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丸药
多年皇子生涯,初时大皇子湮楚年少有为,是皇后膝下长子,血脉矜贵,刚刚及冠便因为满腹经纶博闻强记而名满朝堂,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幼年的湮堇年在大皇兄风采的阴影下独自长大,母妃不受宠,宫中人势利眼居多,无人不拜高踩低,他只是个受尽冷遇的落寞皇子,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韬光养晦。
哪怕后来时来运转,大皇子突然暴毙,二皇子却患了失心疯,眼看着挡在前面的障碍一个一个被清除,他湮堇年明明知道两位皇子接连出事,其中必有内情,但从来没有如此的好运能突然降临到他身上,他只有在无人的角落才敢露出狂喜的模样,当着父皇的面,他依旧是那个表面忠厚温文尔雅的三皇子。
血的教训在前面,湮堇年学乖了,他谦虚谨慎隐忍不发,在父皇面前察言观色不露锋芒,煞费苦心,终于能在父皇面前,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可一切的忍让,换不来父皇的欣赏,父皇就算偶尔夸赞他几句,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众多皇子中,最听话的那个而已。
而湮墨泽,倚仗着母族身后的攀军,恣意放肆,无人奈何得了,他的张扬霸道,更让湮堇年的小心翼翼显得那么卑微和可笑。
压抑的嫉妒和怨怼像毒蛇一样在湮堇年心里伺机潜伏多年,那条毒蛇一天比一天难以驯服。
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那条被困多年的毒蛇呲着毒牙破笼而出。
当日他利用湮墨泽被困于峡谷的契机下,假传军令调动攀军,在谷外潜伏了一天一夜,才埋伏到从谷中仓皇逃出的东奴单于。
若不是数十年来风调雨顺的月渊湖突然决堤,让峡谷中水位暴涨,东奴单于也不会慌不择路出谷,若不是铁索桥被斩断,追着东奴人出谷拿下单于人头的人,就不是他湮堇年,而是湮墨泽了。
天赐良机,也不枉湮堇年忍辱负重多年,他带回了单于人头,他以为这一次,太子的位置势在必得,父皇再无理由忽视他了。
“三皇子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一封诏书送到皇子府,他期盼良久的那件事,却毫无回应。
湮堇年三日不曾出府,一个人呆在卧房中,酒气熏天,丫鬟小厮一进门,立马被酒瓶砸破脑袋赶了出去。
那时候,沈寄云突然出现,她只是托了门房带进来一句话。
“三殿下心中所惑所想,只有小女子能解开。”
大概是鬼迷心窍,病急乱投医,他让下人把沈寄云带进府中,等见了面,对方不过是一个盛京城中千万个破落门户家中的女眷,但另外一个身份,竟然是自己好兄弟林出野退婚的女子。
湮堇年在见到沈寄云的那一瞬间,觉得一切都那么荒谬,这么一个远离朝堂的深闺女子,如何能解开他郁结于心纠缠多年的难题,他独自丢下林出野返京,已经于林出野有愧了,若再传出他跟林出野退婚的女子私相授受的传言,那就更难说清楚了。
他克制着自己,彬彬有礼地向沈寄云下逐客令。
谁料那个女人居然说出一番离经叛道的话来,句句戳心,字字入骨。
自己的心事被一个女子戳破,她还带来一个让湮堇年当头棒喝的消息,自己不久以后便能如愿登基,但好景不长,因为一场劫难,最后执掌大南国国政的人,不再姓湮,而是他林出野。
“你……,何出此言,一派胡言,颠倒是非!”湮堇年勃然大怒,哆嗦着双手,恨不得将沈寄云立马赶出去。
沈寄云早就预料到湮堇年的反应,她今日上门,不过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因此十分镇定。
“小女幼年时期随家父上任县官,在穷乡僻壤呆过几年,那里别的没有,精通占卜异术的乡野术士倒有不少,也是因缘际会,一个老道受过家父几年恩惠,于是便教授我一些观星之术,本来已经丢手忘得差不多了,但近日突然神思大开,窥见了不少天象,因为久闻殿下端正雅方,而林出野此人,狼子野心,实在不堪,寄云虽是女子,但也日日为大南国社稷忧心。”
“若不说出来,寄云于心难安。”
“殿下若不信我,待到七日后酉时,可亲自前往乾清殿中,圣上久服丹药,他想要与日月同辉的心甚切,那丹药含毒,也是众所皆知的秘密,如今那毒性在圣上体内日积月累,龙气衰微,大势将去,殿下准时守在圣上身边,便会明白寄云今日之苦心。”
“放肆,父皇正值壮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当今,你虽然与林世子有些渊源,但如今你们婚事已经不作数了,你因为跟出野之间的罅隙,就来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何其歹毒!”湮堇年怒喝一声。
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已经疯魔,喝来左右,将沈寄云赶出三皇子府。
那日以后,他不再醉酒,明明心知沈寄云所言不过无稽之谈,可那些话却如同在他心里扎了根的爬藤,在阴暗的角落发酵,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个鬼魅的影子在阴恻恻得狞笑。
于是七日后,鬼使神差,他出现在乾清殿里,亦如往常一样,同父皇共同商讨国事,闲话一二,只是不同于往时,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留下来伺候父皇用膳,晚膳用罢,乾清殿的宫人捧上来一个描金漆盘小盒,里面一丸赤红色的丸药赫然在列。
不知为何,湮堇年看着那枚丸药,心中突突地一跳,有些莫名的亢奋和期盼,他假装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桌上的铜壶滴漏,已经快到酉时了。
一向精神尚可的南帝当日却有些疲累,坐在堆满奏章和折子的桌后双目愈阖,湮堇年屏退了宫人,凝神屏息,仿佛在等着一件事情发生。
眼看着酉时已经到了尾声,父皇似乎盹着了,发出均匀平静的鼾声,湮堇年心头涌上没由来的失落,他苦笑一下,笑自己竟然信了一个妖女的鬼话。
湮堇年起身,欲步出内殿,去外面喊逸公公进来伺候,刚刚走到门前,伸出去掀珠帘的手还在半空中,便听到身后一声异响。
回头一看,父皇从龙椅上瘫倒下来,双目圆瞪,口吐鲜血,双手抽搐着向前伸直,湮堇年心里一紧,只犹豫了一瞬,他利落地转身,并未朝外面呼喊一声。
父皇已经跌坐在地上,他张着口,口中血沫朝外喷射,一双发红的眼睛布满恐惧和疑惑,似乎是在质问湮堇年为何不赶紧去请太医,湮堇年默默站在父皇身边,眼看着父皇的一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最后勉力一抓,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失去了生气。
湮堇年抬头,视线停在那铜壶滴漏上,时辰刚好,酉时未过。
他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惶恐的心,待南帝彻底不动以后,突然跪倒在地,扶着父皇的尸体,失声痛哭。
宫人被这恸哭声惊动,接踵跑了进来。
乾清殿风雨凄迷,宫中的撞钟响了起来,沉闷又悠长。
南帝薨。
“吱嘎”一声,沉重的门被推开,门外宫人疾步小跑进来,从长廊钻进内殿的风将那如豆的烛火吹得左摇右摆,宫人的影子倒影在帐帘上。
“陛下,您醒了?”逸公公陪着小心。
眼看着这位新帝似乎刚从梦魇中醒来,嘴唇发白,额头都是汗,宫人递上去的热帕子,湮堇年劈手扯下摔在地上。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如此了,湮堇年不愿说,逸公公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只能恭敬低头道:“陛下,寿妃娘娘在外面候了半天了,给陛下带了龙眼汤,可要请她进来?”
湮堇年缓缓阖眼,长舒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气息。
“请她进来。”
沈寄云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养心殿内殿门口,她提着一盅龙眼牛髓汤,交给宫人让她们去盛出来。
“陛下,可是又做噩梦了?”沈寄云观其气色,柔声道:“寄云给陛下特地熬了一盅安神补血的汤,眼下朝堂不稳,陛下近日处理政事,心血过耗,还是要好生将息,保重龙体。”
内殿的宫灯一盏一盏被点亮,湮堇年气色稍好了些,他握住沈寄云扶在他肩膀上的手,宽慰道:“白日里有些操劳,都是小事。”
宫女捧着一碗汤跪在沈寄云脚边,沈寄云接过那碗汤,坐在龙床边,一勺一勺地喂湮堇年。
汤中放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味道微苦,湮堇年皱了皱眉,似想起一事,抬头道:“爱妃近日可从天象上再看出过什么来?”
沈寄云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颤,她定了定神,没让湮堇年看出来,抬头作出一副蹙眉忧愁的样子。
“陛下有所不知,近日寄云时时都在为陛下忧心,只是近日年关将至,不是阴天,便是下雪,寄云每夜观天,星辰不明,只有一片雾霭,寄云心急,想请乩仙,可不知为何,恐是上一回泄露天机过多,设好乩坛,寄云便头痛目眩不已,屡屡又试了好几回,没有一次成功的。”
“寄云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沈寄云摘下襟口系的绢子,拿起来拭泪。
湮堇年扶住沈寄云,眸色晦暗。
当日南帝倒在自己脚边,从那时候起,湮堇年便知道,这个沈寄云不是一般的女子,他决不能放走她,她冒着被杀头的罪来自己府中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话,肯定不是因为单纯的好心,她要的,他给就是了,省了一切纳彩亲迎的繁文缛节,一顶轿子,就把沈寄云从侧门娶进了皇子府。
“云儿操劳了。”湮堇年语气关切。
“若身体不适,近日请太医院过来瞧瞧,云儿为了朕出了不少心力,朕感恩念怀,想起来,娶亲一事办得仓促了些,委屈云儿了,待局势稳定下来,朕要重新纳吉采补,六礼缺一不可,册封云儿为我大南国皇后。”湮堇年许诺道。
沈寄云双眸一亮,不过随即她按捺住内心的得意,只是低头垂眸,一副娇羞不胜的样子。
“多谢陛下隆恩,陛下知道寄云对陛下的痴心,就是寄云的福分了。”
沈寄云那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没能逃过湮堇年的眼色,湮堇年将沈寄云往怀中一拉,话锋突然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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