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六卷幻躯焉得免无常(七)
由儿将火折子扔进墓室内,墓室瞬间大亮。
并不是火折子的光线有多么强烈,而是因为墓室内,众多的金银器反射而出,金光闪闪,耀得人挪不开眼。
透过光线细细看去,墓室最里面一条暗河横穿而过,有水流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活水。
墓室正中央摆放着一方棺椁,棺椁四周的地面上,青铜器、金银器还有各类宝石铺满了整个主室,甚至没有地方落脚。
咎儿兴奋地转头与由儿对视片刻,两人快步走进了主室。
点上一根白色蜡烛放在门口,二人将金银器大把大把收入囊中,“由儿,我们发财了,等出去之后锦衣玉食,我给你们娘俩儿造一座大宅子,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用赚这死人钱了!”
由儿高兴地点头,眼中满是憧憬。
这时由儿抬起头,看见棺椁正上方,墓穴的顶端,有一块绿色的珠子嵌在石缝中,“咎儿你看那是什么?”
咎儿随着由儿指引的方向看去,那绿色的珠子在火折子的亮光映衬下,闪着油绿色的光芒,“是不是传说中的镇墓灵珠?”
咎儿直起身,将手中装金银的布囊放在地上,爬上了棺椁,直起身一伸手便能触碰到那颗珠子。
见他伸手抓住灵珠用力晃动,费了好大力气却没能将灵珠取下,“由儿,给我递一个趁手的家伙,我把这个砸下来!”
由儿在陪葬品堆里翻了翻,捡起一个青铜烛台抛了上去。
咎儿用嘴巴叼着火折子,双手接过青铜烛台,仰面开始砸灵珠旁边的石顶。
砸了片刻,灵珠有些松动,咎儿双眼冒兴奋的贼光,伸手去晃动灵珠,眼看就要将镇墓灵珠完全取下。
却在此时,墓室的顶端自灵珠处,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缝隙如同蜈蚣一般迅速蔓延。
而后一阵齿轮的声响传来,墓室门口的石门正在缓缓关上。
石块在崩落,“咎儿!快下来!”由儿站在石门旁用肩膀用力地抵住石门。
但是无济于事,石门太过沉重,她一个女子,根本不可能与如此厚重的石门抗衡。
咎儿从棺椁上跳下跑到石门,二人闪身逃出。
第二道石门就在眼前,只剩下一人宽的距离,眼看就要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咎儿用力将由儿推出石门。
随后石门紧紧关闭,由儿站在石门外奋力旋动着机关,但是于事无补,石门纹丝不动。
石门内咎儿耳中传来由儿绝望地拍门声,一块掉落的石块砸到了咎儿的腿上,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将血肉之躯砸开一个血口子,血流不止。
悠儿受了伤站不起来,跌坐在石门旁,听到石门外传来由儿闷闷的嗓音,“咎儿你怎么样了!”声音中满是焦急。
“由儿!我没事!你先跑出去,不用管我!”最后咎儿咬了咬后槽牙,用力喊道:“一定要养大我们的孩子!”
由儿在门外绝望地哭喊着,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着门内高喊,“咎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听到门外由儿离开的声音,咎儿这才虚脱一般,颓废地倚着石门长叹一口气。
火折子熄灭了,咎儿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他摸索着探到主室石门的开关,绝望地旋钮一周。
想不到,主室已经有些变形的石门挣扎了片刻,又打开了。
咎儿爬进主室,循着流水的声音,爬到主室暗河旁喝了些水。
再次将手伸进暗河时,感觉有东西在碰触自己的手指,咎儿伸手一抓,将一条滑溜溜的东西抓到手中。
墓室黑暗,看不清楚,他只能大着胆子用手触摸。
原来是一条鱼,咎儿顾不上许多,既然暗河的水可以流动,那这鱼便是可以吃的。
为了支撑到由儿来寻自己,他要活下去,求生欲的驱使下,咎儿将暗河中抓到的鱼塞进嘴中,有些腥甜,但并不难吃。
咎儿绝望地坐在主墓室内,靠着暗河的水,和数不尽的鱼,侥幸存活了一段时间。
墓室内暗无天日,不知过了多久,咎儿的牙齿和毛发开始脱落,然后呼吸变得越发困难。
最后几日,咎儿不停地咳嗽,竟然咳出不少鲜血。
最终呼吸衰竭,吐血而亡。
而独活下来的由儿刚从盗洞逃回地面上就晕倒了,第二天中午才终于转醒。
她浑浑噩噩地下了山就一病不起,叫来医生为她诊治,才勉强保住腹中胎儿。
最后独自诞下一名女婴,为婴儿取了咎儿的本家“戴”姓。
由儿一直尝试着回到墓室去救咎儿,但是不知是下斗之时受了惊吓,还是逃亡时受了寒凉,身体却一直没有养好。
无奈之下,她开始将这分金定穴的本领传授给女儿。
本以为母女二人可以一起回到墓室救回咎儿,可是不知是何种原因,自从那墓室逃出,咎儿的身体就一直差强人意,总是没有力气。
待到女儿长大一些,由儿的头发牙齿开始脱落,最后咳血而亡。
由儿的女儿长大成人,只记得要回到墓室是她母亲的遗愿,因此她的后代也被教授这本领,可是由儿之女到了三十岁便如同她的母亲一样,牙齿毛发尽数脱落咳血而亡。
咎儿死后害怕由儿真的来寻他,凭着这股执念,便不肯奔赴阴司,一直寄托在自己的尸体上。
时间久了,受到墓中灵珠的影响,以及大墓的风水侵蚀,他竟变作了这面前的绿僵。
之后戴家几代人按照祖训,前赴后继地进入那座大墓。
变成绿僵的咎儿,感受到血脉的召唤便会现身。
只是彼时他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竟变成了屠害亲族的凶手,凡是遇到他的戴家亲族都会遭到毒手。
偶尔也有侥幸逃脱的亲族,有一两人甚至已经到达了主墓室。
但是不知道为何,或许真的是那镇墓灵珠的问题。
侥幸逃脱的戴家亲族回家之后,也会突然变得身体虚弱,最后头发牙齿脱落,咳血而亡,与那咎儿由儿的惨状无异。
由儿留下的的祖训与技艺,延续了数百年,一直延续到晏姝这一辈。
百年的传承,只剩下解除咒语要去那汉代大墓的遗训,想不到口口相传的执念,最后竟变作这样的谬误,实在可叹可悲。
业镜内的影像一阵波动,一片云雾笼罩其中,画面消失。
黑白无常又凭空从业镜两旁走出,给已经变成绿僵的咎儿套上锁链。
咎儿在即将登上奈何桥的时候,突然转身对子玉说:“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若是有机会见到我戴家的后人,转告她们,在家族内寻一不发病男子,娶外姓女子,或是寻一不发病女子,嫁与外姓男子,所生后代不要再去那汉代大墓,不要碰那镇墓灵珠,自然可解!”
子玉点点头表示知晓,咎儿最后点点头,表示感谢,满意地离开,转身跟着黑白无常登上了奈何桥。
房间外刮起了大风,风中夹杂着浓郁的湿气,不一会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随着一声巨大的闷雷炸响,聚魂香的香线一阵抖动,子玉与阿柔回到了阳世。
“小老大?”晏姝见子玉灵魂归体,赶忙询问,“问出什么了吗?”关乎自己命运的事,晏姝不可能不在意。
“晏姝,你的家族可还有旁系亲族吗?”子玉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晏姝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没有了,到我这一辈,整个戴家,只剩我一人了。”
看着子玉面露难色,晏姝心中凉了半截,“那绿毛粽子,可与我有什么渊源吗?”
晏姝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说了什么吗?”晏姝的声音变得越发不自信。
晏姝此刻的心情是如此的矛盾,答案呼之欲出,唾手可得,可是突然间自己却不敢去触碰。
害怕与希望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块巨石悬于头顶。
一个不经意,那块巨石就径自落下,砸得你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他叫戴咎,按辈分算来是你戴家上数第十八代的宗亲。”子玉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怎么会?”晏姝眉峰紧蹙,“他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他是被主墓中的镇墓灵珠影响了。”
子玉不忍心再隐瞒下去,便将自己在业镜台上看到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与晏姝听。
“他最后托我转告戴家的后人,寻一不发病的戴家人,嫁娶外族人,只要不再触碰那镇墓灵珠,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又是一道闪电闪现,只照亮晏姝那张写满难以置信的面容。
一个巨大的闷雷在门外砸落,轰轰隆隆,绵延不断,闷雷砸在天空中,也砸在晏姝的心头。
悬于头顶的巨石终于轰然落下,晏姝听完了全过程,颓然坐到椅子上,眼神空洞,神色木然。
她本以为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会有如释重负或者悲痛欲绝这样的情绪出现。
但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脑中除了一片空虚与麻木,再生不出其他的感觉,内心的波动,似乎都没有听到天空中响雷那般强烈。
“晏姝,虽然戴家全族只剩下你一人,但是万一你就是那不发病的人呢?”
若兮走到晏姝身旁,双手扶着晏姝的肩膀轻轻揉捏安慰着。
晏姝仰面看了看若兮,双手环到若兮的腰间,额头紧紧抵住若兮的身体,泪水终于决堤。
只是一时间她竟然分辨不出,自己的泪水到底是释放,还是愤怒。
释放是因为苦苦追寻了上百年的谜底终于揭晓,愤怒则是因为戴家十八代女性前赴后继的努力,耗尽了心血与生命追寻的东西,原来只不过是咎由自取。
“没事的,没事的,晏姝,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你会没事的。”
若兮温柔地轻拍着晏姝的后背,在她的耳边柔声安慰着。
子玉也只能站在一旁无奈叹气,这世上,全力以赴换来的徒劳无功才最令人唏嘘……
南方的雨来得急,也下的密,从大墓回来就一直在下,稀稀拉拉下到第二日傍晚才终于止住。
不过天上的云彩虽然隐去,露出月光,可是空气中的潮湿却经久不散,不如北方雨过天晴那般爽利,反倒越发湿闷。
半夜,子玉在房间内画完符咒,听见房顶上有动静,便随手抄了件外衣,沿着竹梯攀了上去。
在房顶站定细细一看,原来是晏姝独自端着一壶酒,对月饮酒,但是饮得极慢,闷闷不乐。
子玉走到晏姝面前,“给你。”伸手递出一个符咒折成的黄色三角。
“这是什么?”
听晏姝的语气瓮声瓮气的,带着刚才哭过之后浓重的鼻音,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显得垂头丧气。
子玉从晏姝手中夺过酒壶,在晏姝身边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符咒。保平安的。”
“保平安?小老大你平日好像画得都是镇鬼符,还真不知道你会画平安符。”
晏姝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随后又垂下眼眸。
“我画平安符很贵的。”
“哦……是么……回头我把钱还给你……”
“这倒不必了……”子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晏姝,仰头灌了一口酒,又将酒壶递给了晏姝。
晏姝接过酒壶,也仰头灌了一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落入肚腹,仿佛只能通过外力,才能温暖那孤独冰冷的心情。
“手臂上的伤好些了吗?”子玉见到晏姝右臂包扎的地方渗出一些血迹。
晏姝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右臂,伸出左手用力捏了捏,“多亏了若兮帮我拔毒,已经好多了。”
没吃什么东西,酒却喝了很多,酒精上头,晏姝的脑子有些发蒙。
郁闷的心情似乎有所缓解,或者倒不如说只是暂时麻痹了。
“当初你去北京,一直在潘家园转悠,便是寻找破解之法吧。”子玉打破了平静。
“是,我当时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撞,找遍了关于汉朝的冥器,都一无所获。”
“所以,你当初偷猴三儿手中的碧玉簪,原是因为它的朝代。”
“嗯,可那玉簪是东汉末年的冥器,我当时慌了神,只看那纹路是汉代特有的,想不到最后却发现时间和地点都差得远了点儿……”
晏姝自嘲一般无奈摇摇头,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随后将酒壶丢给子玉,自己仰面躺在房顶,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浩瀚的星空,“小老大。”
“嗯?”子玉糯糯的鼻音牵出一丝温和。
“我走南闯北那么久,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是不是很可笑。”
晏姝喝得有些醉了,没等子玉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小老大你也不用安慰我,就是挺可笑的。这一路跟你走来,你一直在讲因果循环,我就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我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坏事,所以才落得这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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