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县衙之内,孙县丞正陪着京城来的贵人饮茶,那人穿着一袭月白的袍子,此刻坐在主位之上。投手投足看似十分随意,却极尽赏心悦目之能事尽显一派贵族之气。
他随手撩了撩手中盖碗,笑着说道:“孙县丞,想不到你这清渠镇还这样卧虎藏龙啊,一个小小女子竟也如此胆大妄为。抛头露面上了公堂不说,竟还毫无惧色侃侃而谈,孙县丞你果然治下有方啊,下头的小民百姓都这般有胆色。”
孙县丞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真不知道这位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前天来的时候也不怎么,忽然就对这么个小案子感兴趣了。而后更是躲在后堂听他断案,自己这也不过是秉公办理而已,难道这位爷觉得不合心意?
孙县丞干笑一声:“嗯,郡王爷,下官才疏学浅见识有限,实在,实在也是没断过这样的案子啊,还请郡王爷指点。下官,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水溶轻佻的扯着嘴角,哼笑一声:“依本王所见孙县丞此案断的很好嘛,事实清楚,道理明白。救人危难理应嘉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虐待家人情所不容。孙县丞几方都顾及到了哪还用的着本王指点,实在是太过自谦啦。本王此次前来只为督办河岸码头,并不干涉地方事务,孙县丞大可不必如此诚惶诚恐哦!”
孙县丞听着这半真半假的话,心一会儿提上来一会儿掉下去。以前没打过交道,也不知这位王爷是个什么脾性,看他这样似乎没有不悦吧。又一想,自己镇上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那够的上引来王爷尊驾。估计这位天潢贵胄是在京里待得久了,初来他们这小地方一切都新鲜好奇而已,想来自己是太过紧张了。
想清了此节孙县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言道:“王爷,您此次前来视察的河岸码头,所有的勘建资料那边的小吏俱都送来了,王爷可要去查阅一番?”
水溶站起身形,说道:“带路吧。”又吩咐身边的小厮:“将刘书办几人都叫去书房。”
那小厮规矩极好,应了声是转身去唤人。
水溶闲适的迈着步子,在孙县丞点头哈腰的带领之下,溜溜达达的去书房议事了。
书房内,几个人围着图纸争论个不休,这个港口做的随合规,但是仓皇之间难免不免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所以这个说港口恐应在扩大些以显□□神威。那个说河岸周边需要美化,以求赏心悦目,尽展气派。
水溶哼笑一声:“都落到割地赔款送女儿去和亲了,还有个屁的气派,见鬼的神威。”
众人听了这话忙低下了头,不知要作何言语。
南安郡王被俘,要送宗室女去和亲的消息其实是私底下悄悄进行的,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这种事又能瞒得过谁呢,若是打仗打胜了,便是要和谈议亲,那也该是对方送公主过来才是。
现在南安郡王家舍不得自己家的女儿,悄悄的往各个没落贵族家挑选女孩子的事,勋贵圈里的人家又有几人不知呢。除了少数破落户想要攀附南安郡王,其余有女孩的人家对南安太妃以认义女为名,选和亲女子的事那可是厌恶透了。
很可惜啊,贾家就是这样的荤素不忌的人家。想那荣宁两位国公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真刀真枪拿命搏出来的富贵。谁承想后代儿孙这般的不成器,不过百载已是堪堪沦落出勋贵圈了。
若说之前送长女进宫,妄求以裙带谋富贵还没那么让人不耻的话,这次以家中庶女拜南安太妃为义母,是真正是刷新了众人的认知底线。
毕竟送女进宫这种事大家都是常干的,甚至有不少人家以此做为家族立身勋贵圈的手段之一。可是后者就有点太难看了,割地、赔款、和亲实在是一国的耻辱啊。
北静王看众人都不敢说话,他却笑了:“几句牢骚而已,诸位何须如此紧张呢。哈哈,来,咱们继续看吧!陛下那还等着咱们回话呢。”
屋里这些人干巴巴的跟着哈哈了几声,然后又凑上去继续跟着参谋。
此刻被众人唾弃的贾府众人,正围着贾府的老太君在吹彩虹屁。
头一个当然是薛姨妈,他们母女在贾府的头等要务,就是各种巴结讨好贾府诸人。薛姨妈扬起她每天对镜练过百八十遍,自认无懈可击其实假出天际的真诚笑容:“到底是老祖宗,这样会调理人,把咱们府上的姑娘养的个顶个的出众。先前已经是有了一位娘娘,如今又要多出来一位郡主啦!”
探春认干亲之后就要和亲,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到底还是顾着脸皮没有直接叫嚷出来,所以薛姨妈也不好明说。
而且薛姨妈还就真是真心实意的羡慕来着,毕竟她家金山银山的搭进去,薛宝钗也没能入得宫门,别说皇妃了,连半个女官都没捞着做。现在看着之前在自己姐姐面前百般讨好,伏低做小的庶女陡然翻身,她还真就有点羡慕嫉妒恨。
因情绪过于复杂,她这恭维的话听起来就有些酸溜溜的。一旁的王熙凤素日与薛家母女不对付,闻言撇了下嘴,不过顾忌着现在形势复杂,到底没有出言讥讽。
只是在一旁陪笑道:“是啊,这又是咱们家一件大喜事呢。我早说咱们贾家的姑娘都是有造化的,果然就是这样。不但出了一位娘娘,如今更是又有了一位郡主,这真是想也想不到的福气。”
说罢还爱怜的看了探春一眼:“到底是三妹,这么有福气。”
探春此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从没落权贵家的庶女到当朝实权王爷的义妹,对她来说的确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没见如今连贾母王夫人之流都对她礼遇有加了么?
至于说远嫁,的确是苦。何况她还不仅仅是远嫁,她是战败了被送去和亲,将来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可是,难道不合亲就有好日子过么?她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庶女能有什么好亲事?又能有什么样的嫁妆?
没见之前那样木讷老实逆来顺受的二姐姐,因着婚事都以死明志了么?那边的大太太大老爷的确刻薄无情。可是她这个嫡母却更是面甜心苦,自己父亲又一向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虽说有个生母,唉!却也不能帮衬。
和亲!也许并不是最坏的选择吧?
探春正兀自愣神,忽然听着有人叫她。原来是薛宝钗,只见她一张银盆大脸上带着些让人腻烦的笑容,朝着自己打趣:“你们瞧探丫头啊,这不是欢喜傻了吧,只坐着一味发呆,连叫了她好几句都不见回应。”
探春一向不喜欢薛宝钗。每每看她一个商户女,却总是装出豪门千金的款儿教训别人就觉得厌烦不已。本来嘛,这府里诸人谁不比她的身份高,家教好,瞧瞧你们薛家吧,多少年如一日的赖在亲戚家不肯走,不知低调做人反倒鹊巢鸠占指手画脚起来。
明明是寄人篱下来的,却总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款,你就准知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宝二奶奶了不成。素日里探春虽然对宝钗看不惯却也只能避其锋芒,谁让人家是嫡母的座上客呢。
今日探春却不想忍了,都成了郡主了,都要被送去和亲了,左右在这里也待不了三五月了,她还忍个屁。索性就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吧。
想到这儿,探春把脸一沉:“宝姐姐慎言,如今本郡主的名讳儿却不是姑娘能叫的了。”
薛宝钗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腾的一下面皮臊的通红。自从她来了贾府,到处以贤德的形象示人,众人看在王夫人的面上也都给她几分薄面,没成想今日让却让只配在她姨母面前端茶倒水服侍的庶女闹个没脸。
想要闹,却又不符合自己的人设,若要忍,这口气实在难咽下。正在内心翻江倒海之际,贾母出来解围了,只是这围解的反而让她更难堪了。
只听贾母说:“是啊,我正要说呢,三丫头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们姐妹玩笑是玩笑,万不可错了规矩体统,传出去倒让人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反倒没了礼数。”
停了停又对探春说道:“想来宝丫头经过的事少,一时不留心才说顺了嘴,经此一事自然也没下次了。”
探春微微欠身道:“老祖宗说的是。”
宝钗已是气的羞愤欲死,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分明是讥讽自己出身低,没见识,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度样子。她泪眼汪汪的朝王夫人望去,对方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薛宝钗无法,只好勉强应道:“是啊,我年轻,见识有限,一时说错了话,还请郡主莫怪。”简单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探春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只是挥手道了声无妨。
将这一切看了个满眼的林黛玉,嘴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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