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樊笼
走在前面的少女银色的发梢被晨间的风拂起，在半空中晃悠出俏皮的弧度。被牵着走的末广铁肠想要挣开，却又担心控制不当的力道会伤害到对方，最终只是跟在少女的身后，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金毛。
隔着手套传来微微的热量，让他轻轻抿了抿唇。这还是第一次有不认识的人敢这样近距离接触他，然而不知为何，他对此并没有生出多少反感的念头。
过一会，再过一会等人少一点就制止对方吧。
年轻的军警这样想着。
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虽然说并不清楚即将与自己接头的人的身份，但基本的环节还是要做到的。
柒夜莉丝当然知道这一点。更准确地说，她甚至对于三轮一言这次派发给自己任务的目的染上了几分消失已久的探究。
明知道她知道的事情不在他的控制之内却也依旧放心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出门吗？就算安排了作为“正义”一方而存在的助力，可是又要怎样才能确保不会产生偏离轨道的事物呢？
……啊，真糟糕。
走上出站口的柒夜莉丝眯起眼睛，秩序井然的世界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灼灼的阳光之下。
完全被信任着的职责，也会是沉重的啊。
但是，她依旧要为这份信任，首先付出相应的回报——
银发的少女转过头，对身后的军警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初次见面，末广君。我是柒夜莉丝，这次任务你的交接者。”
总是要先遵纪守法地完成被寄托的事情才行。
毫无理由的任性与自不量力，只是无益的哗众取宠。
……
原来如此。
得到对方的信息确认后的末广铁肠朝银发的少女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说，心底莫名的涌上了几分不知名的明亮情绪。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概是烨子小姐平日说过的“眼缘”。
或者说，其他方面也一样。只是……
“意思是我很合你的眼缘吗？”解决完任务后，两人信步走在这座不知名小城的街道旁。路上的行人寥寥，目光虽然会为少女所聚集，却在接触到她身旁的青年的装束时下意识地退散。
柒夜莉丝扬起唇角，“还真是让人听了高兴的事情，末广君很会说话嘛。”
不，应该说恰好相反才是。只不过对方在偷换概念上似乎信手拈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反感。相反，经她口中吐露的话语总是让人不自觉地默许认同，更进一步地说——
或许这就是出发前队长说过的，“极具个人魅力”的王者所教导出来的后辈。
“呜哇，福地先生对我的老师的评价这么高吗？”她表现得很是惊讶，“我还以为他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指责他是一位不负责任的王权者呢。”
“不，没有那回事。”收敛好行装的末广铁肠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同地区的人各司其职，外人不能够不加了解地轻易指责。
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经过确认才能得出结论，否则便会失去‘正义’。”
“‘正义’啊……也是呢。”银发的少女轻轻地将这个词放在舌尖咀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不再开口。
柒夜莉丝表面上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苍正的松柏屹立着精劲的枝干，卷携着生机的叶脉苍翠欲滴，却分出了一抹余光留给身旁的青年。
即便没有对话，对方的神情也不会觉得不自然，因为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点，也就不会为其他的事物动摇——准确地说，这个人大概不会为世间任何一种颜色动摇。
而在那双澄澈的金色眸底，来自灵魂与信念的火光一刻不停地跳动着。如果要让柒夜莉丝评价的话，末广铁肠给她的印象，会是“一成不变的温暖”。
就像真空罩中的火苗，不肆虐，也不动摇。他会为每一个经过的人释放热量，但是本质始终是“燃烧”。
为正义而燃烧。
他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偏私，也不会为任何事物轻易改变自己的观念。或许他会表现得彬彬有礼，但这并不妨碍如果她做了任何逾越“正义”的举动就一定会被制裁。
他和中原中也、尾崎红叶的相同之处在于，对柒夜莉丝而言，她都了解对方是“可接近的”、“可信任的”，从一开始不至于被她予以戒备——
而和中原中也与尾崎红叶的不同，大概在于其他两个人是可被“攻略”的，他们会在积年累月的相处后对她产生真正的“怜惜”与“喜欢”，会考虑为了她而改变一些事情，会因此为难；而末广铁肠，则是始终会以心里的“红线”作为边界。
一旦逾越，便无可回退。不用任何人开口，他就会执行，哪怕另一方在外界有多么高的声望、权利或是地位，没有事物能够动摇他的行动。
是绝对的“秩序”派啊。
但是柒夜莉丝完全不在意这一点。
她并不会因为无法争取的事物就不去接触喜爱的存在。更准确地说，她相当欣赏末广铁肠的性格。
她在意的、难以接受的事物，只有原本美丽的事物，因为层层的机关巧构而被间接蒙上阴翳，然而这也不取决于对方。
还真是伤脑筋。
……
“那么，末广君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沉寂的空气被划开，少女的话语依旧轻快，宛如平静的湖面。
“柒夜小姐吗？……我不知道。”
末广铁肠的回答中涵盖了一段显然的迟疑。
……果·然·啊。
银发的少女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她的心情稍微好起来了。
其实他还是知道即使他在车站不出手，她也依旧不会放过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这回事的吧。
受过特殊训练的军警，对于气场和事物发展的把握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敏锐——这么看来，虽然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没有把她算作危险分子已经算是难得了。
当然，也有因为事件被中途“制止”而她没有出手的原因在里面。只不过……
“不觉得我危险吗”
末广铁肠看向面前的少女，她将将驻足在他的身前，以至于他没有办法继续向前走。一针见血的问题昭示着对方已经完全读懂了他的回答中的原因，却毫不避讳地想要追根究底。
是很……难得一见的存在。
末广铁肠也说不明白自己刚刚的回答为什么会犹豫，分明是只要一句“柒夜小姐的身手很厉害”或者其他的实话也能应对的问题，却下意识地给出了他对对方综合的印象判断。
他的确不了解面前的少女。在车站出手的时候，有为了维护秩序的缘由在里面，却也丝毫不认为自己应该获得拉着自己就走的少女的感谢。他能察觉到对方隐藏在美丽外表之下的压迫感，不要说她面前的那几个不成气候的普通人，恐怕她经历过应对远超于此的事物。
虽然说对方是自己这次任务需要接头的对象，他也不认为那种压迫感会存在于正常途径培养的人身上。
那是来自深渊的危险，尽管只是淡淡的一瞥，却涵盖了太多至暗、至深的阴影。少女的外貌对于任何人而言恐怕都是眼前一亮的存在，而在他看来，那一瞬间过于侵略性的存在甚至让人产生了光线被吞噬的错觉。
而此刻这个显然将他的反应剖析得一清二楚的对象，却依旧毫不在意。
他有些……不明白。
“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柒夜莉丝压下话语中的笑意，“害怕吗？”
“你坚守的是‘正义’——而我什么都没做。”她摊了摊手，“如果连心里想的事情都要被制裁的话，监狱的牢房会放不下的。”
“你应该也不会为了没有触犯到制度的事情出手吧？而且要说起来的话，其实之前那几个人也只是违背了’道德’而已，”银发的少女故意混淆着概念，“他们可还没做更恶劣的事情。”
“况且，你不是也知道他们没办法对我做什么吗？”
“……那是出于我的判断。倘若柒夜小姐你做出了违背正义的事情，我也同样会制止你的。”
“意思是你会同样地逮捕我吗？像把刚刚抓到的目标送进去一样？”
“是的。他违背了正义，对于社会上的大多数努力生活的人而言都具有危害性——但我不认为你会做出这种事。”青年略一蹙眉，对面前的人的反应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不是吗？”
就算少女身上的气息再怎么危险，他依旧能通过她的眼睛判断出一个人的本性。
她并非他接触的那些穷凶极恶的人，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影响到、促使对方做出违背秩序的举动。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还真是盲目自信的判断啊，她可是走在混沌边缘的存在。
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物，又怎么去不辜负他的信任呢？
一定要说的话——
“那么……”少女的语气带上低低的轻笑，“我会努力的。”
努力到你既可以坚守你的正义，又无法将我逮捕。
努力到我身为“异类”而存在，却并不是你的错误。
它取决于这个“世界”。
少女墨色的眸底倒映着青年的身影，让后者一瞬间为她的承诺所迷。
柒夜莉丝漫无目的地设下了的边界——
这个世界会如你所期望的那般存在。
即便它是“樊笼”。
黄昏与灰色的边际，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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