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暗香

　　“呼——”李无忧倒在床榻上，深吸了一下长乐殿熟悉的熏香味，呼出一口气，感叹到：“还是家里最舒服～”

　　“云澈，我要睡一觉，别让人来扰我～”李无忧翻了个身，抱住床上的软枕，窝成一团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香，太阳西斜时她才悠悠转醒，云澈闻声进来，端上一盏桂花茶。李无忧接过，轻抿一口，茶水温热，润湿了喉咙，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有股紫藤花的香气？”明明泡的是桂花茶，但是鼻尖隐隐传来的气味，却像是紫藤花。淡淡地萦绕在长乐殿里面，很好闻，让人宁心的感觉。

　　云澈接过李无忧喝过的茶，微微一笑，“郡主真是敏锐。是德妃来了。”

　　“德妃？她来做什么？”李无忧很疑惑，德妃一直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基本不过问宫中事务，不是重大的场合基本也基本见不到人。最近也没什么特别事情吧？怎么还特地来长乐殿找自己？

　　云澈帮着李无忧整理妆容，柔软的发丝在梳子齿间穿过，她柔声回到：“郡主睡下没多久，德妃就到了，一直在前殿候着。”

　　云澈也是感觉奇怪，德妃似乎是一听到李无忧回来的消息就赶来的。虽然李无忧受宠的很，但是她作为长辈，母族势力也不小，实在不至于这样等着李无忧。

　　李无忧听了这话，眉头皱起，“长宁来了吗？”

　　“未曾，长宁公主在国子监还未散学，只有德妃及其贴身女官。”

　　圆领袍的袍尾荡出一缕绚烂的光华，上面绣的燕子似乎振翅欲飞，穿过了主卧的楠木门槛。

　　进了前殿，果然里面已经端坐了一个人。屋里还没有掌灯，虽然天色将晚，视线不好，但偏就能一眼看清那女子，她是那么美——

　　柳叶眉，丹凤眼，琼鼻绣口，标准的中式长相，饱含贵气又不凌厉。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凝结着亘古的哀愁，欲说还休，叫人看了心生万般怜惜。

　　一身华服，绣工精妙，大片的紫藤花仿佛是凭空倾泄而出，绚烂的叫人移不开眼。乌黑的长发挑起两束，交叠着盘在一起，用鎏金点翠蝴蝶簪绾起，剩余的头发就这样随意披散着，垂落在身后，让她整个人更加柔和。

　　面对美人，而且是温柔似水的美人，李无忧向来都很有耐心。

　　“让德妃娘娘等待许久，实在抱歉，不知娘娘来找无忧何事？”李无忧向德妃行了一礼，坐到了德妃的身侧。

　　“无妨。郡主舟车劳顿，好好休息才是。”德妃浅笑，声音如同二月春风，融化了人间冰雪，“许久不来探望郡主，我备了些薄礼，还望郡主不要见笑。”

　　身后的女官双手捧上锦盒，但是没有李无忧的首肯，云澈怎么可能接过呢？

　　“无功不受禄。德妃娘娘不妨直说，找无忧作何？”和德妃不熟，不能像在卢江宁那边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和德妃不交恶，也不至于像对萧淑妃那样想要什么就找借口扣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德妃这次来，肯定是有所求，事情没办成，总不能先拿了人家好处。

　　德妃也不尴尬，垂眉一笑，似乎有些自嘲，她吩咐到：“青葵，你先下去吧。”李无忧了然——这事还有点隐私？云澈得到李无忧的示意，也跟着下去了，左右在长乐殿是没人敢把李无忧怎么样的，自己也是放心。

　　李无忧眼神示意德妃可以说了，却见她眉头紧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缓缓开口：“郡主快要及笄，届时设宴，群臣观礼……不知，能不能让长……慧音师傅回来……”德妃说完，低垂眼眸，似乎有些不敢看李无忧。

　　李无忧倒是愣了一下，德妃口中的慧音，便是当今圣人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唐原本的高阳公主——李莫！

　　这个名字，基本没有人在宫中提起，和晋王晋王妃一样。不过，李莫是天家的耻辱，李云龙和卢江月却是无上荣光罢了。

　　对于李莫这个人，虽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姑姑，但是李无忧根本就对她没什么印象。小时候问起卢江宁，也只是说她勾结东突厥，背叛了国家和亲人。后来唐修远带兵踏平边塞，李莫也跟着一起被带回来，李云极念在过往手足之情，剥了她的封号、在玉碟上除名，从此大唐再也没有高阳长公主，只有一个法号慧音的尼姑……

　　现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德妃，居然想要叫李莫回来？李无忧皱眉：“德妃与慧音师傅是故友？”李无忧感觉两人应该是旧相识，而且关系很深，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找理由叫慧音回来。

　　德妃听了这话，瞳孔一缩，但很快恢复如常，浅笑着点头：“年少时有过来往。”她的手攥了攥袖摆，似乎在隐忍什么，虽然动作很细微，但是没有躲过李无忧的眼睛。

　　李无忧刚想再问些什么，德妃却起身：“郡主若是不便，我也不敢强求。我先告退了，东西郡主大可收着，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这事我不能擅自做主，娘娘等我去问问伯娘。”或许是德妃那有些瘦削的背影触动了自己，或许是她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姑姑有些好奇，总之，在德妃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李无忧还是忍不住出声。

　　风，轻轻吹进殿中，带起德妃的衣袍和那乌黑的发丝，她顿了一下，回眸。

　　光影交错间，李无忧感觉眼前的女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李无忧失了神一样，上前半步，想要挽留住这一刻的真实。

　　却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多谢郡主。”

　　胜如尘世，苦海茫茫。

　　任随缘随分，柔弱和光。

　　雪空毡径，扑怜飞絮。

　　柔弱不胜春，任东风来去。

　　李无忧就这样一直看着德妃远去的背影，连云澈走进身旁都没有察觉，待人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到椅子上，整个殿中，还萦绕着刚刚的紫藤花香……

　　“走吧，去伯娘那边。”李无忧沉思了一会，起身离开——德妃很聪明，知道自己肯定求不来恩赐，所以拜托李无忧出面，或许能有一线希望。但是李无忧也不傻，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熟的女子，惹得自己伯父伯娘不悦。

　　事情能不能成先不说，她对德妃和李莫之间的故事，倒是有些感兴趣——到底是怎么样的友谊，能让德妃这样淡然的人记挂至今？

　　远处，德妃紧握着身边女官的手，待到走远了，忽然呕出一口鲜血！

　　“娘娘！”

　　“无碍的。”

　　抹去嘴角的鲜血，德妃依旧挺直了身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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