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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三)


十年后。

        敲门前的瞬间,乙骨忧太仍有些顾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转头问站在自己身边的后辈:“那个……我们这样直接来拜访,真的不会打扰到五条老师吗?”

        “啊,没事。”伏黑惠把脸埋进衣领中,他轻轻蹭了蹭温暖柔软的白色围巾,“新年的话,樱姐姐会更喜欢家里热闹一点。”

        乙骨忧太没有听说过这个陌生的称呼:“‘樱姐姐’是——”

        话还没说完,他们面前的门已经打开了,乙骨忧太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愣了一下。

        倒不是被对方极美的容光所震慑,他只是一时有些分不清该用“女人”还是“少女”来形容出现在眼前的人。

        从柔美的体态来说,她大概率已经不是花季少女了,但是清纯秀丽的容貌让她看起来仍然很稚气,更难得的是眉目间有几分少女独有的孩子气,这种少有忧虑的神态似乎只能出现在未经世事的少女身上——可如果说是少女,她身上似乎又有些成熟女性独有的风情。

        十六岁?

        还是二十六岁?

        乙骨忧太并不是一个喜欢探寻女性年龄的人,只是认知上的不协调让他短暂地有些混乱。

        一见到面前的女人,伏黑·前不良少年·惠立刻变成了乖宝宝,连日常炸毛的短发似乎都温顺下去了,乖巧喊人:“新年快乐,樱姐姐。”

        “是惠惠来啦,快进来!”清水樱高高兴兴地说,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她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和饮料端出来摆在他们面前,“旁边这位就是乙骨君吧?我有听杰说过你。不用太拘谨,和惠惠一样叫我‘樱姐姐’就可以了,欢迎经常来家里玩哦。”

        “杰”?

        这又是谁?

        乙骨忧太并没有直接把疑问问出来,第一次上五条老师家拜访让他略有紧张,但仍然温柔地学着伏黑惠喊人:“樱姐姐好,新年快乐。”

        然后他和伏黑惠就被一人塞了一个红包,还被顺便撸了把呆毛。

        “喏,是お年玉!”清水樱笑眯眯地说,“新年快乐呀两位小朋友。”(注:【お年玉】是日语里的词汇,相当于中国过年时长辈给晚辈的压岁钱。)

        乙骨忧太收下红包,其实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收过お年玉了,突然收到压岁钱,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生,感觉难免有些奇妙:“……谢谢。”

        伏黑惠:“……樱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朋友了。”

        下一秒,他的红包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拈住拿走了:“既然惠不想要,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哦。”

        伏黑惠一愣,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老师,那是我的お年玉!而且我没有说我不想要!”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才会被学生私下吐槽没有老师的样子哦。”清水樱说,“快把惠惠的お年玉还给他啦。”

        “诶?有什么关系嘛。”突然出现的男人雪发蓝眼,耍赖般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撒娇地说,“小朋友们都有お年玉了,大朋友呢?”

        清水樱板着脸:“大朋友没有哦。”

        “可是大朋友也想要お年玉嘛……”

        伏黑惠无力吐槽:“老师,应该是你给樱姐姐发お年玉的……”

        乙骨忧太这一顿饭吃得既莫名又温馨,虽然平日里五条老师在他心里的形象就已经很神秘了,但现实说明他身上的谜团似乎比他以往认为的还要多。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一向温和且习惯性为别人着想,所以没有在聚会时就直接提出自己的问题。

        和伏黑惠离开五条家,走在寥落的星空下,他才开口道:“‘樱姐姐’到底是……”

        “她的全名是清水樱,是五条老师的妻子。”

        经过刚才,已经有了判断,乙骨忧太对这个关系并不感到惊讶,唯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五条老师居然有妻子”这一点。

        “她对五条老师的称呼……?”

        这一次,伏黑惠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停下脚步,看着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消散。

        他沉默了很久:“乙骨前辈,我是六岁那年来到五条老师家的。”

        当时的五条悟刚从高专毕业不久,每天都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能照顾他,陪伴他最长时间的人是清水樱。

        对年幼且早慧的伏黑惠来说,温柔的清水樱就像他的姐姐一样。他很喜欢这个樱花一样美丽柔弱的姐姐,虽然她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很苍白易碎,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温柔软糯的,她对他的温柔和爱护或多或少地填补了他关于母爱的缺失。

        所以一开始,他并不理解五条悟把她当成金丝雀一样养在家里的做法。

        甚至很反感。

        他觉得五条老师根本不尊重樱姐姐,她是他的妻子,但同时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完全被他填满,似乎不依附着他就无法活下去。

        直到他亲眼看见清水樱生病。

        她是那么娴静温柔的女孩子,所以即使发病也不像其他病人一样歇斯底里,面目扭曲。

        她既不尖叫也不哭闹,更不会伤害他,她只是会在突然之间完全不认识他,惊惧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掉眼泪,不允许他的靠近。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清水樱,伏黑惠完全茫了,他无措地站在原地,既不敢靠近清水樱,又怕放任她这样下去会伤到她自己。

        伏黑惠声音艰涩:“都怪我,我刚才问了樱姐姐‘杰’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五条老师……”

        “不要自责,惠,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消息赶回来五条悟没有责怪年幼的惠,他只是熟练地拿出毛绒小羊和画册,轻轻塞进清水樱怀里。伏黑惠看到原本还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女孩抱着毛绒小羊,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他是谁,她依恋地抱住他,乖巧地对他说话,像喵喵叫的小奶猫一样,被他哄了没多久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清水樱就好了,她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仍然温柔地和伏黑惠说话温柔地对他笑,好像昨晚那个认不出他的清水樱只是他的幻觉。

        “樱患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解离症。”

        五条悟说起这句话的语气既不轻浮也不严肃,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风轻云淡。

        从他的三言两语中,伏黑惠拼凑起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青梅竹马的恋人,其中一方在婚礼婚礼当天叛逃,另一方被重伤,醒来后却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再也无法使用咒术。

        她的身体没有死在那个晚上,灵魂却不可逆转地向着深渊下滑。

        最开始,五条悟只是想拉住她,挽救她还没彻底坠落的灵魂。

        他没想到带回来的画册和毛绒小羊会让小奶猫在阴差阳错中把他误认成小狐狸。

        在清水樱的认知里,夏油杰只是在婚礼现场迟到了一会儿,他们顺利地成为了夫妻,没有叛逃,没有弑亲,小狐狸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像他曾经承诺过的一样。

        更让五条悟料想不到的是,把他错认成夏油杰后,清水樱的状态反而慢慢变好了起来。

        除了认不出他以外,平日里的她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五条悟不是没有尝试过纠正她的认知,但清水樱的反应非常激烈,显然每一次纠正就是在向她强调这个残酷至极的现实,每一次纠正都是对她精神的重创。

        他最终选择以夏油杰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整整十年。

        所以,并不是五条悟以豢养金丝雀的方式禁锢了清水樱,而是她以脆弱到极点的姿态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抱着毁灭她的决心挣脱她的束缚。

        可是,不知道该说清水樱是深情还是无情,她眼里的五条悟扮演着夏油杰的模样,可她既不记得真正的夏油杰,也遗忘了真正的五条悟。

        是狗血低俗的三角恋?

        还是一心一意的两情相悦?

        或者是曲终人散的独角戏?

        这场三个人的感情戏里,缺席的人到底是谁?被取代的人到底是谁?最残忍的人到底是谁?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年,他在所爱之人的眼里扮演另一个人的影子,整整十年。

        一个人的一辈子,到底能有多少个十年?

        其实最开始是有抽身离开的机会的吧?

        但他显然决绝,显然孤注一掷,显然非要和她纠缠到死不可。

        柔弱易碎的樱花和真挚炽烈的情感,交织成这段扭曲疯狂的关系。

        乙骨忧太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五条老师,疯的人不是清水樱……”他喃喃道,“真正疯得厉害的那个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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