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笔烂账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完全不知道错，豆豆失望至极。
“你知不知道，爹为了你去找尹天雪拼命啊！”
“爹？”她当然知道，可她不能知道。她不仅见到了，那晚她还带走了隐修。
“他认为你死得太惨，坚持要为你争一分尊严。可他怎么斗得过尹天雪？爹为了你的事，每天郁郁寡欢，借酒浇愁，你在外面搅弄是非，引得两方开战，知不知道龙泽山庄里还住着爹和娘啊！”
她眉头一皱，“你说什么胡话，哪来的娘？”赵云一愣，“你是说？”
豆豆点点头，“爹那个离家二十多年的妻子找到了，就是龙婆，龙婆就是我们的娘。”
赵云不敢置信。
龙婆就是娘？怎么会？这么久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想想过往的蛛丝马迹……
是了，龙婆是龙家人，爹又守着龙家旧宅，她早该察觉的，如果在中间搭个线，也不会让爹苦苦多等了五年。
赵云垂下眉目，“珠儿要是还在，一定会很开心的。”
想起珠儿，赵云不由得眼酸，可身旁还有个豆豆！
她敛了泪光，狠狠地瞪着豆豆，“是你害死了她，要不是你非要带她去水月洞天她怎么会出事！”
珠儿的死何尝不是豆豆心里的一根刺？
豆豆怒道：“珠儿不是惨遭毒手，她是为了大义自绝的！”
说完这话，豆豆压了火气，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说话大声又有什么用，连理都说不清。
刚刚提起珠儿，豆豆难抑悲伤，现忍下泪来问：“她要是还在，看到你变成今天这样，真的会开心吗？我们三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有苦一起吃，有甜一起尝。在我印象里，云姐你从来都是最照顾我们，最孝顺爹，心地最柔软的人。可如今，我家那个温柔善良，可靠又守礼的云姐去哪了？”
“尹夫人，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豆豆声声责问砸在赵云心坎上，似乎只有她赵云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赵云冷笑一声，“还？是你们让她一次次心寒，一次次受伤，让她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是你们逼得她必须亲手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利益！那个赵云，早就被你们逼死了！她是被你的背叛，被童博的辜负一刀一刀杀死的。豆豆，是你们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她步步紧逼，将自己这些年独自承受的苦痛轻轻揭开一角，展示伤痛的语气里带着炫耀。
“你不是说抢得到就是我的吗？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我亲手抢来的。你抢走了我的童大哥，我抢来了我的荣华富贵，我们都是贼。”
见她这副样子，豆豆心痛不已。
自从童大哥死后，她心里的依托没了，不得不自己站起来面对一切，有些事她反倒能看清了。
说到底，云姐还是误会她和童大哥是背叛了她。
今日既然有机会，那就把话说开吧！
“我和童大哥，早就认识了！”
“当初进御剑山庄盗取血如意，我不慎被童大哥带回了水月洞天，后来血如意被打破，我们在出水月洞天的路上就在一起了！不是我跟你抢，根本就是我先来的！”
赵云发了火，“不可能！你们那段时间奇奇怪怪，分明就是背着我……”
“那是珠儿看你因为救我们而伤重，才让我暂时照顾你的心情不要说的！”
一心急不小心把错处全归到了珠儿头上，豆豆心道不该。
“说来还是怪我，我要是早点把这一切说明，也许今天就不用闹到这个地步了。”
从来最倔的妹妹突然低了头服了软，好像终于转性懂事了，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冰冷无情。
那把悬在风声里的刀还是扎下来了，不是扎在尹天奇心口，是扎在她的心口，刀子带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是多年伤痛仇恨酿出的毒汁，那毒汁溅在她脸上，使她的面容扭曲可怖。
“不可能…不可能！你嫉妒我今天拥有的一切是不是？！所以说这些话来气我。”
豆豆看着她的神情，发觉自己真是错得离谱，她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摇了摇头。
多年历练出的阴狠歹毒突然成了空中楼阁，再无寄托恨意的根基，微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赵云一把扫下桌上的茶碗，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不！你骗我！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是不是？！你嫉妒我什么都有，你嫉妒我有一个武林盟主的丈夫……”
豆豆抓住她的肩膀，“云姐！童大哥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恨不能随他而去！生死我都可以抛却，我要嫉妒你什么？我气你又有什么用！”
童博死了？
是啊，童博死了。看她的样子，她说的是真的，童博是真的死了……那个名为龙博的石碑后，埋的果然是他……
心中轰得一声巨响，那个坚决要为自己谋算的赵云霎时崩裂，只留一地丑陋的碎片。
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赵云呆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我知道他曾经给你带去过很多东西，所以这误会才会将你我隔得这么远，才会将这一切推到这样的境地。不全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要是早点把话说清，就不会让你独自恨了这么多年了。”说罢，豆豆后撤一步，长腿一折，跪在她面前。
赵云惊得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说到底，是我这做妹妹的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
“你起来，我不需要！”赵云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甩开，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她抬头望着她，眼睛里尽是疲惫。
“云姐，我最近真的想通了很多事，人死真的太容易了，不过是血肉之躯，一剑刺过去就什么都没了。活着的人为什么却偏要用你死我活来争一口气呢？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们两姐妹不要再斗气了好不好。爹会难过的，珠儿也会伤心的。”
说完这话，豆豆满眼含泪，脸上却是万年不变的倔强神情。似在请求她原谅，又好像这才是她最不肯服输的地方，不肯向命运低头，不肯再失去她这个姐姐。
赵云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置物的条几，一个花瓶摇摇晃晃滚下，叭嚓一声绽出一片瓷花。
这算什么？劝我回头是岸？
想起爹和珠儿，想起过去快乐无忧却一去不复返的日子，三个姐妹一个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她也曾经清白无忧。她本不必过这种刀头舔血，算计人命，利用每个人，却又担心每个人都有可能会背叛她的日子……
难道，难道真的是我咎由自取？
赵云含着眼泪摇头，咬牙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五年了，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她转身，再不愿看她了。
豆豆起身抓住她的双手捧到心口，“那就重新来过！”
这眼神，是她学来的眼神，坚定的模样和他一模一样……
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
过去的一条条人命悬在她头上，让她不敢回头，不敢认错。
她哪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赵云笑了一声，笑声中回荡着些心死的孤寂。
“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你说什么也没用。”
“云姐。”
“你走吧。”她挥开她的手，慢慢地背过身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不知是担心还是失望，豆豆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赵云默然回望，扶着桌子坐下，望着豆豆离去的方向黯然神伤。
许久，才落下一行悔泪。
“你的账清了，可我的呢？我欠下的债要如何去偿还呢？”
等了多年的道歉终于来了，心头的欣慰却终究盖不过苦涩，纾解的郁结没带来半分轻松，给了她一肩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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