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远远的,车夫便能看见通亮的长公主府,屹立在朱雀街最繁华的街道,威严庄重蔓延开来。
半个时辰了,长公主徒步走了半个时辰不曾停歇,好在总算是到了公主府了,车夫心中松了口气,心道达官贵人就是不好伺候。
仔细看去,府门前有一身量高大的男人,正远眺着这边,容柔嘉看不清他的神情,隐隐觉得他像极了萧明赫。
果真,当容柔嘉走近之时,彻底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和神情,面若冠玉的不是萧明赫还能是谁。
容柔嘉扯出一抹笑,走上前望着他,“入秋了,风大了些,怎的不进去?”
萧明赫亦是凝望着她,清亮的眸色之下隐藏着暗流,容柔嘉站在他面前,仿若被人扒光了衣服,他那双眸子似是洞透了一切,直接贯穿她的身体。不安和羞耻涌满心头,容柔嘉绞着手指,撇开眼神。
她不敢问,并不是耻于那段过往,而是不信神佛的萧明赫听了她的过往,只怕是会把她当做妖魔鬼怪吧。一切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她不会否认更不会抹去,若是他问,她会坦白,绝不隐瞒。
萧明赫牵起她广袖之下微凉的手,“我还未见识过盛京的夜景,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容柔嘉点头。
他继续问道:“我们骑马去,如何?”
她僵硬地点头,“好。”
马匹高大,萧明赫扶着容柔嘉上了马,他紧接着踩着马踏亦是上了马,双手将容柔嘉环在怀中,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双手,另一只手缓慢地拉扯着缰绳。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容柔嘉的脖颈边,他的怀抱很温暖,秋日的那点寒凉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容柔嘉宛若等待行刑的犯人,而那个高举屠刀的侩子手就在她的的身后,一言不发。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心中惴惴不安。
朱雀街因她长公主府的存在而更加繁荣,酒肆林立,各种杂耍花样百出,来往的行人皆驻足观看。小贩趁机在附近支起摊子,锅里不断腾起的烟雾模糊了赚了不少银子小贩的笑容,满是人间烟火,欢声笑语。
他们骑着高大的马匹行走在街道中,引得行人频频回首,男人一身名贵的月白锦袍,宽厚的臂膀,怀中的女人身子显得有些娇小,两人的衣裙倒是挺相似的。
“棠棠,这些人当中有普通人,也有显贵人。他们的出生无法由自己选择,有些或许从前是显贵,如今成了普通人。你说那些凡凡过往,他们会否认吗?”萧明赫看着来往人群,在容柔嘉耳边轻声问道。
容柔嘉有一瞬间的僵硬,一盆凉水从头淋下,他全都知道了。她心底通透,是啊,正如他所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有来路是他们自己能够选择的。
容柔嘉深吸一口气,缓了心神,坚定不移道:“不会。”
萧明赫闻声轻轻一笑,“我亦是如此认为的。去日不可追,未来犹可期,那些过往都过去了,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每个人都有不可窥探或是无法言说的过往,爱他们的人不会在乎的。”
“你的过往,或是不堪,或是痛苦,于我而言,我只想让你接下来的所有路都坦明大亮。”
“你都知道了,对吗?”容柔嘉反问道。
他不言,容柔嘉便是知道了他的答案。相爱之人本就该毫无保留,那些过往都是云烟,在他面前,她只想做那个最真实的容柔嘉。
萧明赫驱着马,穿过闹市和人群,一路走向北湖。北湖在郊区,盛京的人习惯在秋日之时去往北湖,北湖湖面宽广,有闲情雅致的人皆会绕着北湖走上几圈,权当消食。
今日许是方入秋,尚未大凉,在北湖的盛京人不少。
萧明赫的淡淡的沉香气息环绕在容柔嘉周身,他的声线清冽,“棠棠,我并非派人跟在你身边,而是当时边暮清为你解毒时我便在边府埋了暗线,四周又布了探子,所以你在边府的所说所做,皆有人第一时间上报。”
他知道容柔嘉心中的疑惑,他并非重生之人,更无法完全知晓她与边暮清之间所有的事。可今夜她去了边府之后,他便出现在了长公主府,所以他必须说清楚。
他都如此坦白了,那她又有什么不敢,若是连同自己的爱人都无法做到坦白,那她根本就不算爱他。“凌旭,你可愿听听我的过往?”
“我是城西家纪商户之女纪舒卿,他是靖安侯世子宋晏洲,我们两人身份悬殊,遥不可及,可后来我却嫁给了他。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长生桥,万人的闹市之中,我只看见了他。后来回到家中才知晓他原来是靖安侯世子,我本是商户女,身份低微,能嫁给寻常人已然不错,此后更不敢奢望能嫁给他。我想,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会是最后一次。”
然,此后事情的发展并非如她所想。约摸是春日的某一天,和风微光,街上行走的路人多了些,不再躲着冬寒。她在府里待久了,得了父亲的准许,出府寻自己的密友古姒。古姒同她一般,都喜欢张记的糖葫芦,她路过张记正准备买糖葫芦,发现不仅糖葫芦没了,她的荷包也没了。
那张小脸瞬间垮下来,荷包被偷了没关系,她家穷得只剩钱了,但是她和古姒都吃不到糖葫芦了。
她垂着头,“涪儿,咱们……”走吧。
两串糖葫芦悄然出现在她面前,握着糖葫芦柄的那双手白皙干净,骨节分明。
是糖葫芦!真是天助我也!她猛地抬头,宋晏洲那双漂亮深邃的眸子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时间恍了神。是他!可父亲说过,女儿家在外头不能随意接受男子之物,被人骗了要怎么办?
宋晏洲拿着糖葫芦的手没有动,“家中妹妹喜欢吃张记糖葫芦,买下之后方想起妹妹有牙疾。见姑娘亦是喜好这糖葫芦,那这便给你吧,免得废物了。”
拿下吧,没关系的,他长得如此英俊不会骗人的。诚然,纪舒卿接下了糖葫芦,“谢谢公子,家中会遣小厮送银子到您府上的。”
纪舒卿说完转身便离去,竟有些落荒而逃之感。她走得快,看不见宋晏洲眼里的笑意。
他家中全是男丁,哪来的妹妹?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后来,我便发现我与他碰面的机会过多了些。古姒是官户家人,她承了春日宴,广邀都中达官贵人和自己的朋友,我怯懦,只敢躲在宴席的角落。我商户女的身份低微,出现在高门贵女之中实属突兀,她们有些心气高傲,便觉得同我一起辱了她们的身份。我只得承受下她们的言语辱骂,很不巧,宋晏洲也来了那次春日宴,我那些受辱的不堪画面皆被他尽收眼底。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我以为我会在他眼中看到轻蔑和不屑,然而并没有。”
容柔嘉还记得,那日宋晏洲穿着玄色银蟒袍,一袭墨发被银冠束着,他身子高大,站在她身子,挡住了所有的光,她只能低着头,盯着他的腰。
她听到宋晏洲冷声道:“身份有三六九等,但人没有。诸位能在这里安坐,全赖于前线厮杀的将士。那些将士之中有你们看不起的商户子,更有平凡的普通人。大虞的税收多自于商户,你们家中大人所受的俸禄如何不是这些商户给的?敢言辱之?”
怎么这世上会有同父亲一样好的男子,纪舒卿如是想。
萧明赫抱着容柔嘉下了马,湖光潋滟,秋色连波。他牵着容柔嘉的手,慢慢地走着,静静地听着她的故事。
“日后,我们逐渐相熟了些,碍于男女之防,我们私下不曾单独见过面,亦不曾有书信来往。我发现,我有时看书看着看着便会出神,那时脑海里便会出现宋晏洲的身影。我跑去问古姒,古姒同我说,我那是心悦宋晏洲。”
“她说的不错,我的确喜欢上了宋晏洲,但我知晓,我配不上他。未来的靖安侯世子夫人应该是朱门绣户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我这种商户女,我告诉自己,不能妄想。我们之间隔着山海,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身份的悬殊已经让我退却。当时都中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希望能成为靖安侯世子夫人,他放着那些对他前程有助的女子不要,来选我这个商户女作何?他有大好的前程,他的夫人是要能够为他助力的,我纪家除了钱,也只剩下钱了,在他仕途上根本帮不了什么。”
纪舒卿是胆小鬼,她不敢迈出第一步,她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与他是天壤之别,他是那只可远观的神仙,不是她这种低微之人可以触碰到的。
更何况,她喜欢他,可他呢?他会喜欢她吗?他能放弃那些能为他助力的女子吗?纪舒卿想,不能。若她是宋晏洲,不会放弃这种大好的机会。
所以她缩回了即将要迈出的步子。
然,她迈不出第一步,却有人能够迈出九十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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