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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所谓人狗殊途,  体现在方方面面上。

        钟浅夕从陆离铮手里接过金毛宝宝,双手捧着,低头热情地拿脸颊去蹭它的后脑,  眉眼温柔,欢喜就快要满溢出来了,嘴里还喃喃嘟哝着,“汪崽有没有想姐姐呀?”

        金毛长大后是性格温顺的大型犬种,但幼年期相当活泼好动,超脱了顽皮的范畴,称得上极其恶劣。

        陆离铮就眼睁睁看着端着张可爱无害脸实际日常摔杯拆家的汪崽在女孩子的怀里乖顺的窝着,配合的动耳朵任揉任贴,时不时的发出“咕噜噜”的气泡音。

        汪崽年纪不大,  竟有两幅面孔!没有半点儿当道具的自觉。

        他磨后槽牙,闷声提醒,“你抱够没有?”

        钟浅夕勉强的分了他点儿视线,摇头软糯答,  “我没有啊。”

        “……”陆离铮哑然,“那上车抱吧,等下就要晚高峰了。”

        附中的运动会结束的很早,  磨蹭至今也还差几分钟才到四点,  钟浅夕想说其实通往老城区的路没什么晚高峰,但还是在陆离铮对汪崽冷漠的凝视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辆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辉腾,  不识车的人看起来跟大众没什么区别。

        钟浅夕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才把放在腿上的汪崽搂回来。四下环顾,车内和之前哪辆法拉利一样,没有多余的配饰。

        不知道是陆离铮不许陆芷萝坐他的车,还是陆芷萝在经历绑架后性情大改。

        钟浅夕记得从前的她很喜欢暖色的装饰,  会在公主房的顶棚挂流苏,进房间的时候软布绸坠抚过发顶脸颊,陆芷萝说这样的布置会让她觉得梦幻,有幸福感。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渴吗?”陆离铮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下一刻塑料杯被塞到了手里。

        钟浅夕垂眼,发现是杯冰柠檬红茶,杯壁印有熟悉的水波图案,出品自她之前打工的那家咖啡店。

        她浅笑答,“是有点儿渴,谢谢。”

        外杯加了纸壳的隔温垫,长久拿在手里也不会觉得冰冷,喝起来意外的是自己最习惯的配比,加了双倍的蜂蜜。

        钟浅夕喜欢吃话梅和醋这类酸口的东西,店里的出品要求是一整颗柠檬配蜂蜜和糖浆,糖浆的多少是能够被选择的。

        喜欢柠檬的酸,又不喜欢糖浆的甜,还是店长亲手给她调出了这款以蜂蜜淡甜味中和的配比。

        汪崽玩累了,趴在腿上昏昏欲睡,小尾巴微卷翘。

        钟浅夕抿着吸管,用食指拨了两圈尾巴,才悄然看向陆离铮那侧,他开车素来很认真,姿态是慵懒倦怠的,可永远目视前方。

        车在立交桥上行进,林立的高楼不断后置,到开阔处,背景变成了片无垠的蔚蓝,海天一色,俱为陆离铮做陪衬。

        有违规上桥的摩托,后座竖着鲜艳的旗帜,音响外放摇滚乐,震耳欲聋。

        “年轻得碰着谁亦能像威化般干脆,快活到半日也像活尽一百万岁。

        任何事亦能像青春般清脆,快活到每日大一岁。”[1]

        钟浅夕把椅背调低,身体往后仰,全身都松懈下来,头脑放空。

        明亮的蓝和陆离铮分明凌厉的侧颜构成了假期美好的开端。

        前盐巷进车困难,陆离铮把车就近停到了停车场,陪她步行回去。

        说是就近,可也得走上小十分钟。

        下班的时间,人流众多,钟浅夕怕谁没注意踩到了汪崽,就一直抱在怀里。

        于是形成了诡异而温馨的一幕,鹅黄色小小只的少女抱着幼犬,半步外跟着黑衣黑裤面容冷峻,却单肩背着粉红色帆布包的少年。

        走过开阔的大路,拐进纵横交错的烟火小巷,钟浅夕带陆离铮抄近路。

        青石板被岁月的水痕洗涤的凹凸不配,遍布滑腻青苔。

        她回眸好心提醒道,“你不要滑倒哦。”

        陆离铮轻嗤,手指勾住钟浅夕后颈的衣领,把人拎到自己身后,又按了下发旋,清冽道,“摔倒的小哭包不要提醒别人,走我后面。”

        “好……”钟浅夕退了半步挪去他身后。

        落日熔金,残余的日光顺过屋檐,只余下斜斜的一溜。

        钟浅夕昂着脑袋跟过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秋日的衣衫单薄,陆离铮后颈冷白修长,流畅的颈线牵着肩胛骨顶出突兀痕迹。

        从宽阔的肩膀往下不断的收紧,衬衫穿得相当随意,衣摆只是随便掖了下,仍掩不住劲瘦腰线。

        钟浅夕被完全笼进了颀长的背影里,伸手就能陆离铮的抓到衣角。

        青石板路很长,长到让她有种已经不会再离开的错觉。

        汪崽柔顺的毛皮充盈着掌心,沉甸甸的,连同心也是满的。

        “沉不沉?”陆离铮忽然启口淡淡问。

        钟浅夕茫然,“唉?”

        陆离铮指了下她怀抱里的汪崽,“我问你狗沉吗?”

        钟浅夕无异味被抓包,秋水剪瞳轻颤,立刻否认答,“不沉,我抱得动。”

        说完还收拢手臂,把汪崽搂得更紧。

        “就那么喜欢吗?”陆离铮气笑了。

        “是啊。”钟浅夕点头,“它很可爱啊。”

        陆离铮扫过撒娇的汪崽,视线落定在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那你可以更喜欢点儿,毕竟总会是你家的狗。”

        初秋的风绕过几个弯,停泊在钟浅夕四周,耳畔循环回荡着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钟浅夕忘了前行,怔然杵在原处。

        陆离铮迈出两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顿步回头望,轻笑招手喊,“走了。”

        斜坡因坡度大而显得缓平,紫红色的爬山虎垂垂老矣,再抓不住墙面,风中整簇轻曳。

        上到平地进家门的楼梯前围了几个人,远远能瞥见轮椅外那头稀疏的白发,走进才认出是住一楼的陈奶奶和她儿子。

        钟浅夕蹙眉,迎上去点头叫人,“陈奶奶。”

        陈奶奶缓慢的回头,见是她摆了摆手,笑容和蔼,“浅浅回来了啊,你先上去吧。”

        堵在楼梯口的中年男人也冲她和身后的陆离铮笑笑,让开了通路。

        看样子刚刚是正在研究如何把轮椅和老奶奶一同搬上楼。

        陈奶奶今年八十出头,她儿子也近六十岁,从前和养父同样是水手,劳碌半生,身体不大好,想把母亲搬抬上楼,奈何力有不及。

        “您这是……”钟浅夕没动,望向陈奶奶打着石膏的腿。

        陈奶奶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眼角的褶皱挤到一起,“害,年纪大了,眼花,走路没看清,下楼梯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好了好了妈。”中年男人打断母亲的话,心疼道,“医生都说是万幸了,老年人最忌讳摔了,现在天长,都说了要你晚点儿出门,怎么就不听呢?”

        陈奶奶沮丧的叹了口气,  “我又不知道会这样。”

        “我们这边的灯的确不太好用。”钟浅夕锁着眉心帮忙讲话。

        路灯的间隔大,正好照不到这边,楼梯窄陡,她每次回家都会开手机电筒照明,扶着栏杆上下,以防不小心踏空,又何况是年纪大、腿脚原本就不利索的老人呢?

        “这样。”一直旁观的陆离铮突然开嗓,礼貌提议讲,“我们在这儿干等不是个办法,您扶轮椅前端,我扶后端,我们一起抬,您看可行吗?”

        中年男人摇头,“别别别,你们还是孩子,回去吧,我老婆去找人帮忙了,就快到了。”

        陆离铮慢条斯理的解袖扣往上挽,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没关系,我来吧。”

        男人朝着坡下远眺,犹豫了片刻,咬牙点头,“那谢谢小哥了,等下还是我抬下,你抬上吧。”

        陆离铮不置可否,他卸下单肩的粉红帆布包,挂到钟浅夕的手腕上,活动了下肩颈,绕着轮椅观察了圈,半弯腰扶住轮椅中端,座位和靠背的连接处,清冷数,“三、二、一。”

        陈奶奶的儿子同时发力,两人合力抬起了轮椅,缓慢而稳健的往楼梯上行进。

        钟浅夕透过锈迹斑斑的扶栏看陆离铮,他还是选了在下方抬,受力面最大,肌肉微鼓,手背青筋暴起。

        两人一鼓作气的抬到平面,钟浅夕才终于能够呼吸,她大跨步的冲上楼。

        陈奶奶和抹着汗的中年男人正冲陆离铮道谢,且回绝了他在帮抬一段的想法,“真是谢谢了小哥,不用了,我们家住一楼,喏,就那间。”

        陆离铮若有所思,“这样。”

        目送母子俩的背影进门洞,确认再听不到声音后,钟浅夕视线梭巡半圈,绕过雕塑般深邃的眉眼,盯着额前的细密汗珠忧心问,“你还行吗?”

        “嗯?”陆离铮反手倚护栏,歪头吐出个疑问词。

        银白磨砂打火机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他微微上抛又接住,指间打转着把玩了两圈。

        天际翻涌着橙红的晚霞,残阳如血。

        薄光落在陆离铮恣意又不羁的笑容上,为他蒙上层薄薄的光晕,他咬了只烟,没马上点,而是曲指骨,亲昵的剐蹭过面前女孩子的鼻梁。

        这是个异常亲昵的举动,年幼时陆离铮也经常做,把钟浅夕直接拽回数年前的夕阳里。

        那时他们的身高差还没有现在这样大,读同一所国际私立学校,小班式教学。

        一班六个学生,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比例1:2,近乎面面俱到。

        陆家与闻家商业关系紧密,父辈们交好。

        两家的私人宅邸没有比邻而居,也算不上多远,同一片别墅区,两脚油门的事情。

        陆离铮每天下课会来班里等她,在一起出校门坐车回家,有天陆离铮发现她同学在拿她的卷子折纸飞机玩,气急败坏地骂了对方一顿,且通知了老师,要求严肃处理。

        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半路停下来捏她的脸颊,又气不过刮了两下鼻子。

        明明满脸写着后怕,还傲娇的吐槽,“你傻的吗?被同学欺负了都不会告状的吗?我要是没看到的话要怎么办啊?”

        “可你不会没看到啊。”她杏眼圆睁,认认真真的讲,“这是他第一次欺负我,我看了下时间,你就要来找我了,才没有还手呢,他比我还矮,打不过我的!”

        “……”陆离铮被年幼的她怼的哑口无言。

        想来还真是天道好轮回的,钟浅夕也曾吃死过陆离铮来着。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2]

        不知道是哪位把学习当氧气的学霸,在清润温吞的背诵着语文课文。

        钟浅夕猛地回神,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凤眼,里面积着泓深潭,有把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啪”陆离铮响指清脆,似是不悦她在别人的声线里走神儿。

        咬着烟吊儿郎当地问,“浅浅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你又没试过,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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