意、对静妃的提防与明里暗里动过的手脚，怎么看都不像是涉世未深的丫头。
杯中酒已经飘出了酒香，掺在厚重的水汽中，莫名多了几分暖意。顾止仰头将酒倒进口中，顺带着看了眼天色。
这雨下了约莫有小半时辰了，子观他们，该是寻到住处了吧。
从长安到泰华寺，坐马车约莫要到第二日晌午才能到，临到傍晚的时候又有下雨的趋势，秦玉宸看了眼天色，责令赶车的人快马加鞭。
官道上没有驿馆，寻到客栈的时候雨已经下了一会儿了，一行人通通淋成了落汤鸡。秦玉宸换了衣服准备去让掌柜的给宫宛青送些吃的去，下楼来才发现楼下坐着不少人——不少江湖人。
虽说也曾向往过江湖的快意恩仇，但那已经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听说这段时间泰华山有什么盛事，也没听说现在江湖上有什么大新闻，这个小客栈里竟然住了这么多江湖人士。
可疑！
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秦玉宸朝掌柜微微点了点头：“麻烦备些吃食，我要带上楼。”
待到掌柜折身去准备，他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掏出一方白帕子，仔细的擦着手中的剑。
锋芒巍巍，寒若秋水。
不晓得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手中的剑，周遭恍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偷偷的看过来，目光触及他手中的剑之后，眸子的深处无一不透着一种疯狂的气息。
闻名天下的惊鸿剑啊！
传闻惊鸿剑原不过是一块废铁，机缘巧合之下受天火锤炼，自此脱胎换骨，其主人带着它连斩了名器榜上排名前十的武器，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剑。也有人说铸剑师以生魂祭剑，惊鸿剑乃是一把邪器。然无论其来路几何，人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这把剑而已。
这把能斩天下利器的剑！
但也只是偷偷的看两眼而已——国师顾止在江湖中名头亦不弱，与各方殿主介有交情，为人又十分的护短，若是动了他的徒弟，万一被查出来，那可就等于捅了一个毒马蜂窝，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玩命追索了。
话虽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暗戳戳的打着主意：若是寻一个暗处，将人绑了蒙上头暴打一顿，抢了他的剑也无人知晓不是？
掌柜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招呼着伙计把准备好的酒菜都端了上来。随行的护卫早就下楼来了，此刻正端坐在客栈一角的桌前等着饭菜，秦玉宸朝他们点了点头，接过饭菜上了楼。
自出宫，宫宛青就开始服用解药，这会儿已经比在宫中好了许多，正靠在床上与新月小声的说些什么，见他进来，扬眉笑了一下：“秦大人。”
不怪自古文人雅士都喜欢那病中娇娥，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不笑便已经能引起人的三分怜惜，再一笑，俏脸发白，双目含泪，真真是要人的心软成一滩春水了。
秦玉宸微微楞了一下，敛了心神，缓步走进房间将饭菜放到桌上：“你身上余毒未结，忌荤腥，我让店家准备了些清粥小菜，你且将就着吃吧。”
目光掠过来人腰间，宫宛青微微颔首：“有劳大人了。”
刚刚新月说清风明月般的秦大人临行时，难得佩了把剑，一路上面容冷峻，虽然以往也没见笑过几次，但这次就是有些不同，看的她半句话都不敢说。
小丫鬟心有余悸的模样着实有趣，宫宛青轻笑之余，心下微微一暖。
那日秦玉宸夜访重华宫，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原以为这人不问俗世，自然是不会理会她这等凡人，如今看来，倒是面冷心热的了。
秦玉宸点了点头，没说话，顺手拎走了桌上的酒壶，身形一转往外面去了：“舟车劳顿，公主早些歇息。”
风雨满楼，早些休息才是，错过了这个时间，怕是想休息都没时间休息了。
隔着不远的一处客房里，一名女子一边透过门缝悄悄的往外看，一边问身后的男人：“你说得就是那房间里住着的人？”
被问话的男人长得倒也不是丑，就是一双三角眼看的人着实不舒服，听见那女子问话，忙腆着笑凑到跟前：“千真万确，谁敢骗毒娘子你啊，要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折过身来的女子一巴掌拍出老远：“活的腻歪了？靠老娘这么近！”
那男子踉跄着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捞什么东西扶着，好容易抓到了一只椅子，却用力过猛，连带着椅子都扯离了原位，堪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
正待发火，窗前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行了。”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字，地上的男人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都歇了吧……还要早起干活呢。”
声音的主人随手将茶碗放到一边，背着手往里间走，佝偻的身体毫不起眼，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场。
跌坐在地上的男人秉着呼吸，知道那人离开了视线范围方才重重的喘了口气，扭头啐了一口，拍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罢了，此间事了，小爷再好好与你们算一算账！
雨声大作，期间偶尔雷声隆隆。
一道闪电忽的划过夜空，透过窗棂投下狰狞的面孔，与此同时，正在把玩着玉笛的秦玉宸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捡起了手边放着的惊鸿剑。
该来的，总是要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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