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学者的旅程
“贝福特大师。”阿克塞又向领头的那个学者深深施礼，“您选育的‘丰饶椰枣’确实非常适合在沙漠中种植，我们在阿基里斯镇附近种了不少……”
“阿基里斯镇？”贝福特大师吃惊地看着他，“这不可能，那里早已被沙漠吞噬了！”
阿克塞不想辩解什么，只是让弟子取来一个布袋子，“各位不如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贝福特大师颤抖的手指从布袋里抓起一枚金黄色的果实，放在嘴里慎重地咬了咬。
甜的。
甜而不腻，果肉肥厚。就连狂沙大帝也未必吃到过这样美味的椰枣。
有几个学者在后面悄声私语起来。
“莫非那个传闻是真的？”
“难道真的是红馆领袖用神明的文字封印了沙漠死神。”
“这样的椰枣绝不是这片沙漠能种出来的，这一定是神迹。”
“或许这正印证了那句预言：绿洲重现，天下更替？”
阿克塞清了清嗓子，“各位前辈、同袍，老夫今天过来并不是充当什么说客。我既不想强迫各位出仕，也不想见证各位殉国。大家都已经活了这么久，想死也不必着急就在今天……”
他伸手指向占星所的大门，“各位已经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恐怕早已不认得外面的世界。现在天气不错，老夫借来了几辆车，邀请各位一同看一看这新的世界。不知道各位能否给老头子这点薄面？”
阿克塞的说辞可谓滴水不漏，既照顾了这些学者的面子，又发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邀请。而那些学者们已经被阿克塞刚才的描述打动，也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出去看一看也没什么坏处。
就像阿克塞说的：想死也不必着急就在今天，想死的话，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寻死的。
……
大篷车颠簸在沙丘之间，阿克塞靠在车壁上，咳嗽声断断续续，仿佛一曲沙哑的旋律。他的两个弟子安静地坐在身旁，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尽管身体虚弱，但阿克塞的眼神却闪耀着坚定的信念。
随着大车奔腾，远处逐渐出现了一片崭新的绿洲。
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与周围的沙漠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学者们坐在车上，如同一群笼子里的大鹅，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这里原本有这样的绿洲吗？”学者巴丹忍不住低声惊呼道，“如此的壮观，如此的茂盛……”
他们在被打入占星所时，狂沙帝国已经进入了无可挽回的沙漠化中。对于他们而言，如此广袤的绿园只在他们的梦境中出现过。
阿克塞微微笑着，虽然面色苍白，但他的眼中却是自豪的荣光，“在见到第一片绿地的时候，老夫也如诸位一样感到不可思议。”
学者莫娜的声音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这便是红馆之主的魂能？他竟有颠覆沙漠的力量？”
阿克塞微微摇头，“红馆之主虽然有绝世的智慧，但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
学者莫娜疑惑道，“难道红馆的幕后，还有什么隐藏的大师？或者是某位神祇在暗中庇佑他们？”
阿克塞轻轻的笑了起来，“倘若真的有什么神祇的话，那恐怕就是千千万万的红馆人民了吧。”
大篷车逐渐接近了绿洲，越来越多农夫打扮的人出现在绿地边缘。他们戴着大草帽、扛着农具、推着水车，身旁跟着几辆造型怪异的机械车辆和魔兽。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学者莫娜问道。
“种树。”阿克塞简短的回答道。
大篷车上一片哗然，有人惊呼这不可能，有人质疑这是在浪费时间，还有人困惑这些人只顾着种树哪来的食物过日子。
阿克塞只是微微笑着，“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弱肉强食的，强者固然强大，但弱者凝聚起来何尝不强大——就像这片绿地，就是这些普通人一点一点地营造而成。”
他咳嗽了几声，忽然语意深长的说道，“红馆的奇妙之处，你们会慢慢看到的。”
马车抵达了绿洲新城周边的一座小镇，缓缓地停了下来。
“各位学者大师路途辛苦了。”菲力和达尼卡在路旁迎接，“接下来就由我们陪同大家。”
他们的问候并没有获得什么反馈。
那些学者们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过去荒无人烟的沙漠，此刻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园，道路宽敞平整，房屋整齐井然有序。
他们看到了衣着朴素的村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劳作，看到了孩子们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欢笑玩耍。
那一刻，学者们眼中充满了泪水，那是感动的泪水，也是希望的泪水。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新世界，一个他们可以为之奋斗的新世界。
几人一路前行，只见农田两旁水车辘辘，流水潺潺。学者巴丹忽然问道，“这位将军，沙漠中怎会有这样充沛的水流？”
菲力指了指流水的主干道，“这多亏了‘赛洛渠’，我们从海边提取淡水，通过这条暗渠回流大漠……”
“你说什么？”一个满脸虬髯的谢顶老者忽然激动起来，“这条水渠难道是……”
菲力带领他们来到了一座八角竹亭。这种建筑风格在这个世界极为少见，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莉迪亚的设想。
亭子的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着关于这条水渠的事迹。几位学者连忙围上去看，只见上面清楚的写着：
“……大学者赛洛与妻子米米洛同情村民的遭遇，打算疏通一条水渠从‘曼波绿洲’引来清泉……
“……建造水渠的工程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为了贪腐钱财，他们上书狂沙大帝，以赛洛不是贵族身份为借口，强夺了水渠施工的权力……
“……贵族们盘剥水渠沿路的居民和领主，克扣修建水渠的工匠薪水。不少劳工一天只能吃上一个面包，十七里的水渠实际只修建了一半，死在工地上的劳工足有两百多人……
“……为了降低修建费用，贵族们把暗渠修成了明渠。水渠贯通后，水流从绿洲流出三里，就再不流动，成为了死水。在阳光暴晒下，迅速干涸……”
“……贵族们为了掩盖事实，谎称水渠无效是大学者赛洛的设计错误。狂沙大帝盛怒之下，把学者赛洛和妻子米米洛一同监禁。米米洛恰时身患重病，在监禁中不幸离世……”
“……绿洲新城建立后，在大工匠罗琳考察下，鉴定水渠设计无误，并亲自主持修复水渠。水渠东西延长至七十里，恢复暗渠设计……”
“……水渠通水后，横贯六镇二十二村，灌溉良田万亩。为纪念学者赛洛与其妻子米米洛，特立此碑纪念。”
这段话平平淡淡、朴实无华，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一下这条水渠的来历罢了。只是没想到那虬髯学者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那块石碑痛哭起来。
菲力隐约已经猜到了，那人恐怕就是石碑中提到的赛洛学者。此刻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身旁的达尼卡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告诉他，在前面还有个纪念他妻子的纪念堂？”
菲力连忙摇头。这一块石碑就让这秃顶老者哭成了六十岁的婴儿，若再让他看见亡妻的雕像，岂不是要哭得渠水倒流？
众学者见赛洛哭得痛心，无不落泪。他们也都是被狂沙大帝边缘化的人，此时此刻不免感同身受。
歇了良久，学者赛洛才勉强收拾起情绪来，“感谢两位将军为我和夫人留下这样的纪念，我这辈子已经死而无憾了。”
学者贝福特突然角度刁钻的问道，“为什么要树立这样的碑文？这种事迹只要史官记录下来不就行了吗？”
菲力笑道，“史官记录下来的东西精准，但只有少数人能够看到。公主说：丰功伟绩必须用碑文记录，才能让世人铭记。而且以后或许会成为景点。”
“将军刚才说的‘景点’是什么？”有人问道。
菲力耸耸肩，“公主殿下安排的事情看上去很奇怪，但时长日久之后就自然会知道的。就好像最初她说要讨伐这片沙漠，我们都以为她大约是傻了——现在看来，我们才是一群傻子。”
学者们又随着菲力参观了粮仓、工坊、邮局、学校。一路上，他们对红馆的发展赞叹不已。
最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镇公所，只见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商人、农夫、学者还有一些亚人也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学者们私下议论道：“我听说红馆主张五民平等，看来所言不假。”
“你看那边台子后面站着的女士，她就是个亚人。我若是没看错，她还是此地的税务官。”
“红馆的税务官竟然只需要坐在公所里等民众来自觉纳税，真是奇观……”
“难道这里人人都交得起税吗？倘若有人交不起税又该如何……”
正说着，就有几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遭了大罪了，一场大火把我们的货都烧完了……”
那位亚人税务官点点头，“天灾人祸总是难免的，来填写一下这份材料，我去帮你们申请免税。”
学者们没想到一个区区的税务官竟然就能提到“免税”这样的话语，毕竟在过去的狂沙帝国，若是敢在领主面前提到“不交税”，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通往绞刑架，一条通往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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