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三卷君问归期未有期(五)
晚上吃饭的时候,晏姝一直兴致缺缺。
本应最会活跃气氛的她,今日也显得无精打采的,按部就班地端上了饺子,又为大家斟满了酒,也就没了多余的话。
若兮最先发现了异常,但是几次询问总归没问出个结果,只能悻悻作罢。
子玉又本来就不是喜欢打探别人心事的人,虽然知道晏姝心中有事,却也不曾细问,吃完晚饭,收拾了餐桌就回房间休息了。
逢年过节不收魂,地府定下的规矩,黑白两兄弟也就乐得清闲在药铺里喝酒聊天,本来打算和晏姝逗些贫嘴。
但是逗了半天,却发现来而不往,晏姝似乎心情不好,也就失了雅兴,小心翼翼地跑到一旁角落聊自己的事情去了。
门外响起了鞭炮爆竹的声音,平日里只觉得热闹,如今却觉得聒噪喧嚣,惹人清净。
晏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心情不好。
只是刚才看见子玉与若兮的反应,心中不知何时突然生出自己有些多余的感觉,又隐隐有种丢了东西的失落感在心中徘徊,只觉得酸酸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本来热热闹闹除夕夜节就这样冷冷清清的落了幕,除夕夜的别扭一直延续到春节结束。
过了正月十五,民间的新年才算过完,药铺又开始恢复昔日的忙碌。
终于变得忙碌起来,大家如释重负,因为一开始忙碌,晏姝就无暇顾及心中隐隐的忧伤,再一次变得聒噪起来。
不知为何,这种聒噪,却变成了这个新年,大家最希望得到的东西,真是奇怪。
这日终于忙到了傍晚,病人陆陆续续领了调配好的药方回家,门前人影见稀,若兮这才有时间低着头算账。
“若兮姐。”一个病恹恹的声音出现在门口,若兮不解地抬起头来,向门口望去。
见到隔壁当铺小徐正站在门口,顶着一头泛着油花的头发,因为好长时间没有打理,里边起了白屑,脸色蜡黄。
在这样傍晚的夕阳照射下,显得更加枯黄了。
眼圈因为睡眠不足青如墨色,端得看上去是一副生病的样子。
“怎么了,小徐,你病了?”
若兮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台中绕出来,伸手将小徐让到一旁木桌边,想要为他诊脉。
“不用了,若兮姐,不是我病了,我是给我爹抓药的。”
小徐说完从口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药方,有些不自然地递到若兮手上。
“你爹病了?得的什么病啊?”
若兮伸手接过药方,抬着眼睛关心到。
“发烧,一直低烧,总是不见好。”小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有多久了?”
“得有一个多月了。”
“其他大夫怎么说?”
“就说是风寒。”
若兮将小徐递给她的药方打开,又仔细展平,仔细对了一遍。
“这方子是治风寒的方子没问题,可是怎么病了一个多月才去看大夫呀?”
若兮捧着药方,转身又回到了柜台里侧,背对着小徐照方抓着药。
“害,老人家不都这样吗,想着扛着扛着就过去了。”
小徐无奈的回着话,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若兮姐,你也是大夫,你说就是单纯的风寒,低烧一个月正常吗?”
“一般的风寒不会这样。”若兮已经抓好了药,抽出牛皮纸,娴熟地包着药。
这个时候,子玉刚好从后院推门进来,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开口问:“小徐,你爹他生病前后去过哪里吗?”
“没有,一直在家里。”小徐偏过头看向子玉。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就是元宵节前后的事。”
“怎么?是有些问题吗?”若兮回头看向子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子玉低头思索了片刻看向小徐,“那你爹生病之前见过什么人吗?”
“这个……有的!我爹说他见过鬼。”小徐抬起头严肃地说道。
子玉一听心中有了盘算,“怎么确定是鬼?”
“我爹他不肯细说,就非说他见过鬼,是鬼把他害得生病,所以之前找了几个神婆,也不吃药,一直拖着,见神婆不管用了,才勉强听了我的劝去看大夫。”小徐言语中满是责怪。
听了小徐的话,子玉开口提议,“能否带我和若兮去你家看看你爹?”
“这是最好了。”小徐眼中泛着感激的亮光,好像突然来了精神。
之后又转头看向若兮,似乎是在撒娇般的语气,又带着病恹恹的面容,实在是不容人拒绝,“若兮姐,你帮我好好训训我爹,生病就得吃药,不能总扛着,不然你看我,为了照顾他都请假半个月没工作了。”语气中满是委屈。
三个人出了药铺向东走,走过一个街口,把头的就是小徐家。
原来小徐本家是开面馆的,因为老爹病了,所以小徐只能和当铺老板请假,回自己家面馆照顾门面。
现在本应是晚饭的时间,但是老徐逢人便说他见了鬼,搞得食客们都嫌晦气,也就不来光顾了,此刻面馆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诶呦喂!”还没上楼,就听到老徐的哼唧声。
“爹!虞老板,魏老板给您看病来了!”小徐在楼下大声喊着:“娘!您快下来招待一下!”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小徐他娘就从二楼下来了,“哎呀,是虞老板,魏老板,快坐吧,老听他叔叔提起你们。”
“他叔叔?”子玉与若兮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啊,对!就是你们隔壁当铺的徐老板。”
小徐娘满面和煦笑容,似乎并没有把老徐的病情太记挂在心上,反而显得稀松平常般唠着家常。
“哦。这样啊……”子玉与若兮了然。
“娘,虞老板祖上是给皇帝看病的,可厉害了,您让她给我爹瞧瞧吧。”小徐说着便伸手邀请,将二人领到了楼上。
“爹。”小徐和他爹的关系好像不算太好,父子俩见面有些冷冷淡淡的。
“我就是见鬼了!你臭小子不信是不是!咳咳咳!”老徐一边咳嗽一边数落小徐。
“若兮姐,你看看他。”小徐终于见到给自己撑腰的人,大着胆子抱怨着。
子玉递给若兮一个眼神,若兮看后微微颌首,站到老徐身边,“您把手伸出来,我来为您诊脉。”若兮柔声说道。
老徐许是之前听小徐说起过隔壁药铺的虞老板祖上是个人物,专为皇帝看病。
如今真的遇见她倒也听话,乖乖的伸出了手,若兮将指腹轻附其上,开始问诊。
“听您说您是见了鬼?能否仔细说说?”子玉站在一旁,双臂交叠放在胸前一手拄着下巴问道。
“行啊!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得起来说。”
老徐见终于有人肯给自己捧场,竟好像没事人一样,上半身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难怪小徐娘亲并不在意老徐的病情,看这样子,倒真是病的不严重。
小徐斜了一眼老徐,觉得略微有些丢人,但是无奈,谁叫他是老子。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数落也是不可能数落的,只能默默地到一旁到了杯热水递给父亲,指望着多喝些水能堵住他老人家的口。
随后又给若兮和子玉倒上茶水,然后乖顺地坐到了一旁。
“那就是元宵节的事。”老徐见终于有人肯听,便将那晚的经历娓娓道来……
元宵节晚上,为了那些看花灯的人走饿了能有口饭吃,老徐收摊的时间比以往晚。
后来瞥了眼时间,见都快到子夜了,定是没什么人了,才开始收拾。
老徐忙碌了有一阵,也不知道几点了,才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好。
刚想要挪进屋子的时候,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小伙子。
“就是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老徐这样描述。
那孩子站在不远处扭扭捏捏的,穿的破破烂烂的,朝着老徐的面馆咽着口水。
“一想到可能是小乞丐之类的,这么晚了,又是过节,无家可归,我就觉得他挺可怜的,于是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那孩子当时站得有些距离,衣服又足够的破烂,老徐也没看清楚到底是哪个朝代的,也就随意地把人招揽了过来。
“小伙子打哪来呀?”老徐客套地询问。
“张坊。”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呀?”
“俺饿了,想吃点东西。”
小伙子的口音有些别扭,听上去不是本地人。
“进来吃碗面吧,炸酱面行吗?”
“可俺钱不够……”
小伙子腼腆地低下头,孩子脚上的鞋子也破破烂烂的,已经露出了大脚趾。
“哎呀没事,今天晚上过节,我请你吃!”
老徐热情的将小伙子招呼到最后一张外食桌前,掏出抹布又仔细地擦了擦桌子,抬起头看着小伙子,带着老年人看孩子般特有的和蔼,“想吃什么,你尽管说,面条管够。”
“真的吗?”小伙子双眼放光,带着孩子般纯净又欣喜的眼光,“那您这有刀削面吗?”
“好家伙!那不是山西的面吗,这个时间点儿了,削起来还真有点费功夫。”
可是见到那小伙子眼中的光亮慢慢消失,垂头丧气又十分失望的低着头,老徐又于心不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热汤面成吗?”
“成!”小伙子又咧嘴笑了,笑得有些腼腆。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浅浅的酒窝,还有一颗白净的小虎牙。
“您口中说的鬼,就是这个小伙子吗?”
子玉仔细思索着老徐的话,企图找出可以直接证明这孩子是鬼的破绽。
“可不是嘛!”
老徐回想起当天晚上还有些后怕,喝了口水润润喉,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往下讲。
“你是不知道,那小伙子多能吃!硬生生吃了十碗面!”
见到子玉一幅波澜不惊的面容,他又赶快解释,“汤面啊!十碗啊!连汤底儿都不剩!您想想,那正常吗?”
说完老徐又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真够笨的!我当时还想着,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可能是这孩子到了那个能吃的年纪,又饿得急了吧……”
后来等小伙子吃完面,天色也已经很晚了,那孩子起身告辞,给老徐行了一个奇怪的礼,不过老徐也没仔细看,权当是孩子给他拜年,挥了挥手权当回应了。
接着小伙子又伸手掏出几个钱币,全部放到了桌子上,“谢谢掌柜的,我就剩这点钱了,都给你吧。”
老徐当时也没注意,还以为就是普通的铜币呢,就随口问:“小伙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家是哪的呀?”
“俺是广阳府的。”
“广阳府?”老徐挠了挠头,随后又笑了,“害,我也没有太多文化,广阳府挺远的吧?”
“嗯,俺和队伍骑马过来要好多天呢!”
不知为何那小伙子说到自己的队伍时,神色中透着些许小骄傲。
“哦,那是挺远的……得了,我也得打烊了,你以后想吃面了常来啊!”老徐热情的收了面碗。
再一抬头那小伙子就凭空消失不见了,老徐以为他跑到别的街上了也没太在意。
可是随后,老徐的目光就被桌子上那小伙子留下的钱币吸引,仔细一看那钱币看着十分面生,并不是现在流通的铜币。
外圆内方,分明是几颗古代的铜板。
老徐精神恍惚的收了桌子,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后怕,随后就开始发起低烧。
“那铜板您还收着吗?”子玉抬眼,看着老徐。
“收着呢。”老徐马上朝着楼下大喊,“孩子他娘!把那几个铜板拿上来。”
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真是病得不重。
小徐他娘将铜板捧到楼上递给子玉,子玉双手接过仔细端详着铜板,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氧化生锈了,泛着铜绿色。
不过上边的年号倒是清清楚楚“咸平元宝”
“宋真宗一朝的?”子玉眉峰绞在一起,低声呢喃。
“子玉姐,你说那人是不是土夫子?这玩意儿是他挖出来的?”小徐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
子玉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随后转向若兮,“脉象有什么问题吗?”
若兮抬头看着子玉摇摇头,又转过头看着老徐,“听了您方才的叙述,看来是受到惊吓引起的发热。我给您拟个方子,您先照方抓药,调养几天再看看情况吧。”
随后若兮转过身,接过小徐递来的纸笔,飞速写了一页。
字体干净娟秀,落笔而成,如果药方也能当成作品,那若兮开就的每一张药方都能成为收藏品。
“徐老板,这古钱币可否借给我一枚?”子玉开口征求老徐的意见。
“行,拿走吧。”老徐摆摆手,随后又不大放心地提醒,“不过你的小心点,别是这钱上附了什么鬼祟。”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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