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血白衣

　　李无忧斜靠在药典阁的太师椅上，几案上散乱着一堆医术，两个本该回家吃晚饭的太医令此时被李无忧扣在太医署，跟着一起翻医书。

　　“艾叶三钱、当归五分、胡椒十粒、车前……，这些都是很普通的药啊，难道混在一起有什么奇效？”李无忧不是没有问过陈家，陈悦容具体有什么病，可陈家也很确定地表示：陈悦容先天不足，幼年大病小病不断，愁坏了陈家长辈。

　　至于方子，是陈家带着陈悦容回岭南老家烧香拜佛的时候，施了饭食给一个独行老者，那老者只看了一眼陈悦容，便道出了她的病症，开了方子叫陈家寻来给陈悦容吃。陈悦容因这一身病也吃了不少药，不在乎多这一副，何况那老者仙风道骨，对陈悦容的病了解颇深。陈家忙配齐了药，陈悦容服了三天药，面色红润，也不喘不咳了，七日之后虽然不能同那些身体强健的孩子相比，却也是能跑能跳，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只是陈家再怎么四方打听、各处贴了告示去寻，也再不见那老者。陈家有段时间看陈悦容身体康健，便停了药，可一日不服药，她就萎靡一分，陈家这才不敢断了供给，这药每日一副，一直喝到陈悦容出事。

　　李无忧听了也是啧啧称奇，可惜现在找那老者几乎是大海捞针，再说多年过去，老者是否在世都不好说，只能从方子下手。

　　“二位太医可有什么发现？”李无忧又翻完一本，抬头向张太医、李太医问道。“臣暂未发现线索。”“臣亦如是。”李无忧叹了口气，却听得李太医又道：“臣以为前面那些药材都是祛寒送暖、滋补养人之效，西域佛手和雪葵是药方的效用之源。”张太医接着说：“而这最后一味用量最少的蟾衣，当是用来激起药性的。”

　　“你说的这些本郡主自然知道啦！”李无忧趴在了几案上，心中叹到：“只能等大理寺那边盘查的消息了吗？”可若是那黑衣男子不再作案，或是在杀人后就立马离了长安，再要抓人可就难于登天！哪怕现在大唐落实了严格的户籍制度，但现代的监控、指纹检验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事情刚有眉目，又陷入僵局，李无忧真的很无奈。

　　“罢了，你们先回去，拟了告示，明日挂在城中，叫那些形散术士和江湖郎中也看了去，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两个太医应声而退。云澈端了赤豆元宵，轻放在李无忧身侧，柔声道：“郡主歇歇吧，吃些圆子暖暖胃。”李无忧端起紫檀木碗，吃了几口，眼睛却不离医书。云澈又言：“太子殿下后日就要启程去江东了。”

　　李无忧一愣，连忙问云澈：“怎地突然要去江东？”“江东水患，长安也募集民资好几批过去了，可淮南道那边的官员似乎治理的不是很好，圣人心焦，便派了太子殿下前去赈灾抚恤。”李无忧点了点头，吩咐云澈：“明日去东宫用膳。”云澈应下，收了托盘便吩咐起居事宜去了。

　　萧芷柔有了小兽，又得了破疫之法，便开始定心准备会试。用过午膳后，朝着东市书局去了。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围着？”萧芷柔见一群百姓围在东市的入口，也凑上前去看，只见那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悬赏令，现求知方中所医何疾者，速至太医署禀报，所报经查有用者，赏三十金——太医署、大理寺宣。下面规规整整的附了一张方子，正是昨日李无忧同众太医商讨之方。

　　萧芷柔一一念过，发现除了岭南哀变成了蟾衣外，赫然就是祛疫汤的配方！她心中一惊：“难道太医署已经发现了腐血疫的苗头？不对，如果已经研出方子，万不可能现在发悬赏来询问所对应的病症。”

　　萧芷柔细细思索了，现在太医署肯定是偶然得到这副方子，不知道对应之症，故而寻懂方之人修补典籍。她其实正愁大疫之时，如何向官员解释自己囤积了这么多药物，如果她向太医署道出腐血疫与这药方的关系，等有江东疫情刚有苗头之时，再顺势力谏，润色江东水患和腐血疫的关系，谎称自己早有推测，只是不敢贸然断言。如此一来，救灾有功的同时也不至于令人生疑。

　　心中思量完毕，萧芷柔也不去买什么书了，直奔太医署而去。

　　“姑娘说，这药方是用来治腐血疫的？”太医署因为得了明郡主的令，对于方子的事情不敢怠慢，见萧芷柔前来，忙叫人引她去了张太医处。“大抵如此，不过蟾衣一味似乎是新添上去的。”萧芷柔点点头答到。“可这腐血疫又是何疫症？老朽行医多年，却从未听闻过。”“我也只是幼年在家中古籍偶然翻见，似乎有说此疫症传染力极强，由山间毒虫随水而播，但时间太久，当中细节记不真切，且容我回去仔细回忆。”

　　萧芷柔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腐血疫确实是她幼年在柳姨娘的古籍中翻看到的，也是以虫为引，虫卵播于水中，人服之染疫；假的是她说自己记不清，其实记得比谁都清楚，她知道腐血疫的来源是什么虫、虫卵如何在体内孵化、食人鲜血、知道疫症整个时期病人会出现什么症状……但她不能说，说多了，以太医署的经验，待江东疫情初起之时就会察觉，加以防治，她萧芷柔就没了用武之地。

　　张太医记下萧芷柔的话，派人带萧芷柔去领赏钱，萧芷柔拒了，只朝他拜别。正走到门口，张太医忽又叫住萧芷柔，问到：“还不知姑娘姓名、现居长安何处。”萧芷柔冲他一笑：“家中管教甚严，且恕我不便告知家中居所，若问名字……”萧芷柔想到前世，那个温柔的少年郎拦住要鞭打她的王尚书，竹笛青润，白衣如许。

　　她跨出太医署的门，温柔地叹了一声：“便叫我，柳闻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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