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后的机会(二)
——一天中最暗的时候,不是子夜,而是黎明。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而柒夜莉丝的房门口却忽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躺在床上的柒夜莉丝睁开眼,入眼是一片黑暗——
这一次她确实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然而却也完全没有任何的波澜。
穿着白色睡裙的幼女掀开被子,从温暖的笼罩下毫不留恋地脱开身向门口走去。这个时间点会来找她的,她也不知道是谁,但并不妨碍她对此作出反应。
她打开门,只看见门口的地毯上放着一张醒目的白色卡片——她轻轻地挑了下眉,扫了一眼附近的墙角,是守卫换班的时候。
“想知道关于你自己更多的事吗,来港口黑手党地下一层。”
印刷的落款看不出字迹,薄薄的卡片没有署名,落在柒夜莉丝的手中,轻得宛如蝴蝶的翅膀——上面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清甜,像是最近街头巷尾流行的樱花香薰。
无人往来的走廊上,壁灯照不亮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无尽深渊。
柒夜莉丝对于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向来是持无视态度,然而廊间的微风拂过,将丝丝缕缕的樱花香气送到她的身旁,倏而就让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个人。
选择,变数……
距离守卫的轮班还有半分钟,她将卡片塞到了地毯下的深处,干脆利落地从监控的死角向一旁的逃生通道走去——反侦查也是她的训练课程之一。
深渊中的蝴蝶抖动下翅膀的鳞粉,点亮起黎明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流星滑破夜空。
却转瞬即逝。
“不错,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啊,”监控室内坐着的少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监视画面内零星的片段,以及一闪而过的,柒夜莉丝脸上的神情——他在其他地方也放下了额外的摆设,不过显然柒夜莉丝的课程学得比老师评价的还要优秀,以至于她自己无意识间都能避开大部分她不知道的存在。
“不知道红叶姐会不会难过呢……?”他的指节敲击着桌面,干脆地将画面切到了地下一层,芥川龙之介蛰伏在黑暗的角落,眼神仿佛要撕裂面前的一切,“嘛,对于想要逃离港口黑手党的人,给予这样的待遇也不为过吧,只不过增加一点麻烦罢了。”
没错,如果幼女前来赴约,他能够得到想看到的结果——他有的是方法保下芥川龙之介。尾崎红叶会不会相信柒夜莉丝是为了逃离港口黑手党在途中遇袭的,他完全不在意。倒不如说就算对方不相信好了。
借口只是次要的,只要他愿意,能够给森鸥外找补回对应的筹码,和他平级的尾崎红叶——哦,或许还有中原中也,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对方能让他得到想要的事物,他求之不得。可惜并不能,他也懒于再同对方纠缠什么——分不清局势的话,干脆就让森鸥外把中原中也外派吧。
已经平定的横滨不需要过于强大的武力。至于需要什么……太宰治知道森鸥外想要的、正在谋划的是什么,也不介意根据对方对这件事的反应做点什么。
如果森鸥外在的话,大概能看出来现在的太宰治的状态很不对劲——或者说,从捡回某个人的晚上开始,对方的状态就已经在悄然改变了,只不过藏得太深,这件事又与森鸥外实质上没有太多牵扯,他才没有发现。
但是这些事物在只有本人存在的空间里的此刻,表现得尤为不加掩饰。
鸢色的眼眸底倒映着危险的漩涡,漩涡的深处潜藏着无数的矛盾:仿佛能一眼能看见的现实结果,潜意识中渴望看见的隐藏真相;厌恶与迷恋,抛弃与追寻;消失了很久、乃至于森鸥外都以为对方曾经提出过的想法不过是那时的昙花一现——于今昙花再度盛放。
太宰治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只不过是在为了达到完美结局的过程中假装得更加完美、更加不动声色罢了。
“快点解决完我的问题,证明你的价值吧……”
他好不容易从“王后”的势力下拿到对方珍视的子棋,在合适的时机摆上构思已久的棋局——棋盘上的双方,黑与白,注定只能剩下一色的结局。
要么是黑子胜出,证明对方的虚张声势;要么是白子破局,让他找到想知道的东西。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过是插曲罢了,很快就会过去。
但在这一过程中,他承认他感受到的,很久不曾有过的期待。
“这才是有趣的部分啊,很可惜,不是你的。”
他毫不客气地拉踩了一番已经去向不明的涩泽龙彦——还没有人能从在他还没有决定放手的时候打某样事物的主意。
……
柒夜莉丝顺着空荡荡的楼梯间向下走去。她的脚步声放得很轻,软底的拖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凌晨三点,并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候——
因此当她来到地下一层时,看见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时,也并不十分惊讶。
对于太宰治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她早就知道了。
她的目光从训练场一角正对着这里的监视器上滑过,避开了对面的人的第一击。
“芥川龙之介?”柒夜莉丝单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是太宰治让你这么做的吗?”
一击落空的芥川龙之介并不回答,他确实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从港口黑手党旁的成员的口中。
“你看那孩子,田中给他上药,居然还被他攻击了……”“果然……没教养的,听说是来自贫民窟那边吧……”“同样是太宰先生捡回来的……莉莉丝小姐完全不一样呢……”
“难怪太宰先生好像对莉莉丝小姐更关注……”“你在说什么胡话,会有人不喜欢莉莉丝小姐吗!”……
“如果你能证明的话,就让我看看吧”——一切杂音褪去,只剩下太宰治冷冷的话语。
莉莉丝。
受到太宰先生关注的对象。
饱受港口黑手党上下的宠爱和关照的对象。
幼女身上雪白的睡裙纤尘不染,散发着几丝温暖而甜美的香气,她的身上仿佛聚集了一切光鲜亮丽的存在——纯净、精致、完美无暇。
即便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受到了攻击,也并不直接反击,而是正带着几分不赞扬的目光看向刚刚袭击了自己的人。
“——你以为她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吗。”
“她可比你厉害多了。”
“会被她欺骗的人……没有被我承认的价值。”
这是,太宰先生给他的最后的机会……
芥川龙之介不是没有想过,作为一只初来乍到、尚无名姓的野犬,胆敢袭击港口黑手党上下的星辰的后果。
“放手去做,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仿佛恶魔带着不为人知的引诱的低语。“我会解决之后的一切,就像我能够把她带到你面前那样——如果你有那个价值。”
他没有后退的资格。
他终于知道了,从一开始,自己会被那个人带回港口黑手党,就是为了做的事情——
柒夜莉丝不得已和再度冲上前的芥川龙之介交手。对方显然听不进她的话……考虑到他是太宰治的毒唯这一点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太宰治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她在对方尚未受到过系统训练的出招中思考,哪怕芥川龙之介出手招招都发了狠,但她好歹也是跟着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训练过一年多快两年的、被对方肯定了天赋的存在——
柒夜莉丝用在中原中也那里学到的巧劲锁住芥川龙之介的手,将对方抵在墙上:“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之后会去找太宰治的,他要干什么……”
“……在下知道。”一直没有出过声的芥川龙之介接过了她的话,柒夜莉丝的眼中闪过片刻的诧异。
黑色的异兽毫无征兆地从对方的背上穿出,一口咬在了她钳制对方的那只手上。
尖锐的痛感让柒夜莉丝不得不松了力。芥川龙之介一把将她掀开,她用另一只手撑住了旁边的栏杆稳住身体,不期然被上面粗砺的突刺磨破了手掌的皮肤。
再逐渐愈合。至少是以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地步,仅仅数息便止住了沁血,被割开的地方再逐渐缓慢地开始靠近——
“你说什么?”
柒夜莉丝握紧那只手,看向在刚刚的爆发之后就没再动作的芥川龙之介。
她因为对方的话而逐渐绷紧的弦并没有放松——至少,她另一只手上的伤口,不知道是否因为不曾有过这种程度还是因为对方异能的特质,她能感觉到袖子下的那一块不甚乐观。
殷红的血珠洇在雪白的睡裙上,让她皱了皱眉。
又是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监视器内的黑发幼女抬眼看向屏幕。
“现在才发现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少年一脸轻松,“也算芥川的悟性不算太差,那么,就让我看下去吧。”
没错,他给芥川龙之介“最后的一次机会”,但指示只要结果。
“把敌人逼得只能用异能可不是什么好境地啊……”
但已经发生的一切,却是他早就了然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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