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捉了这么久的妖,祝余还没有像此时这般狼狈过,她看着一旁满心看热闹的人,皱眉:“顾潜渊,还不快来帮忙!”
顾潜渊兀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模样碍眼的很!
妖怪会隐藏自己,她看不见这个妖,想来自己捉妖百年,今日却马失前蹄,说来惭愧,可当务之急是将妖捉住,若是等天亮它躲起来再想引它出来就麻烦了,这个时候不是与顾潜渊义气相争的时候。
有些事情自己若是想通了便容易得许多,祝余立马再道:“顾潜渊!”
她这一声染了急色,看戏之人终于动了动。
“唔,小鱼儿让我帮忙,岂有不帮之理啊。”闲闲靠在柱子上的人听到场中的催促后,离开柱子站直观察场中的情形,面上一片焦急之色,可细看眼中却悠闲的很,似是终于欣赏够了祝余的狼狈,顾潜渊看向虚空之中隐身的妖物,慢条斯理对着他身后的寂灵道:“去,帮帮小鱼儿。”
顾潜渊的话音刚落,祝余感觉到萦绕在自己周围的风边的缓慢,是妖物要躲起来了,顷刻之间寂灵丢掉灯笼拔出腰间的剑飞身落到祝余的身旁,他臭着脸,嘲讽道:“祝余,连这么个妖你都对付不了啊!”
她是又被鄙视了吗?祝余确定她确实被寂灵鄙视了无疑,连连被这少年鄙视,祝余竟也生出了就随他去吧的心理,只是未曾想到寂灵这般的厉害,祝余反省自己以前对他多有看轻,寂灵刚刚落入院中,周遭的风完全就完全寂静下来,刚刚那妖怪显得太厉害祝余不敢就放松,她紧盯着四周,风刮过,地上的落叶又有随风起舞之势,仿佛刚刚的妖从未出现过,祝余细细打量院落之中一草一木的动静,心中觉得许府的西苑总有一种古怪之感。
半响,祝余的目光一缩,她知道为何觉得古怪了,顾潜渊察觉到她的面色,抬起他那高贵的脚迈入院落中,道:“怎么了?”
祝余扫视四周道:“妖怪跑了。”
“不可能。”顾潜渊淡淡反驳,他颇为自信道“没有人可以从我的锁妖阵中逃脱。”
原来他今日布的阵叫做锁妖阵啊,但是妖确实从西苑中跑了,顾潜渊打量一圈像是发现什么,他抬脚向西苑西边的角落走去,祝余跟过去,她低头看下午放在此处的那一枚铜钱不见了,因为这枚铜钱放置的位置隐蔽,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
寂灵道:“难怪妖怪能跑了。”
顾潜渊两指轻捻地上被踩出鞋印的泥土,眯眼道:“有人不想这妖被捉住。”
不用想也知道这许府之中谁不想这妖怪被捉住,顾潜渊松开食指与拇指,他指尖细沙般的泥土随着微风吹落,他感兴趣道:“你是如何知道妖怪跑了的?”
“是木雕。”祝余道“西苑的房梁之上都雕了龙凤呈祥,我在下午的时候就奇怪为什么龙凤呈祥的色彩都被风吹日晒腐蚀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但是龙身上的红漆却没掉。”
寂灵回忆,好像确实如此,夸赞:“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祝余大言不惭生生受下,淡淡开口:“过奖了。”
没想到祝余也会这般脸皮厚,寂灵看着祝余等她的下文,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祝余这边走到房梁下抬头,她继续道:“所以我猜想妖物平日里就附身在这些龙的雕刻之上,但是,在刚刚风停了之后,我再看房梁上龙身上的红漆不见了。”
雕刻上的红漆消失了,再加上顾潜渊的阵法被人为的破坏,所以妖物逃了。
云舒月出,月光洒在西苑的院落中,寂灵刚刚丢在地上的灯笼昏黄的灯光被一阵风吹灭,凄白的月光将三人的脸照的清清楚楚,这次妖物跑了没有抓到,要想再抓住就难了,她区区的功德算不得什么,但对人极度厌恶的妖,跑出去也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忽然祝余的目光被地上一抹亮光吸引,她走近蹲下捡起在月光下发出亮光的东西,寂灵看到她手中之物张大双眼,再看顾潜渊似乎也对她手中的东西感兴趣,她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宝贝,引得两人都想要,她摩梭手中的东西,很光滑的质感,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某种动物,祝余从月光中出来,正打算对着月光仔细瞧一瞧,还没来得及着眼看,一声惨叫从前厅的方向传出。
祝余心道不好,那是许松清的叫声,她将东西塞到腰间,向前厅方向跑去,刚刚迈入前厅祝余就感觉到脚下的滑腻,她停下来低头看,早晨在厨房外粘的污泥此刻被染了色,染色的是人的鲜血,这时候祝余回过神来,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大脑,比之她今日在厨房边闻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片刻之后,顾潜渊出现在祝余的身后,他看了眼满园的惨象,收起脸上的嬉笑,垂眸看向祝余的头顶,道:“进去看看,说不定……”
说不定还有活口,祝余闭上眼睛半响后重新睁开,满园的断臂残肢,甚至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发出求救声,可以想象当时的境况是多么惨烈,祝余觉得自己的脚底非常的粘腻,其实她的鞋底很厚血水浸染不到袜子,但是无端觉得那浓稠的血液如噬骨髓般粘在自己的脚上让人不适,她绕过自己脚下的尸体,那是早上给她煮面的人,她还拽过他的手臂。
许管家与钱道长的尸体横陈在前厅的入口,两人的手伸向前厅外,想逃走却没能走,两人早就没有先前的趾高气昂,死之前应当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之状,寂灵看着祝余沉默的将两人的尸体搬开放至一侧合上他们的双眼,然后才站起身迈入前厅。
寂灵看着蹲着的祝余,觉得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慈悲,这种慈悲是他在仙人身上都少见的,再看看自家公子也在看祝余,脸上是他看不太懂的情绪。
祝余迈入前厅时脚步微微顿住,前厅内场景同样惨烈,丫鬟小厮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许老爷的尸体倒再许夫人的脚下,而唯一还活着的许松清跪在地上握着他母亲许夫人的手。
“祝…道长…”许夫人气若游丝。
五脏具裂,回天乏术,祝余别开眼睛走过去蹲在许夫人面前,抬头道:“我在。”
许夫人胸前被自己呕出的大量血迹浸染,将湖蓝色的锦衣染上猩红,犹如湖面上开出艳丽的花,她的面色苍白,但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声音虚弱且温柔:“祝道长,我想请您…帮个忙。”
她伤的太重,一边说话一边呕出鲜血,许松清嫩白的手一眼就是养尊处优,在他手忙脚乱想阻止许夫人吐血的时候被她的鲜血染红,许松清最后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许夫人仍旧不住的咳血,他呆愣住无力的垂下头。
祝余不忍看这样温柔善良的人死去,她道:“夫人您说。”
“我想将…清儿,咳咳…托付给你。”
祝余看向许松清,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未长大,原本父母双全安乐幸福,一夕之间父母惨死灭门,快的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成长时间,现实就推着他向前,是对这个孩子太过残忍了些,祝余转回目光,道:“我答应您。”
寂灵对祝余滥好人的模样瞧不惯,他恶言:“那妖要来将许松清赶尽杀绝,就凭你护的住?”
祝余道:“全力以赴。”
先是尽力而为,又是全力以赴,寂灵发现自己他不是瞧不惯祝余滥好人,是看不惯她有自己没有的善良与重诺,饶是想明白了,寂灵仍旧冷哼,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
许夫人将最后的放心不下嘱托,合上了她温柔如水的双眼,许松清终于忍不住,它伏在没有呼吸的许夫人怀中,低声的啜泣,隔了许久,祝余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到他的头上,轻声:“人死不能复生,你将他们好好安葬吧。”
“你走开,你不是说你可以捉妖吗?妖为什么还会跑出来杀了他们?”许松清推开祝余的手,从他怀中掏出已经破损的符咒扔到她的脚边,目眦欲裂:“你明明可以救我们所有人,你为什么不救!”
祝余面对少年的质问,张了张嘴,终又合上,她知道许松清被许老爷和许夫人教养的端方有礼,他这时只是需要怪罪一个人减轻内心的痛苦,怪到她头上说来她也不算冤,确实是她没将妖捉住。
祝余不打算辩驳,寂灵却看不得平白无故扣到祝余头上的黑锅,他对刚死了父母的少年一点同情都没有,抱臂冷声:“我们辛辛苦苦布好了捉妖的阵,不知道府上哪个小毛贼,一枚铜钱也贪,这回好,命都贪没了!”
许松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激动的目光变的恍惚,嘴唇泛白对着他刚刚指责的祝余喃喃道:“对不起。”
许松清猜到了是谁,或者说想起了谁在祝余来叮嘱后还去过西苑,他本想将父母与阖府上下的死怪到祝余他们头上,这样他还有人可以去责怪,可以去怨恨,可真正导致这一切的人也死了,他连可以怪谁都不知道。
祝余收回手起身,从高处俯视地上面色苍白双目泛红的少年,声音道:“哭够了便起来,去将你的父母葬了。”
祝余除了故作老练的时候,其余之时说话含冷意,乍听之下对刚刚失去双亲的少年残酷了些。
许松清听清了祝余的话,却没有理会,他背过身擦干眼泪,用他干净的袖子一点一点擦干净许夫人脸上的血渍,而后站起身弯腰将许老爷的尸体搬至椅子上放好。
做完这一切,许松清站起身望着满院的尸体,默不作声的走出去,在一具尸体前站定,然后用双手将尸体托起折回前厅。
寂灵看着许松清的动作疑问:“他是要把满院子的尸体全部搬到这前厅来?”
“这倒是稀奇!”寂灵感兴趣,他将手中的剑扔给祝余,叮嘱:“你帮我拿着。”
说罢臭屁走到院子里,口中念动口诀,双手食指并拢,喝道:“起!”
尸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从地上飘起来,然后他的手腕一动,尸体便移到前厅,他得意:“看到没,要这样搬才快!”
许松清看着寂灵的动作,手中搬运尸体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抿嘴低下头将手中的尸体拖往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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