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良缘缔结

“娘娘，这是怎么了？”沈夫人慌了神，忙不迭地催着嬷嬷们快去请太医过来。

        沈寄云啜了一口宫女送来的红枣姜汤，按住沈夫人道：“不要惊动陛下，去，到太医院把李太医请过来。”

        嬷嬷们应声而去，沈夫人到底是经过人事的，忍不住就往那方面想了去，当今膝下就一个母妃早逝的独子，要是她家寄云能产下皇嗣，最好是个皇子，那泼天的富贵，岂不犹如探囊取物一般。

        “娘娘，为娘的多嘴一句，你这小日子有多日子没来了？”沈夫人到底沉不住气。

        这句话仿佛触到了沈寄云心中最漆黑的角落，她原本志得意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惶然，但随即她立马定了定神，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皇后的位子没坐稳当之前，她是万万不能怀上湮堇年的孩子。

        那碗漆黑如墨酸苦难咽的避子汤，每回欢爱之后，她回宫第一件事便是整碗喝下。

        掰起日子来算，这个月的例假，确实没有如期而至，不过自从穿越过来以后，自己的例假本来就不大准，可能是古代女子这副肉身太过羸弱血虚，沈寄云并没有太在意。

        “母亲多虑了，女儿不过是这些日子准备大婚，胃口不佳犯了呕逆之症，李太医已经替女儿瞧过病了。”

        见沈寄云言之凿凿，沈夫人只好打消美梦。

        门口的珠帘被掀开，发出琳琅的响声，去太医院的嬷嬷走在前面，沈寄云从罗汉塌上坐直身子，一偏头，却看到嬷嬷身后跟着的，不是李太医，而是另外一位周太医。

        “启禀娘娘，太医院的李太医昨日称病告假回了府，这位周太医也是医术极高明的，让他给娘娘把把脉吧。”嬷嬷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太皇太后虽然深居简出，但其皇孙立后，她纵是精神再不济，也派了几个身边人过来做教习嬷嬷。

        沈寄云心里起了疑，但房里挤挤攘攘一堆宫女嬷嬷的，她不便多问，只好把手腕搭在金丝脉枕上，周太医低着头，双目微阖。

        不过半顷，沈寄云分毫不放过地细细观察着周太医的神色，只见他面色变幻不定，似乎并不像李太医一般沉着笃定，心里愈发有些忐忑难安。

        周太医收回手，起身行礼。

        “到底是如何了？”沈寄云心里突然没了底，声音里带了一丝焦灼。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脉相圆滑如珠，是有孕之象，娘娘双喜临门，福寿康宁，陛下若有知，必当龙颜大悦。”周太医娓娓道来。

        沈寄云犹如遭了当头棒喝一般，整个人如坠五雾，脸色“唰”地一下苍白如纸，好在有满脸厚重妆脂的遮掩，没让人看出来。

        是避子汤出了问题，还是这个周太医医术不佳？

        “周太医可要看好了，事关皇嗣，不是小事。”沈寄云难以相信，握着大红喜帕的手微微颤抖。

        周太医跪下道：“回禀娘娘，正是因为事关皇家血脉，小的不敢草率，方才下官把脉，发现娘娘孕象明显，但从脉象上来看，不知何故又有些紊乱无序，似乎有胎象不稳之征，所以下官又细细重新诊了一遍，确实是喜脉无疑，至于胎象不稳，下官这就为娘娘开一个安胎补益的方子，娘娘尽快用上。”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娘娘，我们娘娘福泽深厚，这一胎，依为娘的来看，必是个极聪颖的小皇子。”沈夫人做着成为太子皇祖母的美梦，兴冲冲地道。

        嬷嬷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齐声贺喜。

        一派花团锦簇的画面中，沈寄云突然明白了近日里自己为何突然胃口不佳，小腹隐隐作痛的缘故了。

        湮堇年只是她的一枚棋子罢了，可她如今进竟然怀上了棋子的孩子。

        一口血憋在了心口，只觉得头痛欲裂，沈寄云没有得知新生命到来的丝毫喜悦，她以手抚着自己的腹部，恨不得立马把里面的孽子掐死在腹中。

        可这周太医当着教习嬷嬷的面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此时就算自己横下心来决定不要这孩子，宫里的人虎视眈眈，又如何能轻易让她对皇嗣不利。

        她如今已经不是自己，除了皇后的身份，她还是皇子的母亲，腹中那一团跳动的血肉，关系到江山社稷，原以为自己是那下棋的人，运筹帷幄操纵一切，谁知道半途中，却陷入僵局，自己也沦为棋子。

        沈夫人丝毫未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一叠声地遣人要把女儿有喜的这件大好事传禀给养心殿的皇帝。

        一片忙乱之中，糯儿突然探头从门外进来，神色鬼祟，脸上似有焦灼犹疑的神情。

        沈寄云一眼便注意到糯儿的出现，她心口一跳，这个时候，糯儿不是应该守在宫门口，等着接亲的仪队来临么。

        她给了糯儿一个眼色，糯儿战战兢兢地凑到沈寄云耳边：“娘娘，不好了，韶华院那边传来消息说，人丢了。”

        沈寄云跌跌撞撞地从罗汉塌前起身，以手扶额，长长的镂空鎏金义甲插｜进发髻中，她恍然地回过头来，只见房中布置得金碧辉煌，喜庆的红色纱幔层峦叠嶂，入目的红烛红喜字，仿佛皇宫这个无情的嗜血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掉一般。

        “哐当”一声。

        沈寄云拽住绣着龙凤呈祥纹路的桌帔，她突然失神脱力一般跌坐了下去，桌帔被扯落，桌子上的玉碗瓷瓶洋洋洒洒地碎了一地。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沈夫人慌忙念叨着，方才注意到女儿的失态。

        “可是动了胎气？”沈夫人心疼地扶着沈寄云，一边回头呵斥着宫女们：“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仔细伤着娘娘，若是皇子有事，陛下一定会要了你们的脑袋。”

        此言一出，沈寄云苍白的唇翕动了一下，她喝了几口送到唇边的参汤，勉力定了定神，招手让糯儿靠近过来：“别在这里干呆着了，时辰快到了，不要误了接亲的仪队。”

        趁着糯儿噤若寒蝉接连点头的功夫，沈寄云低声在糯儿耳边道：“给鲁公公带句话，翻遍整个皇宫，也要把韶华院走失的人找出来，要不然，小心他的狗命。”

        糯儿局促不安，领命而去。

        吉时将至，接亲的仪队使节也来了。

        沈寄云撑起一口气，临门一脚，她已经无路可退，在喧嚣锣鼓和爆竹声中，她登上了凤辇，奉迎仪队浩浩荡荡地穿过皇宫的步道，朝太极殿行进。

        “瑞叶嘉礼初成，祥开良缘缔结，皇恩浩荡，同心同德，白首永偕。”

        百官叩首，当今这次仓促立后，连热孝都顾不上了，自大南国开国以来，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位臣子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先前在太极殿公布立后的消息时，那几个劝谏的臣子，无一不被立马革职贬黜，所以眼下，人人自危，太极殿里，歌舞升平，一片清平和乐的盛事景象。

        祭天拜祖，一套礼制走下来，沈寄云被送进了养心殿。

        盖头下的沈寄云如坐针毡，她刚刚从有孕这件事的打击中稍微恢复回来，养心殿中红烛沉沉，浓重的麝香味道萦满鼻尖，她越发心绪不定，顺着草蛇灰线的线索往前回忆，那日在晚晴山上，她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异样。

        她服用的那碗避子汤，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李太医好巧不巧，偏偏在大婚这日的当口称病告假，实在蹊跷。

        李太医是太医院多年的老人了，多年来不得升迁，悒悒不得志，自己挑选他，也是经过多番考量的，沈寄云曾对他许诺过远超出他俸禄所能达到的回报，他既然愿意铤而走险，就没有半途突然反水的道理。

        除非，这个拉着李太医背叛自己的人，是一个让他绝对开罪不起的人。

        沈寄云心里蓦然一亮，随即，她冷汗涔涔，后背已经湿透。

        一双玄色云纹皂靴出现在红色的盖头下，透过微微颤动的流苏下，随着那双靴子越走越近，沈寄云血气上涌，牙齿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请陛下挑开盖头。”嬷嬷道。

        湮堇年接过嬷嬷递过来的如意秤，缓缓地将那□□凤金绣的盖头一点一点挑开。

        暖黄的烛光下，沈寄云那张娇媚如同芙蓉一般的面孔，抬了起来，只是那张芙蓉面上的双眸，却如同鬼魅一般，闪着幽深的光，牢牢地盯住自己。

        湮堇年目光沉了下来，眯了眯眼睛，掩住一抹得色。

        “陛下可知臣妾已经有孕的事？”沈寄云目不转睛地仰头看着湮堇年，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

        “云儿，朕也是刚听说，我大南国后继有人，朕颇感欣慰。”湮堇年不动声色地屏退了喜房中的嬷嬷宫女，轻轻扬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沈寄云攥紧手心，她算计到头，竟然自己也被算计进去。

        “云儿可是担心生产之苦，不要多心，保重好身体，等产下麟儿，你若身子没养好，孩子交给太皇太后教养，也不用你多操心。”湮堇年温柔地替沈寄云摘下沉重的凤冠。

        沈寄云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来，她此时毫不怀疑，肚子里的这团骨肉，完全是湮堇年的设计，孩子已经成为了湮堇年拿捏她的软肋。

        “陛下让我怀的这个孩子，可真是来得太巧了。”沈寄云霍地站起身来，那凤冠被她撞倒，重重跌落在地，上面镶嵌的珍珠宝石，骨碌碌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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